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之书》如雨下坠

2、故事一

　　现在的阳光刚刚好。
　　让站在窗前，拨开了厚厚的藤蔓，用手掬起一捧阳光。
　　柔和，温暖。暖黄色的阳光使白皙的手更显修长——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的。
　　嗯，很漂亮。他满意的端详完自己的手，回身拾起桌子上的约瑟和鹅毛笔以及墨水，向庄园走去。
　　“亲爱的伙伴，是时候了。”

　　庄园里摆着一套漂亮的桌椅，它洁白的身躯并未因长年摆放在外面而变脏。这里是让最喜欢的地方，是古堡中阳光最充足的地方。
　　让如往常一样，翻开书，右手拿着笔，用手背拄着下巴，漫不经心的说，“亲爱的约瑟，今天我们来写点什么呢？”
　　【那个受诅咒的伯尔家族。】
　　“这个早就写过了。”让曲起左手食指，敲了敲书面，“认真点。”
　　【……知道了。那么懒汉威尔怎么样？】
　　“嗯……”让想了想，“这要从泰纳·迪洛说起了。”
　　================================故事一=========================================
　　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国家备受国王宠信的政务大臣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这是一个漂亮的男孩。他湖蓝色的大眼睛如一汪清潭，倒映出世界最纯真的模样。像水晶般剔透的瞳孔明亮的如天边的辰星。
　　人们都说，没有比这更漂亮的眼睛了。
　　仙女听说了人们的赞誉，决定为拥有这样美丽的宝物的男孩祝福。
　　当她化身为老妇人来到政务大臣家门前，遭受了无礼的待遇。
　　“仙女？像你这样又老又丑的女人会是仙女？别胡闹了。”
　　勃然大怒的仙女闯进政务大臣的家，对男孩下了诅咒。
　　“若你用双眼视人，你将永远的陷入黑暗——”
　　触怒仙女的后果——
　　眼睛。

　　我的双眼永远的沉入了黑暗。
　　我渴望着阳光，新鲜的空气。我想看到最美丽的花朵，最动人的月光。
　　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找不到没有人的地方。

　　清晨，庄园里的蔷薇静静绽放。清澈的露珠顺着它娇柔的花瓣流下。淡金色的阳光被露水反射出去，一丝暖意消失在灌木丛的阴影里。
　　让探出手试了试阳光，发现双手变得柔美了些，于是满意的戴上了白色的手套，带着书和笔走向了庄园。
　　刚翻开书，还没来的及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的开口，约瑟先有了反应，【让，有人进入了森林，并且不断向这边靠近。】
　　“哦？困的住吗？”让清楚约瑟的能力。要数他此生最佩服的人便是创造出约瑟的人。不过他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似乎从一开始约瑟就陪在他身边。
　　【能。不过他是个很有趣的人唷~】
　　“他不是人类吗？”让感兴趣的微笑起来，斜拄着头看向森林深处。
　　【他是人类。不过他的体质比较特殊，可以感受到常人不能感受到的一些东西。比如说人的欲望。
　　‘我的双眼永远的沉入了黑暗。
　　我渴望着阳光，新鲜的空气。我想看到最美丽的花朵，最动人的月光。
　　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找不到没有人的地方。’】
　　”没有人的地方……么？“让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看来又有有趣的故事了。约瑟，我们去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吧。“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里远离了城市、村子。这里没有人烟。
　　阳光落入了我的瞳孔，刺穿了长久的厚厚的黑暗。
　　终于、终于。

　　泰纳眨了眨眼睛，欣喜若狂的伸手接住细碎的阳光。深蓝色的瞳孔映着阳光变的十分明亮。
　　“找到了…找到了……”他颤抖的抚摸着眼眶，贪婪的呼吸着新鲜湿润的空气，不顾因太过用力而干涩酸痛的双眼，不停的打量着四周。
　　这样明亮美丽的世界，是他长久以来最深切的渴望。现在，他终于看到了这样的世界，他找到了可以唤醒双眼的地方。
　　心中的狂喜无处发泄，泰纳猛的奔跑起来。看着不断向后倒退的树与繁茂的枝叶，他不禁张开双臂，仿佛拥抱着整个世界。他想就这样一直一直奔跑下去，感觉到风的流动，好像可以飞翔。
　　当他筋疲力尽的停下脚步时，他看到了一座古老雄伟的城堡，以及一位捧着一本旧红色的书，如贵族一样优雅的男人。
　　阳光落到他金色的长发上，变得有些刺眼。泰纳忽然看不清他温文尔雅的脸庞，只听到他饱含笑意柔和悦耳的声音。
　　“欢迎来到我的庄园，尊贵的客人。”

　　泰纳端正笔直的坐在沙发上，不住的打量着他所处的房间。
　　这里的家具都十分的华丽精美，只是因为时间长了，都或多或少的褪了色。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柔软舒适。虽然是现在还是白天，但窗户外面看不到一丝光亮。厚厚的藤蔓一层又一层的吸收了所有企图照进来的阳光。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便是沙发左侧的壁炉，对面沙发上男人的表情随着不断跳动的火焰忽隐忽现。
　　“怎么了？窗户那里有什么问题吗？”让的左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舒适的靠在沙发后背玩着放在扶手上的软垫的流苏。
　　泰纳一惊，收回不断向窗户飘去的目光，抿了抿嘴，“抱歉，冒昧的问一下，您为什么不把遮住阳光的藤蔓剪去呢？反而要在白天里升起炉火。”
　　“藤蔓它们爬到这个高度很辛苦啊，就这么毁掉了它们会产生怨气的吧。我不能因为私欲而不顾及他们的感受。”让停下玩弄流苏的左手，“这给您带来不便了吗？”
　　“不，并没有。”虽然对面那个男人神情温和有礼，泰纳仍感觉如坐针毡，仿佛他已经看透了自己。“抱歉，我冒昧的闯进了您的庄园。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这里很久没有客人来了，我也常常感到寂寞。”让和善的微笑道，余光瞥见约瑟说【说什么寂寞，无趣才对吧。好不容易有个有趣的人来了，你不玩的他晕头转向才怪呢。你好恶劣啊坏心的让伯爵~】，他不满的敲了敲约瑟。见他收敛了一些，才继续道，“您就当在自己家一样，不用那么拘谨。”
　　泰纳随着让的动作看向约瑟，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啊……难道……”
　　“怎么了？您见过这本书吗？”让合上约瑟，递到他面前。
　　泰纳的表情更奇怪了，他定定的看着让，嘴里含混地说，“不……没有……”
　　|啊，果然开始有趣了。|让收回书，打开书在书页上划着，|他好象认识你哟。|
　　【不可能。】约瑟很快的回应，连想都没想。
　　|为什么这么肯定？也许他以前见过你。|让有些诧异了。
　　这回缓了一会儿，约瑟才回答，【我一开始就在你身边。】
　　让的手指顿了顿，轻轻点了点书页，算是肯定了它的话。似乎约瑟的回答让他想到了什么，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茶杯，微皱着眉一脸困惑的样子。
　　泰纳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刚才看到了什么？
　　那本书怎么会有那样的气息？
　　这个人到底是……
　　不，还是说他根本不是人类，不然为何我还可以看得如此清晰？
　　如果他不是人类的话，也许可以治好我的眼睛，不再让我……
　　“抱歉，迪洛先生。刚才我稍微走了下神。”让放弃似的点点额头，舒展开眉头，温和有礼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之前我们聊到哪里了？”
　　泰纳猛地回过神来，看着让低声嘟囔了几句，忽然问道，“让先生，请问您……呃……”他犹豫着，拿不准主意该不该问。
　　善解人意的让伯爵立刻给他了个台阶，“您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
　　“您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会住在远离人烟的地方？”
　　“祖上留下的财产在这里，我不想离开。至于我是什么人……您是想了解我的那些地方呢？性格？还是来历？”仿佛看穿了泰纳的想法，让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抱歉，我有些唐突了。”泰纳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抬起眼睛道，“其实以前我的双眼是突然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但当我走进这片森林，眼睛神奇的复明了。就算是见到您以后，除了开始的一瞬间，我仍然能看清这一切。”
　　“‘就算是见到我以后’？”让玩味的眯起双眼，手指下意识的敲着约瑟，“那么，您原以为见到我以后，会怎样呢？”
　　“……”从见到让以来泰纳第一次露出些微不安的神情，她垂下眼，慢慢地说，“我以为……我以为我会看见肮脏的东西还有一些奇怪的景象。我的眼睛已经不能承受这些东西了，一见到这些东西就会……就会失明。”
　　“肮脏的东西？”让的声音平静的让泰纳听不出他的情绪。他嘴里有些发干，害怕面前这个神秘又奇特的男人以为自己神志不清，急忙道，“抱歉……我，我并不是说您哪里肮脏，只是……怎么说呢，以往我总能看到一些黑色的、粘稠的、令人作呕的东西伴随着人的一举一动。那东西仿佛有生命似的，像有脉搏似的，会移动。始终伴随在人的身边。还会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让饶有兴味的盯着泰纳的双眼，不置可否的沉默着。
　　这种沉默明显让泰纳紧张起来，他身体微向前倾，道，“我知道我能看见这些东西十分不合常理。我也知道这双眼睛十分不对头……但是，我说的都是实话，让先生，请相信我。先生，我并没有疯，请您相信我！……”说到后面语调急促起来。
　　“您先冷静一下，迪洛先生。”让平静的开口，“冷静下来，喝口茶吧。”
　　让的声音仿佛有着莫名的力量，让他顺从的拿起茶杯，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见泰纳平静下来，让双手交叉着虚握在腹前，顿了一下，道，“您有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迪洛先生。”
　　泰纳张口还要说些什么，让抬手制止了他，“那么，您在我身边看到了什么？”
　　“虚无。那些奇怪的、类似您的过往的影像一个都没有，只有虚无。以及……”泰纳看了看约瑟，犹豫的说，“这本书上有着白色的雾气，您拿着它的时候，雾气便大涨，然后被虚无吞噬。”
　　“吞噬？”让偏了偏头，“很有趣的形容。”
　　“的确是这种感觉，雾气被虚无吃掉了。”泰纳肯定的道，“这种情况我从未见过。”
　　“唔。其实你想说，从未在'人'的身上见过吧。”让毫不意外的看到泰纳吃惊的表情，“你在想，'这家伙根本不是人类吧'，这样失礼的事情。”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氤氲着上升的雾气使他的脸模糊不清，连表情都掩盖了。
　　因为过于吃惊，泰纳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注视着让藏在雾气后的脸，一字一顿的道，“那么，您到底，是不是人类呢？”
　　“恩？忽然变的这么坦率，我一时有些适应不了呢。还以为您会说'抱歉我没有。'或'抱歉失礼了。'这一类的话。”让眨了眨眼睛，脸从雾气后显现出来，毫不掩饰的惊讶竟使他显的有些天真，“我是不是人类您还看不出来吗？这种如同废话的问题您竟然真的问的出口吗？”
　　泰纳的眉毛抽搐了一下，“说什么……”
　　“您的心里早有答案了吧。”让忽然凑近他，身子越过茶几，几缕金色的长发随着动作滑到耳前，微遮住脸。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泰纳左胸口，“就在这里，关于我是不是人类这件事，您的这双眼睛已经告诉您的这里了吧。”
　　泰纳一时呆住了，眼前那双明亮的金棕色的眼瞳里面映着自己呆怔的表情，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感觉心跳的急促起来，尤其是让手指轻点的地方，好像压着什么沉重的东西，有些发闷。
　　---------是的，我的眼睛还能看清一切，所以-------
　　还未回过神来，让的脸忽然消失，仔细一看，原来他已经坐了回去。
　　“那么，我的回答是，我是人类。”
　　----------不，不对。
　　----------我的眼睛告诉我，我找到了那个梦寐以求的地方。
　　-----------所以，这个人--------
　　眼前的金发男人身边滋生出黑色的雾气随着炉火摇摆的频率慢慢环绕上他的右边身体，面容忽隐忽现。忽然视野变的模糊，泰纳发出一声奇特的呻吟。他挥舞着手臂，惊叫道，“别再说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又要……！”
　　“果然是这样。”让了然的点了点头，“您现在看到我身边有什么肮脏的东西了么？”
　　泰纳抬眼看着他，又揉了揉眼睛，“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
　　“别着急。”让又站起来捂住他的双眼，慢慢低声道，“我能赐予你光明。我——”他的手稍一用力，泰纳感觉眼前白色的光点如飞虫见到火烛一般聚集起来，然后随着光点占据整个视线让低沉的声音传进耳朵，“——我并不是普通的人类。”说完，他抬起手，坐了回去。
　　泰纳眨了眨眼，麻木微痛的双眼渐渐看清了室内的一切。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惊喜的大声说道，“太神奇了！让先生！谢谢您！我又看清楚了！您是怎么做到的？”
　　“我说过了，我不是普通的人类。”让微笑着靠在沙发上。
　　“异能者么？这算什么？法术？魔法吗？”泰纳快速的问道，脸色也因为太过兴奋变得愈发红润。
　　“异能者？很有趣的称呼。”让微垂下眼，如果永生也算一种能力的话，这个称呼很贴切。“迪洛先生，您十分在乎您的双眼呢。”
　　“这是自然。眼睛是我的灵魂和外界接触的重要通道。”大概是因为让治好了他的眼睛，泰纳放松了很多。
　　“这样啊。”让点点头，站起来走到窗前，拨开藤蔓看了看外面，“迪洛先生，现在天气很好，阳光很充足，去庄园走走吧。”

　　泰纳走时已经是下午茶之后的事了。
　　让站在森林边缘，目视着泰纳雀跃的身影，抿了抿嘴，扬声道，“迪洛先生，希望您可以看到更多、更远的地方。”
　　泰纳不解的回过头，偏了偏头绽开大大的灿烂的笑容，挥了挥手，高声道，“感谢您让先生！我一定会再次郑重的登门道谢的。”
　　让微微笑着，轻声说，“嗯，你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