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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   没有人见过秦王如此。这些天他总是独处,不思饮食,除了与前方战事相关的,他不愿听其他任何消息。

      蒙夫人难产当日,启伽只顾着蒙府那头,待得闲之后方才想起,左芦也是在蒙恬麾下的。
      簌簌挂心蒙恬,也因蒙夫人母子的遭遇偷偷哭过好几回。现在契守殿三个女人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去城楼眺望,等待有骑兵送回战报。

      入夜时,启伽会去悄悄看望秦王。她就躲在半掩着的那扇宫门后头,也不敢出声,更不敢进去。

      他总是独自坐在阴森森的大殿中央,面向窗。有月亮的夜晚他能够看到月光,阴暗的夜里会看不见任何东西,就似他心头的云雾。
      蒙夫人去后,这是第四次,启伽偷偷来此看他。

      今夜秦王听到了门外的大动静,却无心询问。直至听得赵高在外大声问:“司马夫人,您有没有摔着?”
      他起身出去,见启伽已经站起。
      她拍拍身上的尘,按捺不住尴尬,直道歉:“对不起,嬴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秦王疲倦地微笑,他问她:“有没有摔疼?”
      “我没事。”
      她想问他是不是还难过得紧,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这样的事,谁会不难过呢?就连她和长定,也是日日自责懊悔。
      蒙恬,是秦王最亲密的朋友。他走之前,曾向秦王托孤!

      秦王知晓启伽是因为担心他,这在平时他一定很开心,可此时此刻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拽住启伽的手,求似的望着她。
      “留下来陪陪我,我怕黑。”
      启伽知道他不怕黑,他害怕的是一个人。

      她踮起脚,摸摸秦王的头。
      “别怕,我在。”

      回想起一路走来,他到底是对她好的时刻多一些,他给过她无上的安全感,也处处对她迁就忍让。她没有可以报答他的东西,如果陪伴可以报答,那就陪他一生吧
      一生一世,都在他身旁。

      那晚,秦王放松下来,说起许许多多启伽不曾听说过的、他回秦国之后发生的事。
      他说了芮姬是如何在异人面前挑拨他们父子的关系,还说了吕不韦是如何独掌秦国的大权,还有赵姬,是如何凭一己微弱之力拼了命替他铲除了芮姬母子。
      他微微低下头,压着嗓子:“可是她最后还是背叛了父王。父王那样爱她,她还是背叛了父王。”
      启伽搭上他的后背:“太后有她自己的苦处。”
      他近乎带着哭腔:“她也背叛了我。她为了那个男人,要杀了我……”
      这是他最不愿揭开的伤疤,启伽更不敢多问。

      秦王没有再说太后,转而说到了蒙恬 :“就是那样的日子里,只有蒙恬真心待我。就像你小时候真心待我那样……可是他就求了我这样一件事,就这样一件事。”
      “你别总往最坏处去想。你自己也说了,他真心待你好。我想真心待一个人好,就是不舍得留他一个人在这人世受苦。蒙恬也一定不舍得你难过。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启伽往他怀里靠过去。
      “嬴政,我也很痛心。可是你不能总是这样,蒙恬一定会回来,左芦也会回来!我连着来了四天,天天见你如此,我……”
      她不知后面如何说,她担心还是心疼?她似乎又不太习惯说太多肉麻的话。

      “这世上不止是蒙恬一个人真心待你。我也是真心待你的,我答应你,我一定拿命对你好。”
      她眸子闪着光。

      秦王原一直想寻个合适的时机,好生问问他在她心中的定义,如此,也不必再问了。
      他说:“启伽,谢谢你。”
      面对司马启伽,嬴政总是太过卑微。

      天一大亮,启伽还和簌簌、姣姣一同上城楼等战报。
      今年簌簌又长高了不少,已和启伽一般高,比姣姣只差了一点儿。她眼睛又黑又肿,不知是哭过还是失眠的缘故。太阳一出来,阳光直射得她眼睛发疼。
      她惊呼:“姑姑,姑姑!你快过来看看,那边儿是不是有人骑马过来了?我看不清!”
      启伽和姣姣一齐扑过去,果真是有人回来。

      “开宫门!开宫门!”
      那人进了宫,即刻下马向正宫奔去。

      秦王和朝臣都在大殿中,女人们不敢过去偷听,急得直在原地打转。
      这样一直煎熬到朝臣散尽。
      秦王告诉她,蒙恬突围出来了,不仅如此,秦军首战告捷,已然胜券在握。
      启伽乐得拉着姣姣和簌簌蹦来蹦去。簌簌说:“一定是蒙夫人保佑蒙将军!”
      提起蒙夫人,秦王脸上渐失了悦意。

      晚点时,启伽将最近的消息带给长定。长定也松缓下来。

      “大王……如何了?还在难过么?”
      长定恨自己怯懦,时至今日,她还放不下秦王,还会时刻惦念他的喜怒哀乐。
      “他很难过。”
      长定颔首,不再言语。
      她不能为秦王做任何事,更不可能给他带去一丝温暖和安慰,她明白得很,她不是秦王心里那个人,她做再多都不会对他产生丝毫影响。
      她眼神飘到了小院儿里去,却对着启伽说:“你看这里,是不是冷清极了?”
      启伽也看向小院儿,道:“我去给你捉几只鸟吧。那玩意儿最是吵闹,放在你院子里,准叫你一刻也不得清闲。”
      长定说:“启伽,你可知,我害过你?”
      “啊?”
      启伽和姣姣都惊了。
      “你初来秦国,那碗毒粥,不是仪姜送的。我没想真害死你,我只是想看看大王知道你被人毒害后会是如何反应。”

      启伽还在替她辩解:“不是的。簌簌告诉我了,就是仪姜做的,还是嬴政亲自查出来的,嬴政总不会查错吧?”
      “他自然不会查错。可是他怕你知道了真相过后伤心,恰好仪姜在扶苏的满月宴上也算计过你,他就让仪姜将我那份儿也一同顶下了。”

      长定还能清楚记住那次秦王来找她时的模样,虽然当时他与启伽冷战半年有余,却 还是难掩关切。
      他差点扼断了长定的脖子,恶狠狠地要挟她:“你若是再在寡人跟前搞这些小动作,别怪寡人不顾及司马启伽的颜面!”

      长定又说:“还有大王盛宠雨姜那段时日,你去后花园疯耍,也是我唆使雨姜的。没想到她真的那样傻,竟然当真踩准了时辰,带大王去了后花园捉你现行。”
      启伽没有回过神,一直懵着。
      反而是姣姣问长定:“你为何要这样做?”
      长定缓缓说:“因为我在这里快活不下去了!你们见过行尸走肉吗?我以为只要能让大王瞧见你就算没了他也一样能够活得痛快,我以为那样他就会死心……”她竟笑起来,紧接着泪水就流出来了,“我在秦国本就活得辛苦,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启伽一直觉得愧对长定,不料她一开始就容不下自己。
      可是那是她唯一的姐姐,是现在她在秦国唯一的亲人!

      “李姑娘真是好刁钻的脾气!”姣姣愤愤道,“就连公子嘉都知道是我们姑娘先与秦王约定终身的!你一声不响嫁到了秦国来,走之前连你夫婿是谁都不肯告诉我们姑娘,你早防贼似的防着她了!我听闻簌簌公主说起,我家姑娘初来乍到,本就与秦王不和,你既然做了和事佬劝我家姑娘随了秦王,现在扯这些出来说道又有何意义?”
      再无人出声,整个宫殿寂寂沉沉。

      半晌,启伽抬手擦过自己眼睑的泪。
      她说:“你都瞒了我那样久,何故现在与我说?就这样一直瞒下去,不好么?”
      这声音听着,更似是哀求。

      长定灿烈一笑。
      “我拼了命想不再爱他,可是我做不到!不管他经历过什么,或者他正在经历着什么,他都不需要我。可我还得佯装大度,眼见你与他形影不离,偏你还记挂着我,时常编些借口来看我。你可知你哄我的那些理由有多可笑吗?我不愿再见你这样施舍我,更不愿日日见了你心怀歉疚,索性就一一说明了,从此不再往来了罢!”
      启伽听明白了,长定这是要与她划清界限。

      她绞尽脑汁去回想:自她入秦,前一年多的光景里,总是与秦王不对付,她不悦秦王,秦王更时常欺负她;后来便是她出宫与赵嘉相见之后,长定拿家国大义劝服她取悦秦王;直至今时今日,她重新与秦王交好,却依然没在长定面前表露过分毫,时时真心维护她,事事用心顾及她。可长定看她的眼神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半分感情也不带,最终她没落得半点好。
      ……

      从元益宫出来后,启伽有回过头去,深深凝望着围住长定的深色宫墙。无数的情感堆积在她的脸上,最后形成了一种不能言喻的表情。
      她再次问自己:“真的是我的错吗?”
      这宫墙困住了杜若,困住了长定,现在也将她困住,就要窒息。

      姣姣说:“你做错什么啦?是秦王将你掳回来,你有选择么?不接受秦王对你好,难道她非要你死在这儿吗?”
      她比启伽更气。
      就连她在相去千里的赵国都好心疼,长定身处秦宫,却总不肯给予司马启伽一丝温暖,甚至宁可她死也不要她成为秦王的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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