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秦》董三生

86、第 86 章

　　大王并未因夫人之故荒废后宫，而是恰好与之相反。
　　夫人在时，大王虚设六宫，夫人故后，大王反而没了顾忌，于他而言，娶谁都无所谓了，反正他最爱的，再也回不来了。
　　民间盛传，夫人走后大王过度放纵自己，十余年内，进宫的女子多以万计！
　　可他们不知道，那些女人，大王只临幸过其中几个，因为他们太像夫人。
　　接近宫的妇人，多少与夫人有些相似，或是眉眼，或是身段，或是性情……
　　这世间所有的女子，但凡与夫人有半分相似，他都不准许旁人染指。
　　让她们枯萎在深宫，也好过嫁给旁人，沾上他人的气息。

　　其中有一个最像夫人的，因从东胡而来，故名胡姬。
　　胡姬初来时，年不过十五，据说，正与夫人和大王在赵国重逢时一般年纪。
　　她还抱着一只白色的貂儿，就连脸上扑的脂粉，都是与夫人用的同一种白米研制而成。
　　她的身上，处处皆是夫人的影子。

　　如我所想，大王果真很宠爱胡姬。
　　她要什么，只要不是契守殿和公主的东西，大王都会给她。
　　胡姬得了恩宠，便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我给公子送点心时，曾见过她一次，在公子殿前，似乎刚进去同公子说过些什么。
　　公子却说：“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此人心思深，让蒂儿离她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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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很害怕，害怕大王忘记了夫人，那个拼了命要为他孕育公主的夫人，那个拿命去爱他的夫人，那个在深宫中凋零了一生的夫人……
　　我还记得与她相关的许多，可我怕大王会忘记。
　　然不管大王是否忘掉她，在她走的那一刻，她早已认定，她钟爱一世的夫君，早已抛弃她了。
　　以大王那份儿绝无仅有的宠爱为傲的司马夫人，失了她夫君的爱，所以再也活不下去。
　　于是我斗胆对大王说道：“胡姬娘娘，到底是不如夫人的！长得再像，也不是夫人！”
　　我清楚看见大王微微震惊，好似未曾料到我也会这般逾矩。随后，他恍然若失，道：“我知道，长得再像，也不是她……”
　　他欠她的，再不能弥补。
　　当夜，大王呕了血，这是夫人离去之后，第四次。
　　为着公主和公子，我自也忧心大王的身体是否还如往年安康，但心底里却是长松了口气。

　　夫人，你看，你的夫君，他一直爱你。

　　大王对胡姬已逐渐冷淡，但公子还是忍不住，将她杀掉。
　　头几回，她还只是假借关怀之名探听公子和公主的过往，这次直接犯了大忌——离间公子与公主，让侍婢告诉公子，夫人非他生母，他与公主，并非一母同胞。
　　所以胡姬死在公子剑下。
　　他的母亲，他的胞妹，岂容他人构陷？

　　胡姬之死，没有使大王和公子离心。他们长谈那晚，我在门外，听得只言片语。
　　公子说得最大声那句话，是“我想母亲”。
　　还有便是关于夫人临终前的嘱咐。
　　“母亲让我和蒂儿好好爱您，她知道您受过的苦，她到死都放不下您……可是父王，您还记得我母亲吗？”
　　“她……让你们好好爱我？”
　　大王不知道夫人对公子说过这句话，从来不知道！
　　我听得他们父子二人在屋内痛哭，应当是相拥而泣吧？公子长这么大，大王主动抱过他的次数，远不及公主的零头。
　　“父王，我想母亲。”
　　是公子的哭声。
　　“我……也想她。”
　　这是大王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