《不还曲》流火星河

6、第六章 白幡尽，愿盛世长存

　　时汐以为自己这个问题不难回答，然而时凌却是沉默了下来。
　　这些年时汐常年守在边关，时凌为家主留在京城，距离虽远，时汐却知道，自家这个自小只知风花雪月的哥哥，早已经变了。这些年京中的动向，时凌大多都掌握在手中，至于时凌为何这样……时汐心中也有大概的猜测，只是这些事情，终归还未有结论。但这次事情……
　　时凌喝了口茶，抬眼去看窗外雪景：“糯糯，这件事，尚且还在风口浪尖上，先不细说。更何况我也有几处并不清楚的。”
　　时汐微微一顿，随后明白其中意思，除了话中两点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自己刚刚还在顾虑的，这里便是没人，也不能就这样明着讨论天家秘辛——以自己的功力，若是有人，不可能不知道。
　　大抵是见到了兄长，一时过于放松，竟是忘了，此处并非时府，而是皇宫。
　　二人许久未见，可皇宫之中总归不是什么话家常的好地方，时凌一边细细打量时汐，一边准备挑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询问，然后就看见了时汐未曾摘下的面具。
　　时凌一愣，直觉此事并不寻常，眉眼间闪过焦急与厉色：“你的脸……怎么回事？”时汐下意识的瑟缩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住，正准备说什么，便听见有人上楼，听声音，应是两人。
　　不多时，门外响起刚刚那个内侍的声音：“时家主，时将军，太医到了。”时凌闻言，神色间的关切更盛，急声道：“请太医进来。”
　　门被推开，太医疾步进来，看到里面拥炉看雪的场景亦是愣了一下，时凌却是等不得了：“还请太医为小妹看看。”太医回神，却是先作揖赔罪道：“时家主，时将军……时将军毕竟是女儿身，又是伤在琵琶骨……在下还带来了一个医女，是在下带了数年的徒弟，不若让她看看？”
　　时凌自是知道这个人，太医院唯一一个太医品阶的医女，实力自是不必多说，颔首让人上来了。
　　琵琶骨的伤，可大可小，幸而太子当时也是神思不属的模样，自身状态像是也有问题，故而准头与力度上自然不佳，伤势倒也不怎么重。那医女行动甚是利落，不过片刻便将时汐的伤势处理妥当，温声细语的叮嘱道：“伤口结痂之前莫要碰水，每天晚上换一次药，切忌有太大的动作，吃食上也要忌口，注意休息……”
　　时汐一一应下，实则心里却未曾在意，这些年在嘉阳，这种情况多的是。一旁的时凌一眼都能看出来自家妹子心里在想什么，挑眉道：“糯糯。”时汐略显尴尬摸摸鼻子，连声应道：“记住了记住了……我会照着做的。”
　　时凌无奈摇头，向太医作揖：“多谢太医。方才多有失礼，太医若有时间，饮杯茶？”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动手开始斟茶了。
　　太医摇头行礼，婉拒道：“在下还有其他事情，先行告辞。”时凌见状，停下手中动作，颔首道：“即是如此，太医去忙吧。”太医闻言行礼，带着那个医女退下了。时汐垂眸，看向时凌：“这个太医……”
　　时凌右手伸出食指抵住唇，示意时汐不要多说。
　　时汐闭口不言，不再多说。宫中原本就应该少说多看，沉默比莽撞行事要有用的多，刚刚所说已经不合时宜了，毕竟宫中，可不是什么话家常的好地方。
　　时凌见时汐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心中便松了几分。
　　一时二人静默下来。
　　若是在府中，时凌自是十分关心自家妹子在嘉阳的情况，时汐也会向时凌讨教一下自己不懂的地方以及时府的情况，可是在宫中……
　　室内一时分外安静下来。炉火正旺，茶水咕噜噜作响，倒是难得安静下来。
　　不过片刻，之前的内侍再次到了门外：“时将军，五皇子殿下想见见您。”时汐与时凌对视一眼，时汐微微摇头，时凌见状也只能叹口气：“你去吧……小心些，他现在，可不简单。”时汐颔首，起身向时凌行礼，转身离开。
　　…………
　　五皇子是在宫墙之上等着时汐的。
　　彼时正下着雪，满天满地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时汐停在五皇子身后，神色微微怔仲。也有很多年，未曾认认真真的看过自己的这个表哥了。
　　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表哥还是个小小的少年，不似大哥二哥那般舒朗英气，也不似三哥那般文人风雅，但是总是温和安静的，总是极有耐心的样子，可如今……若是没有猜错，这次宫变，最大的幕后之人，当是自己的这个表哥。那么……他还是如记忆中的一样，像是个温和的大哥哥吗？
　　秦宇铭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十分的温和，温和中却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强势：“糯糯。”这一声糯糯虽然叫的一如往昔般亲切自然，时汐却早已不可能像小时候一般直接窝进那人张开手臂的怀里。
　　她甚至后退了一步：“末将……参见五皇子殿下。”秦宇铭神色一顿，伸手去扶，却被时汐躲开。时汐甚是神态自若的自己起身，神态恭敬的垂首而立。
　　秦宇铭垂眸，眉目温和：“糯糯连一声宇铭哥哥都不叫了吗？”
　　时汐果断摇头，神态依旧恭敬：“殿下说笑了，那是儿时不懂事罢了。”秦宇铭闻言沉默片刻，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时汐的左手。
　　时汐左手刚刚包扎完，不能有大的动作，只能任由秦宇铭拉住自己。
　　秦宇铭的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还夹杂着几分期盼：“糯糯……若是……若是父皇为你我赐婚，你愿意吗？”
　　时汐神思有一瞬间的恍然，而后却是急急的后退两步，强忍住肩膀上的疼痛，抿唇道：“你知道我的回答的，五殿下。”秦宇铭闻言怔愣一瞬间之后，忽而颓然松开了握着时汐的手，轻声笑道：“果然……当时在门外的那个人，是你，对吧？”
　　有些事情，宁可不知道。
　　时汐慢慢后退，脸上的神色却愈发冷漠：“既然你猜到了，就该知道，你我之间，根本没有这个可能，我不管发生那样的事情是因为什么，也不想知道还有什么人参与进来，我有我的事情，你也有你的。也许你能忘了当年整个个京师尽皆白幡的场景，可我不能。看来五殿下的记性是真的不好，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还请五殿下好生记着。”
　　言罢，时汐断然转身，沿着来路离去。雪下的越来越大，沿路的景色皆都成了白色，就像……十年前的一样。
　　十年前，北漠再度反击，一度逼出京畿守卫军。最后连京中世家的老将也大多上了战场。京畿半裹尸，素缟满京师。当年最终为何会变成那个结局，暂且不多说，可当时的惨状却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当世名将便去了好几个。
　　而时家，经那场仗之后，只剩下了时凌和时汐。整整一年，白幡不尽，哀哭不绝。
　　时年八岁的时汐被迷迷糊糊接回时府的第三天，失踪了半年的时凌昏迷在时府门口，满头白发，双腿残废。直到三个月后，时凌醒过来，时汐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