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夙缘》幻箴

10、10秋枫

　　两人离开废墟，迎着落日的光辉，萦羽发现眼前的虚空突然一阵扭曲，疑心自己看错了，擦了擦眼睛，定睛仔细一看，没错，前方的虚空被一只纤细的手撕开一条口子，一位白发飘飘的美人儿从里面走出。

　　萦羽居然看呆了！

　　见到那人，枣七面色急剧变化，身体猛地一颤，一脸不可置信。

　　白发美人来到两人面前，对着枣七，微微欠身，柔美的声音响起:“旋怀见过十二殿下。”枣七怔了怔，脸色惨白，露出一丝苦笑:“起来吧，我以为自己藏得已经够深，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找到。”

　　旋怀躬身道:“殿下，奴婢此次是专门为请殿下回去的。”枣七摇头，面无表情道:“你走吧，我不会回去。你口中的十二殿下早在走出穹林时，就已经不属于妖族，更不是什么殿下。”

　　旋怀保持那个动作没动静，执着道:“殿下，您可知，自从您走后，妖魔两族联手，与神族发生战争，妖族死伤大半，在您之上的十一位殿下，全都在战场上牺牲，妖皇本人也受了重伤，奴婢此行也是妖皇默许了的，殿下，请跟奴婢回去吧，妖皇现在需要您！”

　　枣七突然发出讥讽的笑声:“父王需要我？哈哈，这可真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旋怀你跟了我那么多年，看事情应该比普通人透彻，你从哪点觉得父王需要我？一个在妖族连最低等的下妖都不如的皇子，父王从未把我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过，若非有那么点血脉关系，我恐怕早就消失在这个世上了。现在你居然说父王需要我，旋怀，要不是我了解你，真的以为你在故意寻我开心。”

　　旋怀嘴唇微抿，抬头望着他。

　　“殿下……”她想说些什么，嘴巴张了张，却又说不出，犹豫着道:“殿下可知，再过几日便是妖族狂欢夜。”

　　“再过几日……”枣七喃喃，眼中闪现出一抹哀伤。

　　闻言，旋怀眼睛突然一亮，“殿下您……原来还记得。”

　　枣七苦笑，有些事早已根深蒂固，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这也是这几年，每当结束一天忙碌的生活，他躺在木板床上，望着窗外的明月，辗转反侧的原因。

　　再过几天，按妖族纪年，是妖族狂欢夜，也是他娘亲的忌辰。

　　枣七思考良久，转头凝望萦羽，带着歉意的语气道:“不好意思阿滥姑娘，我可能不能陪你去你家乡，请珍重。”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对不起，阿滥姑娘，我欺骗了你，其实我并不是什么枣七，我真实名字叫秋枫，秋日染枫红，是妖族十二皇子。”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脸上又露出那种嘲讽的表情。

　　枣七忽然转身面对夕阳，在漫天彩霞光芒映照下，他整个人起了变化，从头到脚，仿佛被残阳渲染过，原本皮肤黝黑的干瘦少年，突然变成了一位英俊不凡的红衣公子，那随风飞舞的红发模糊了萦羽的视线。对于枣七的身份，其实她并不如何震惊，因为早在她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觉得此人不简单，至少不会是她所看到的那样，是个普通人。

　　萦羽知道，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世上有太多无可奈何之事，人们不想面对，所以选择以另一种方式来逃避。

　　她和枣七说到底，都是同一路人。

　　萦羽坦然面对他的目光，用平静的语气道:“在我眼里，不管你是枣七还是秋枫，并无多大区别。要说欺骗，我也该向你说声对不起，因为我也骗了你，我并不叫阿滥，我叫萦羽。”枣七忽然笑了，望着她的眼神变得柔和:“同样的话，不管是阿滥还是萦羽，姑娘在我眼中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我还是喜欢称呼姑娘为阿滥姑娘，若姑娘喜欢，也可以继续叫我枣七。”

　　萦羽也笑了笑。枣七故作轻松的样子，不知为何，她看得有些心疼。萦羽不是傻子，在白发美人出现后，她明显地觉察到枣七脸色的僵硬，从说话语气上判断，枣七心里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他好像很害怕被她找到。

　　“那……”枣七想跟她告别，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是真的舍不得，另外，他也很担心，这一路凶险万分，阿滥姑娘一个人要如何面对？他自己承诺过，要护送她平安抵达家乡，大丈夫言出必行，他不能就这样离开。

　　枣七正待开口，萦羽却抢先他一步道:“你要跟这位姑娘回妖族？”枣七犹豫了下，点点头:“是。”萦羽沉吟着道:“回家乡也不是什么必要之事，在此之前，我想先跟你去妖界走走，我从未见过妖族居住的地方，还挺好奇。”

　　旋怀察言观色，看出两人关系非比寻常，如果这位姑娘肯愿意跟着去，殿下回去的可能性更大，忙道:“姑娘能去，是妖族的荣幸，我相信姑娘一定不枉此行。”

　　枣七心情激动，想拒绝，却又不忍心，想答应，心里又好像在惧怕什么。萦羽倒没想那么多，少年这一路帮了她许多，作为回报，她决定陪少年回一趟妖族。

　　三人踏入虚空，萦羽感觉视线一片模糊，耳边有巨大的轰鸣声，脑袋一阵阵眩晕传来。幸亏这种感觉持续时间并不长，当脚下重新踏着实地，萦羽知道，他们应该到妖族地界了。

　　枣七在一旁关切地问她:“阿滥姑娘，你没事吧。”萦羽冲他摇摇头。

　　抬眼望去，萦羽有种错觉，她好像来到了一个森林王国。从这里望过去，眼前是无数粗壮的树木，它们的高度几乎难以计算，从树干到树叶，通体都是黑色，组成一片黑暗森林。

　　“此地便是穹林，也就是妖族所在的地方。”枣七低声道。

　　旋怀向萦羽继续介绍道:“穹林的地基由三条河流组成，姑娘请看脚下。”萦羽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果然看见脚下有河水在流淌，不过他们与河水隔了一层，所以鞋袜并未打湿。萦羽感觉很稀奇，妖族的地理位置比昆仑山还出乎人意料。

　　“三条河流交汇之地便是妖皇居住的宫殿。”旋怀转头看向枣七:“殿下，妖皇正在等您。”

　　枣七沉默不语，目光直视前方，眼中晦暗不明。这个地方，留下的回忆，也只剩下血淋淋的杀戮，母亲留给他的温情已经所剩无几。

　　三人很快来到河流交汇之地，在一根巨大的树木前停下。这一路观看，萦羽发现，在所有树木中，眼前这棵最高最大。

　　抬头，根本看不到树梢，层层白雾缭绕之中，隐约能瞧见无数宽大的黑色树叶，像一只只巨型手掌，向上摊开，而在掌心，则是一座座华丽的宫殿。树干中央，叶片上最大的那座宫殿，便是妖皇的寝宫。

　　枣七凝望着树上某个地方，心情相当复杂。按照他的意思，这次回来他谁也不打算见，只想去母亲的坟头祭拜一下，今后便与此地一刀两断。可是旋怀告诉他父王伤重不治，将不久于人世，这次急着喊他回来，有传位于他的意思。他觉得很讽刺，一个从不被当做皇子看待的儿子，父子之间的亲情他是从未体会过的，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年父王将他带到鬼沼的场景。

　　当时父王离开时，是那么地冷血，连多余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就因为他的母亲身份低微，是下等的爬族，父王感到脸上无光，所以下令赐死母亲，后又将他带到鬼沼，和各种下等妖孽为了生存而血拼。那段惨痛的经历让他永远刻骨铭心。

　　枣七站了很长时间，旋怀和萦羽陪着他，谁也没打扰他。许久，枣七看了眼萦羽，后者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枣七对旋怀道:“替我照顾好阿滥姑娘，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旋怀敛容，躬身道:“殿下放心，有奴婢在，阿滥姑娘绝不会有任何散失！”枣七点点头，脚尖轻轻一点，飞身上树。

　　萦羽看着他的身影被白雾遮盖，收回目光，“旋怀姑娘，能带我去你们妖界四处走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