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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归程 ...

  •   “虞姑娘,东西都收拾好了,可以启程了。”李庆走至姜沉鱼门前禀报。
      姜沉鱼点了下头,环顾房间,该收拾的也都收好了,只剩下燕王送的那把琴还未装箱,她想了想,抱琴走出去。
      回到驿站住,已有十日,这十日里,表面上看一切如初,随同李庆一起负责使臣们的衣食住行,但她心里清楚,自己是以怎样的一种绝望心态在不动声色。
      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出发回璧国了。原本是很高兴的一件事情,也因为发生在姬婴身上的噩耗而变得不再具备任何意义。
      有时候她忍不住会想,大千世界,时光荏苒,但如果没有了那个人,于她而言又会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这么久以来,她所做的每个决定,她所一直为之努力的坚持,不都是为了能靠姬婴近一点、再近一点么?
      当那个目标一旦消失,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尽管意志如此消沉,但当事件摆到她眼前时,又无法弃之不顾,所以,还是每天都去跟李庆商讨回航事宜,听底下的厨娘们抱怨唠叨,接触父亲的线人们,答应他们一些诸如补充资金、人手之类的要求。
      然后,争取更多的时间与公子相守。
      公子其实是个很忙的人——在这段时间里,她发现并证实了这个事实。
      他永远有看不完的折子,做不完的决议,他的客人们一批又一批,对他提着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要求,而他,却无时无刻不显得那么从容。语速从来不会加快,笑容也从来不会消失,但是,那一个个的麻烦、意外、请求,就在他的一颔首、一扬眉中,瓦解冰消。
      当姬婴处理那些事情时,都会默许沉鱼留在一旁。她知道公子是在刻意教她一些处事之道,于是就学得很用心。而同样留在公子身边的,还有薛采。
      薛采很少说话,可只要说话,每次都能把人气得够呛。有时候,她觉得他还是以前那个锋芒毕露的骄傲小神童,但当他不说话时,低垂着的眉眼却又显得那么静默,带着难以溶解的悲凉。每每那时她就会忘记他对自己说过的任何无礼的话,然后越来越喜爱他。
      那样的孩子,也难怪燕王会对他青睐有加。当姜沉鱼走到燕王的住所外时,忍不住还在想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一人从燕王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两人面对面地撞上,彼此一怔。
      ——颐殊!
      姜沉鱼没有想到,竟然会在燕王这里碰见她,尤其是,此刻她已经成为了程国的女王。可看她的着装打扮,还是极为随意,身后也没有跟随从。是独自前来的吗?
      颐殊默默地打量着她,姜沉鱼抿唇,后退一步,抱着琴行了个半礼:“阿虞拜见程王陛下。”
      颐殊扬唇一笑:“虞姑娘多礼了。你是要找燕王陛下吗?他就在里面……不过,在那之前,可否借旁一步说话?”
      此言正中姜沉鱼的下怀,她倒想听听,此人对她究竟还有何话可说。当即跟着颐殊拐了个弯,走到后院的一株柳树下。
      风拂柳丝,荡过湖面,撩拨起,涟漪无数。
      颐殊凝望着那些涟漪,仿佛痴了一般,就那么静静地看了半天,以至于姜沉鱼不得不出声提醒:“陛下?”
      颐殊目光一悸,回过神来,再看向她时,就带了浅浅笑意,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匣子,递到她面前。
      姜沉鱼伸手接过,掀开盖子,一股奇香扑鼻而至,里面盛着满满一盒子的药膏,色泽黝黑,光亮异常。
      “这是鸦玉。”颐殊解释道,“可接骨续筋疗伤,乃吾国的秘宝之一。”
      姜沉鱼点头道:“一个以杀戮闻名的国度,其疗伤的手段也自然高明。”她说得不怎么客气,丝毫没有感谢的意思,因此颐殊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但很快隐去,笑道:“之前不知道娘娘的身份,多有得罪。”
      她喊出“娘娘”二字时,姜沉鱼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泄露了,虽然不知道是谁泄露的,又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但是那些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颐殊分明是在用这两个字暗示她、警告她,企图粉饰太平。
      姜沉鱼心中冷笑——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颐殊嫣然道:“幸好也没有酿成大错,所以,娘娘收了我的礼物,就不要再生我的气好不好?”
      “没有酿成大错?”姜沉鱼很慢地重复了一遍,“一只手一只眼睛和两条腿,对陛下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吗?”
      颐殊笑容不变,但目光却幽深了起来,缓缓道:“当然不算。也许说起来会有些残酷,但是,娘娘肯定没有杀过人吧?”
      姜沉鱼想起了那个死在自己匕首下的刺客。
      “娘娘如果杀过人,且杀过很多很多个人,就会知道,想要对付谁,想要谁死,谁不让我高兴了就让他比我更难过——这些,都变成了非常简单与容易的一件事情。”
      姜沉鱼忍不住问道:“我让陛下不高兴了?”
      颐殊抿着嘴唇,自嘲地笑笑:“其实我很惭愧,不过如果再来一次,也许我还会那么做。我说了,当你经历过一些很黑暗的事情后,道德啊伦理啊什么的,对你来说就会完全不再有任何作用。婢女为我梳头,梳掉了一根黑发,我就可以为此毫不怜悯地掌她嘴巴;宫人与我对弈,吃了我的一颗棋,我就可以砍他的脑袋……所以,一个破了相的女人,却成了我被某个男人在床上拒绝的理由,那么,想要她死,也就变得不是那么不可理解吧?”
      “为什么你能如此坦然地说出这些事情?”姜沉鱼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其实,颐殊可以不承认,更不必主动提起,但她却约了她,说了这些肺腑之言,为什么?
      颐殊挽挽头发,风情万种地一笑:“做都已经做了,有什么不可以坦然的呢?更何况,现在横在我们之间的隔阂已经消失了,不是吗?你不是东璧侯的师妹,你是璧王的妃子……那么,他用你当理由来拒绝我,显然只是借口而已。嫉妒的理由没有了,我就开始发现,我挺欣赏你的。坦白说,你以王妃之尊竟然会亲自前来程国,的确是大胆之极,却也潇洒之极。我甚至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你觉得呢?”
      姜沉鱼静静地看着她。
      颐殊朝她友好地伸出手。
      姜沉鱼看着她的手,然后,把鸦玉的盒子盖上,将它递还给她。
      颐殊露出始料未及的错愕表情。
      姜沉鱼微微一笑,很平静地说道:“不。我们不会成为好朋友的,永远不会。谢谢陛下的药膏,不过,我想我的影士已经完全用不上了。”说完,转身离开。
      颐殊愣愣地拿着那盒药膏,丢也不是,留也不是,当即怒道:“姜沉鱼!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我真的是因为你的身份才怕了你的,所以来跟你道歉,要求和好?锦衣玉食一帆风顺地长大的你又有什么立场可以鄙视我嘲笑我看不起我?如果你的父亲也是个衣冠禽兽,如果你的母亲懦弱无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保护不了你,如果你的哥哥们都各自心怀鬼胎对你好只是为了当皇帝,如果你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一切事情,我就不相信你还可以这么清高这么在乎一个底下人的生死这么的满口仁义道德这么……”
      姜沉鱼突然转头,盯着她,沉声道:“我拒绝你,不为鄙视不为嘲笑更不为看不起。”
      颐殊呆了一下。
      姜沉鱼道:“我只是纯粹地不喜欢你罢了。”说完,继续前行,这次,再也没有停步回头。
      公子说,她需要等待。
      公子说,她可以任性。
      她实力不够,报不了仇,好,她等。
      但是,等待,并不代表就是淡化,并不意味就是妥协,一盒鸦玉换不到师走今后的全部人生。她不接受这样的和解。也不接受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母亲曾说,不要轻易地去讨厌别人,因为,让对方受伤的同时,自己也会变得狭隘。
      母亲说,做人要宽容。
      但是,为什么不可以讨厌?为什么就一定要原谅?她不是出家人也不是菩萨,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她选择讨厌颐殊,绝不原谅!

      姜沉鱼抱着琴回到燕王门前,如意正好推门出来,看见她,惊喜道:“虞姑娘?你来求见我家圣上么?我这就去通传——”
      姜沉鱼阻止道:“不必了。我站在外面说话就好。”
      如意歪了歪脑袋,目光落到雷我琴上:“虞姑娘你为什么抱着琴来?啊!难道是特地来弹琴跟我们告别的?”
      姜沉鱼微微一笑:“是。”
      “太好了!我去给你搬凳子!”如意说着匆匆跑进去,不一会儿,联同吉祥一起,搬了桌凳出来。姜沉鱼将琴摆好,坐下,想了想,弹了一首《高山流水》。
      指摇、弦提、声流。
      山之庄严,水之清凉,风之轻柔,情之萌动,都在她指下一一拨来。
      高山之巍巍,流水之洋洋,云雾之缭绕,韵律之悠悠。境由琴生,相自乐起,一曲毕,令人不知今夕何夕。
      如意微张着嘴巴,久久不能动弹,等他回过神来,意识到琴声怎么没有了时,就发现面前的桌凳已空,哪还有姜沉鱼的身影?只有那把雷我琴,依旧摆在案上。
      “啊?虞姑娘呢?虞姑娘!虞姑娘!”他正待追上前,彰华已在屋内道:“别喊了,她已经走了。”
      “可是,她忘了把琴也带走啊!”
      “她没有忘。”
      “啊?”
      彰华长叹一声,低低道:“她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还我这把琴而已……”
      如意睁大了眼睛,想不明白。

      而这时姜沉鱼已回到了璧国的驿所。
      才刚一进院,就听到一句话:“真狡猾。”
      转头,见薛采蹲在一株曼珠沙华前面,旁边再无第二个人。她不禁扬眉:“你在跟我说话?”
      “除了你,还会有谁?”薛采扯唇冷笑,又说了一遍,“真狡猾。”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薛采丢下花,站了起来,直视着她:“你为什么要把琴送还给燕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身为璧国的王妃,我私下接受燕王的琴,传扬出去,会遭人非议。”
      “恐怕不止如此吧?”薛采朝她走近了一步,目光深邃。
      “那你以为我是何用意?”
      “以退为进。今日你还他一把琴,明日你若再问他求取其他东西,他就无法拒绝。”薛采眨了眨眼睛,“这一步绝妙好棋,我不相信你想不到。”
      姜沉鱼转了下眼珠,也笑了:“随你怎么说都好。”
      “所以我才说你狡猾嘛!”
      “彼此彼此。”两人说着,并肩前行。
      姜沉鱼想了想,问道:“那日你到底送给燕王的是什么礼物?为什么他看了礼物那么震撼?”
      薛采挑起眉毛:“你想知道?”
      “嗯。”眼看他又要眨眼睛,姜沉鱼忙道,“你可别再叫我猜!你若不告诉我,我就直接去问公子。我想,公子一定肯告诉我的。”
      薛采眼中的亮光湮灭了,“哼”了一声,低声道:“红颜祸水。”
      姜沉鱼假装没听见。
      于是薛采只好回答了:“我送给他的,是一种蝴蝶,名叫‘舞水蝶’。”
      “蝴蝶?”不得不说,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
      “燕王喜欢蝴蝶,各种各样的蝴蝶。而舞水蝶可以说是当今世上最稀少也最美丽的一种蝴蝶,顾名思义,它生长在水旁,喜欢潮湿,因此,只在程国境内有,而一旦离了生长地,就会死亡。燕王花费了多年工夫,但每次好不容易抓到了,送到他手里时,也都死了。所以他这次就亲自来程国抓。”
      “简直匪夷所思。”
      “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奇怪的,身为一个帝王,压力太重,责任过大,如果不找点什么乐子寄托一下和发泄发泄,很容易就崩溃。所以,对燕王而言,他迷恋上了美丽的蝴蝶;对燕国的臣子而言,他们英明的君王有个无伤大雅的小嗜好。皆大欢喜。”
      “等等,你说那种蝴蝶一旦离开产地就会死,可是你却送了活生生的给他?”姜沉鱼抓住问题的关键所在。
      薛采点头:“没错。”
      “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连同那水一起送就可以了。”薛采说到这里,不屑地扯了扯唇角,“所以说之前燕王派出的那些人都是笨蛋啊,只知道抓了蝴蝶塞到竹筒里就回去献宝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死掉,找遍了原因,以为是吃的东西不对,气候不能适应等等。笨死了……”
      姜沉鱼顿时默然。
      本以为薛采遭遇巨变会性情大变的,结果,变是变了,只不过是变得更加刻薄了。
      两人正说着话,李庆从花厅的窗户里看见他们,立刻迎出来,压低声音道:“阿虞姑娘,宜王陛下在里面等你半天了。”
      姜沉鱼微微一惊,连忙撇下薛采走进花厅,只见赫奕果然坐在厅上一边喝茶,一边与奉茶的侍女说笑,见她到了,放下茶杯,起身一笑。
      姜沉鱼示意那名侍女退下。
      赫奕的目光在那侍女的背上留恋了半天,才收回来,感慨道:“小情的茶泡得真好,可惜啊,恐怕也是我最后一次喝她泡的茶了。”
      姜沉鱼笑道:“陛下如果喜欢,以后可以多来璧国走走。我一定安排她再为陛下奉茶。”
      “好啊,如此可就一言为定了。”
      两人对望而笑,笑着笑着,赫奕却笑不出来了。他收了笑,深深地凝视着她,缓缓道:“我为之前的唐突,向淑妃娘娘道歉。”
      姜沉鱼的睫毛不由得颤了一下:“陛下终于知道了啊……”
      “是啊。知道了……”赫奕的声音是一种难以描述的轻软,但听入耳中,就变得很沉很沉,“知道得好迟。对不对?”
      至此,还能说些什么?姜沉鱼只好道:“对不……”
      赫奕伸出手指,轻轻地摇了摇:“你不需要说对不起,你根本不欠我什么,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强施于人。该道歉的人……是我。”
      姜沉鱼凝眸而笑,柔声道:“陛下也不需要道歉。因为……陛下,给了贱妾身为一个女子所能收到的最大的赞美,我很感激,真的。”
      赫奕的眼眸由浅转深。
      姜沉鱼继续道:“其实,我这次出宫,是不得已的。我经常会想,肯定是因为我不好,所以,才无法像其他嫁了人的女子一样幸福。而当我做着这一切在别人看来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事情时,就会难掩悲伤。但是,幸好我遇到了陛下。陛下给予我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最美好的东西。一个人,可以被另一个人喜爱,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一种肯定啊。所以我,要谢谢陛下。”
      “小虞……”
      “陛下,我叫沉鱼。姜沉鱼。”
      赫奕却依旧固执:“小虞。”
      姜沉鱼沉吟了一下,没有坚持:“好,小虞。”
      “我们之间曾有过一个约定。”
      “是的,我们有约定。”
      “现在,该是实现那个约定的时候了。”赫奕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物,打开来,是三枚烟花,手指那么长,做工非常精良。
      “这是今年底下进贡来的极品蓝焰,一共六枚,本是为国庆所用。我现在,把这三支给你。一支烟花代表我欠你一个愿望。哪天,你要是想起来了想要什么,就把它送到任何一家宜国的商铺,我就会知道。”
      三枚烟火,小小轻轻,但因为有了这样一个承诺,而变得沉如千斤。
      姜沉鱼默默地双手接过,再抬睫时,眼圈就红了:“我可以现在就用吗?”
      赫奕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姜沉鱼将第一枚,放到他掌心上,轻声道:“我的第一个愿望,希望陛下健康。”因为,健康实在是太重要太重要的东西了。而她的公子,已经没有了健康。
      姜沉鱼将第二枚,放到他掌心上,轻声道:“我的第二个愿望,希望陛下不要难过,起码,不要因为小虞而难过。如果,当陛下遇到了什么事情,有点难过时,想起万水千山之外,有一个人,希望你能快乐,那么,就尝试着笑一笑。您是悦帝,而要悦民,首先,得悦己。”她这一生,终归是要负这个人了。赫奕来得太迟了……就像她对于公子而言,出现得太迟。将心比心,她不忍心伤害赫奕,就像不忍心伤害自己一样。
      赫奕望着她,望定她,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这凝视的时光都是有限制的,而每一次眨眼,就会令这时光变得短暂。
      最伤情是离别时。
      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里,姜沉鱼用他所给予的三个承诺,索求的竟然都是他的幸福。
      “我的第三个愿望……”眼看她要把最后一枚往自己手上送,赫奕连忙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这最后一个……留给你自己吧。”
      姜沉鱼抿嘴笑道:“我还没说你就阻止,又安知这愿望不是为我而求?”
      赫奕一怔,松开了手。
      “我的第三个愿望啊……就是希望陛下能现在就陪我把这三枚烟花放掉。因为,宜国庆典之时,我肯定无法去现场看了,所以,就让我在这里,见识一下名闻天下的蓝焰吧。”姜沉鱼抬起头,冲他盈盈一笑,“这个要求,可以吗?”
      赫奕的眼睛湿润了,久久后,回了她一记微笑:“好。”

      蓝焰绽放。
      白昼中亦显光华。
      而在满天的烟花下,璧国的使车整顿完毕,车轮碾过青石,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向港口。
      姜沉鱼透过帘子看向窗外的天空,天空青蓝如斯,烟花美如云。
      一旁的薛采凑过脑袋来看了看,然后又盯了她半天,表情奇怪。
      姜沉鱼忍不住问:“你干吗这样看着我?”
      “你知不知道宜王的三个承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要你喜欢,你可以随时得到百万金钱;只要你喜欢,你可以用金子砸人砸到手酸;只要你喜欢,你可以天天龙肝凤肚享尽这世间所能用金钱享受到的一切……”
      姜沉鱼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被你这么一说,好像就只剩下了钱。”
      “本来就是钱。放着那么一个大财神不好好把握,笨蛋。”
      姜沉鱼笑着笑着,垂下了眼睛,然后轻声道:“我不是不知道金钱的重要性,我也不会清高地说我肯定不会需要钱,只不过……”
      薛采倾耳聆听。
      “这个人喜欢我。小采。”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眼神放得很柔很柔,用一种发自肺腑的感情道,“不计较身份不在乎得失纯粹只是因为我是我,而这样地喜欢我。所以,面对这样的喜欢时,我没办法去思考别的关于后路啊利益啊之类的问题。我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去维持它的纯粹。”
      薛采的眼睛深黑深黑。
      姜沉鱼的脸微微红了起来:“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能被人喜欢,是多么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薛采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车行半个时辰后,抵达海港。远远的,蔚蓝色的海水和碧蓝的天空两相辉映,旭日东升,海平线上红霞一片,近一些,有海鸥清鸣,船员们扬起风帆,一时风动,锦旗飘飘。
      夏日如此美好。
      又是一个崭新的、明艳的好天气。
      然而,公子的寿命也随之又少了一天。
      沉鱼注视着被阳光照得五彩斑斓的水面,忍不住想:如果,如果我的喜欢,能让公子好起来的话,那么,我要更喜欢更喜欢他;如果,如果我不喜欢公子了,就能令他的病情好转,那么,我宁愿放弃这段喜欢。
      神啊,原谅我这一刻如此软弱。
      软弱到要用这么虚无缥缈的衡量去盼求一个结果。
      因为,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无助。
      也真的真的真的,为此悲伤。
      无论如何,请一定、一定要保佑公子,让他好起来,好起来……

      樱君子花,朝白午红暮紫,尽芳华亦不过冠绝一夕。
      虞美人草,春青夏绿秋黄,数忠贞最难得缘结三季。

      船头,号角声响——
      船只离开港口,驰向了璧国的方向。

      【第三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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