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秦》董三生

74、第 74 章

　　璨姬在刑场中央嘶吼道:“大王!我肚子里可是有你的骨肉啊！”
　　除了启伽，所有的妃嫔都被秦王下旨过来观刑，其主旨很明确——谁要是再敢动司马夫人母子的歪心思，就是如此下场。
　　赵环跪求秦王:“大王，我姐姐一时鬼迷心窍，你放了她吧!看在孩子的面儿上，宽恕我姐姐吧？”
　　“你是坐胎药喝多了，人也喝傻了吧？”秦王皮笑肉不笑，“寡人亡了你们的国，还将你父王刨棺鞭笞，你们却还能这般怡然自若地在寡人后宫争宠，当真以为，寡人什么样的货色都看得上吗？”
　　他也觉得很好笑。司马启伽最能灼伤他的倔强和傲骨，恰好又是他最欣赏的东西。

　　秦王顾念璨姬为他孕育了几个月的子嗣，留了全尸。别的妃嫔在一旁看着，有的作呕，更多的被吓得魂不附体。
　　“你们都要弄清楚自己的位置。”
　　他想到了一些细节上的东西，又说:“如果今日之事传到司马夫人耳朵里，寡人不介意让你们一同到黄泉路上去争风吃醋。”
　　而之后，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亲自带着一些滋补的药膳去看启伽。

　　契守殿的门已被拆开，启伽也还比较安分，一整天都待在寝殿，没有四处乱跑。
　　他想，她腿脚不便，又能跑去哪里呢？
　　她坐在窗台上，却不看窗外，只垂着头，对着自己的肚子小声嘀咕。
　　秦王赶紧跑过去，将她抱下窗台
　　他责怪她:“摔着怎么办？”
　　这种感觉很是熟悉，又的确已经陌生。
　　她推开他，抱着肚子侧过身去:“你说话太大声，吓到我的孩子了。”
　　“怎么了？它又踢你了吗？”这次明显小声了许多。他叫人将那些药膳端上来，都是特地嘱咐膳房做的。
　　启伽扫了一眼那些吃食，说:“我不饿。”
　　她是怕他下毒!
　　秦王无奈，只好拿起筷子，每道菜都先替她尝了一遍。
　　“你看，我还没死。”
　　“要是你吃了里面的堕胎药，能流下来一个死胎吗？”
　　怼得秦王哑口无言。
　　他问:“那你要怎么才肯信？”
　　那天他不是说，璨姬肚子里那个是他的宝贝吗？他总不会害璨姬的孩子吧？
　　“你让璨姬过来，当着我的面，把这些东西都吃下去，要是她吃了没事，我就吃。”
　　秦王说:“璨姬不行，你换别人。”
　　他也知道启伽会想到哪里去:他就是在那里头放了堕胎药，又舍不得璨姬的孩子，才不肯让她来。

　　“今早璨姬误食了毒药，已经死了。我也很好奇，她宫里怎么会有毒药，后来查清了，是她害扶苏剩下的，处置不当，才叫自己误食了。”
　　秦王装作懊悔:“果真是她干的，上次算我错怪你了。”
　　启伽也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
　　“那就让你所有有孕的妃子都过来吧，若是你肯为了害我，能搞得自己绝后，那我也挺敬佩你的。”
　　秦王笑笑，示意赵高照启伽说的办。

　　本就亲眼见过璨姬的惨死，还没缓过神，又被抓来给司马夫人试菜。那几个有孕的妃子拿筷子时手一直哆嗦，好几次都没能夹稳菜。
　　启伽讥讽:“你看，她们都不信你没有下药害我。”
　　每个盘子里的菜都被吃掉一半多，秦王陪着她干坐了一个时辰，又请了太医过来，确认了那些女人确实无事，她才瘪了瘪嘴。
　　秦王说:“菜都凉了，让他们端出去热一热。或者再重新做一些来，这些都是吃剩下的。”
　　她说:“不。我就吃这些。”
　　她不会给他任何机会在菜里下药。
　　“你真是小气。”

　　秦王发觉她自从有了身孕，就特别小心谨慎，深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孩子就会遭遇不测。
　　他觉得她很傻，他若是真有害她的心思，怎么会让她至今完好无损。
　　他说:“以后一日三餐，你们都过来和司马夫人一起用膳。人多热闹。”

　　现在给她食补的问题解决了，他又发现她最近心眼儿越来越小，脾气也越来越古怪。
　　秦王就不过随口说了句“摔着了可不好”，她听起来却以为此话别有深意。
　　她追问:“你什么意思？我好好的，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你在提醒我，你随时可以让我不知不觉地摔一跤，然后我的孩子就没有了，是不是？你除了要挟我，还会做什么？你不是已经答应过，要让我生下这个孩子吗？”
　　秦王被问得头昏脑涨，还没想好该怎样一一去回复她。
　　她像是看透了世事，坐在一旁泪落连珠:“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吧？我早就知道你是言而无信的人，却一次又一次错信了你，现在我们的命在你手上，你要怎样都随你。只是希望你能善待扶苏……”
　　“我……”
　　他不仅说不出话，还头疼得厉害。他不怕启伽冤枉他，只担心她自己想着想着就伤了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出于本能的关心，也能成为她眼中最恶毒的“别有用心”？

　　他还听小瑾说，启伽最近常常睡不好觉。
　　“胎儿现在已经七个多月，夫人肚子又大了两圈儿。她晚上睡觉只能侧身，常常把一边身体都睡麻了！若是平躺，孩子又不舒服，老是踹她。这样夫人每夜都得翻来覆去，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我每天早上见到她，都觉得她疲累得很。”
　　秦王却不敢去看她。
　　启伽见了他，总会臆想到他是去想方设法害她的。
　　索性他就不出现在她面前了，她心里才好受了些，神经也不再那么紧绷。可是身体上该受的罪，一样也没少受。

　　秦王还是很不喜欢跟旁的女人太过亲昵，又拉不下脸去问太后妇人孕育之事，思前想后，他竟将主意打到了蒙恬身上去!
　　对啊，蒙恬的先夫人，不是就怀过孩子吗？
　　蒙恬比秦王还茫然:“妇人怀孩子，不就是肚子里多块肉吗？这有何难!换做是我，肚子里多上一百斤肉我也能撑的起!”
　　秦王就知道，所有关于女人的事，都不该问蒙恬。
　　“大王，你也别太担心。你总说与那孩子有缘，它一定会平平安安来见你的。”
　　“是啊。它与寡人有缘。”
　　可是，他更担心那孩子的母亲。
　　“阿恬。”秦王问道，“那段日子，寡人是不是做得很过分？”
　　他知道自己干的事禽兽不如，却还是希望能得到挚友的些许宽慰。
　　蒙恬认真地想了片刻，抖着眉问:“大王，你要听实话么？”
　　秦王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回去吧。”

　　在他的寝殿里，有整整一箱子小衣服。
　　自他得知了启伽有了他的骨肉，便让宫里手艺最好的绣娘，天天缝制那些精致的孩子的衣裳。这样，等他和启伽的孩子一出世，就能天天穿新衣，不用像他幼时在赵国那般。
　　他的孩子，样样都要最好的。
　　秦王翻看过那些小衣服，又一件一件亲自叠放整齐。他摸着那些柔软的衣料，想象到孩子那娇嫩的身体，一种无比幸福的感觉紧紧将他包围。即使只有他一个人在殿中，也忍不住开怀大笑。

　　启伽也终于学会了做衣裳。
　　小瑾找来一些上乘的布料，并且再三保证:“放心吧，绝对安全。我悄悄去库房拿的，大王根本没机会在上面做手脚。”
　　启伽还是不放心，亲自督着小瑾将那几块布料洗洗晒晒好几遍。小瑾洗布料的时候，她扭起鼻子，站得老远，唯恐上面有不好的气味。
　　大概洗过七八遍的样子，启伽才敢用那些布为孩子们做衣裳。
　　小瑾很疑惑，问道:“夫人，这得是五六岁的孩子才能穿的。会不会太大了些？”
　　“不会。这个是我做给扶苏的。他是哥哥，做什么事都该在弟弟前头。”
　　小瑾扫了一眼启伽的肚子，尖尖的，怀的很紧，又是下怀。
　　“夫人也觉得是个小公子吗？”
　　她笑道:“应该是。女孩子不会这样调皮!”
　　那小家伙天天在她肚子里拳打脚踢，若真是个女孩儿，才该叫人头疼。
　　她又对着肚子呢喃细语:“你要是再这样不乖，等你出来了，母亲一定叫哥哥重重地责罚你!”

　　秦王倚在宫门下，心满意足，小声对赵高说:“走吧。等会儿被她发现，可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