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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   夏夜里透过丝丝凉意,这样的感觉舒适至极,也让人心生哀婉。
      杜若总是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尘世间有太多苦痛,不如归去。
      长定轻声责怪启伽:“你杀了乔韵,岂不是死无对证?现在想借她之口为杜若翻案也不能了。”
      “姐姐,你当真以为嬴政还会再相信乔韵吗?他看人要求古怪,两面三刀更是他的大忌。倘若换做是你,我今日同你说乔韵是自愿揭发杜若的,明日又同你说是有人逼迫了她,你该信哪个?”

      两人照顾杜若太久,皆有些疲乏。可她就是不见好,同她说话她不听,叫她她不应,只这样昏睡着,已然一天一夜。
      启伽想从物证下手,长定以为不可。
      景达对杜若有情,当年杜若一定绣过那席方绢给他,他也一定时刻贴身珍藏。物证一事,倒不似有人作假。

      栗衫说:“秦后宫妃嫔极少,有名分的就这么四五个,姬慈还被囚在自己宫中,到底是谁要害羋良人呢?”
      杜若与长定和启伽说起楚国旧事那日,乔韵是不在场的。没有第三人听闻,到底是谁向秦王接举?
      杜若在秦宫行事规矩,为人又极其内敛,更不得秦王宠爱,到底得罪了谁?非得要下此毒手害她!
      好在秦王答应过启伽,不会再追究杜若的罪责。
      可是景达,终究是回不去楚国了。
      ……

      大殿阴冷空旷,蚊虫自然也多了些。它们四处乱飞,还“嗡嗡”乱叫。宫人们怕扰了秦王阅书,纷纷涌上大殿驱赶,不料动静更大了许多。
      今日秦王没有发气,他说:“都出去吧,寡人想一个人待会儿。”

      实则是他早已烦闷不堪。
      昨日在城墙上他早该让杜若跳下去!可是如此便坐实了她与楚国使臣有私一事,于扶苏继位储君实在不利。
      杜若何其刚烈?她平白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又失了活在秦宫所有的动力,现在只差轻轻一根稻草就可以彻底压垮她。

      蚊虫鸣得愈发放肆。
      秦王出了大殿,活动筋骨。他问过赵高,得知启伽一直同长定一起守着杜若,寸步不离。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看不出神色,只余嘴角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笑。
      “你安排个人将此事顶下来,羋良人那边着力安抚,让司马夫人和李夫人安心回去歇息吧。”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在这乱世和深宫之中,原都不那么重要。

      第一场夏雨如期而至。雨后新凉,泥土都是沁人的芬香。而雷雨过后,杜若终于活转过来。
      她枯槁得似一具白骨,眼里再没了生息,如同濒死的狸猫。
      启伽打了盆水,要为她梳洗,她只见了 木盆中自己的倒影,吓得打翻水盆,雏鸟一般瑟缩在角落里。
      她从未如此哭嚎过,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她说:“我眼见他死了,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在秦宫一千多个日夜,每个时辰都是数着挨过去的……可是他死了,他死了!”
      景达去了,杜若在秦国再没有了盼头。

      接而赵高带来秦王旨意:“大王已查明,是宫里有个韩国来的公主,得过大王一次宠幸却未得名位,日渐疯魔,又嫉恨羋良人生下了长子,这才买通乔韵暗害了羋良人。大王命奴才送来二十件珍宝,六斛夜明珠,以表安慰。现下司马夫人和李夫人也可安心回宫歇息了。”
      “可是景达没了!他再也回不来了!”杜若冲赵高嘶叫,只想将他撕碎。
      启伽一旁顾着安抚杜若,一旁还得打发赵高等人,又两夜没有合眼,禁不住打了个踉跄。

      待杜若情绪稍稍稳定些,她忽然大彻大悟似的对启伽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没事。”
      自然是不放心,启伽不愿走:“那我睡在你床边上,我就打个盹儿,我一醒来就能看见你!”
      杜若说:“我不会做傻事。他们想害我,我偏不让他们得逞!我知道没了母亲的孩子有多苦,为了扶苏,我也不会自寻短见。”
      她态度很坚决,并不像是敷衍。
      “那我去长定姐姐那儿看看扶苏。”
      “明日帮我把他接回来,好吗?我今日吓坏他了,你替我同他陪个不是。都是母亲不好。”
      启伽点头应下。

      夜色下是一轮傲然挺立的身影。他只身一人,只着了件最简单的常服。
      亲眼见到启伽的身影离云华台越来越远,他长吐一口气,瞳孔中是深不可测的墨色。

      杜若洗过脸,面儿上干净了许多,她原本想好生梳洗梳洗,待次日太阳升起之后,亲手为景达报仇。
      但秦王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
      杜若见了他,又想到刑场上那血腥的一幕。她吓得连连后退,整个人也猛烈抖动。
      秦王上前捉住她,拎着她到了妆台前。他的声音像风沙刮过了寒冰,粗糙而冰冷。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你一定以为你为了那个男人付出了所有,你一定以为你为他做什么都值得吧?”
      杜若拼尽全力想挣脱他,痛苦的泪水再次涌出。她猛然摇头:“你不要说他!嬴政你不配说他!”
      “你看着寡人!”
      他的眼睛是猩红的,就像那日刑场上遍布的血光。
      “你的父王给你写过几封家书他有没有告诉你,那个男人在你嫁入秦国之后不足三月就另娶她人?枉你以为你是为了他在受过,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你父王的阴谋!”
      杜若哀嚎:“不!不!嬴政你骗我,他不会的,我来秦国是我自愿的,他不要我来,是我自己要来的!”
      秦王笑道:“你以为若是他让你来,你还会如此心甘情愿入秦吗?这些年来你还会如此甘心一封密报接着一封密报往楚国送吗?你是如何有的扶苏,你当真以为寡人不知道吗?寡人念你身不由己,从不肯与你多做计较,今日寡人非要让你看看,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被楚王和那个男人欺瞒得像傻子一样!”

      地上是一封帛书,楚文所写,皆是核录过的景达在楚国的田产和封地。
      “他是几等官儿?若不是你的父王赏 赐,他要几辈子才能攒足这些地产?”

      这是真正意义上压坏杜若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哭得凄厉,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秦王淡然道:“寡人还是会留你性命,也还让你待在秦宫,看着启伽的份儿上,寡人不会为难你。”
      到底还是看在司马启伽的份儿上!
      但自此时此刻起,她留着这条性命在这冷漠孤独的异国他乡还有何意义?
      她自以为值得,却早在别人眼中活成了笑话!
      楚王利用她,景达背叛她,连秦王也早就知晓所有,看戏般的耍弄她!

      出了云华台不到半个时辰,便听闻宫人婢子们在整个王宫里惊呼奔走——“走水啦!云华台走水啦!”
      秦王遥望烟火升腾,眉心紧拧,深吸了口气。
      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启伽和长定赶到时,皆是衣冠不整。
      云华台火势已经很旺,可透过火光隐约可见杜若穿戴整洁,显然精心梳洗打扮过一番。
      她还如启伽和长定初见她时一样美,一样宠辱不惊,一样泰然自若,只静看这熊熊的烈火,顺着房梁沾上她雪白的衣裙。
      她做女儿时,最爱穿白色,自来了秦国,秦王不让旁人穿,她就再没有穿过。
      这是入秦之后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火光照在长定脸上,泪也滚烫。栗衫和簌簌使尽全身力气,帮着宫人拎水桶救火。

      这是簌簌第一次见到活人要把自己烧死,又害怕又伤怀,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启伽近乎是飞奔向火海,在半道上被秦王截住。
      她还哭着向他求助:“嬴政!救她!救她!”

      火势再不是人力可控制的,此时纵然天神降雨也是为时已晚。
      启伽在秦王怀里崩溃大哭,模糊的视线里是杜若即渐模糊的身影。
      秦王紧搂住她,摸着她的头:“别怕,我在!”

      这一夜是秦宫的浩劫,深深戳痛每个人的心。
      长定没有秦王的怀抱,她跪在地上痛哭长喊一声“杜若”。

      可是秦宫之中,再无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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