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秦》董三生

43、第 43 章

　　簌簌只知道昨夜姑姑和舅舅打了一架，因为姑姑的身上全是淤伤。
　　她忿忿不平:“舅舅真是太可恶了！你到底是个女人，他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
　　启伽听着，默默低下头，脸颊红透，不敢做声。

　　秦王下朝回到殿中，发现启伽已经不在，地上床上保持着原有的一片狼藉，她的处子之血还凝结在被褥上。
　　后来他发现启伽一直刻意躲避他，因为她搬到了杜若宫中小住。
　　好几次到契守殿寻她，看守的小太监都说:“夫人还没有回来。”
　　可他不能去云华台强抢。
　　那天启伽受了太大委屈，一定有许多私密的话要同杜若说，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插手人家小姐妹谈心。

　　乔韵与杜若耳语:“婢子看见大王在咱们宫门外徘徊好久了。”
　　杜若微微点头。
　　虽然隔那夜已有三日，但启伽身上的淤清还是触目惊心，秦王脖子上和脸上也各有两道抓痕，即使启伽一个字也不愿意同人说，明眼人也能瞧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除了簌簌天天打抱不平说舅舅打了姑姑，要问舅舅讨礼去。
　　杜若给启伽敷上活血化瘀的药膏，试探道:“启伽，你打算在我这儿住多久啊？我不是想赶你走，只是进了暑热天，大王日日在宫门外守着，怕是受不住。”
　　启伽不答应，杜若也不敢放他进去，好在秦王最近心情大好，由着她撒气。
　　她皱了皱眉:“他愿意守着，就守着好了。你要是心疼他让他进来，我走就是。”
　　杜若柔声说:“我不是心疼大王，我是心疼你。哪个女人不经历这一步呢？你以后到底还要在秦宫里生存，这些是不可避免的。”

　　启伽不同于杜若，杜若从来没有爱过秦王，可是启伽爱过他!
　　杜若求的是一个安稳的余生，就像启伽当初在赵嘉那儿的所求；可启伽在秦王身上，一直寻求不掺杂任何欺骗、利用、背叛的爱。
　　她掩面而泣:“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做不到。我害怕面对他。杜若，我怕他！”
　　每回看到启伽伤心难过，杜若都会心生怜惜。若说扶苏是她在此活下去的原动力，那启伽就是她在这里觅得的唯一光亮，她总是仰仗着这点光亮能照亮她在这阴暗宫闱里的、孤寂的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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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暴雨习惯不期而至，天空中忽而电闪雷鸣，天色也蓦然暗了好几个度。乌云笼罩在整个秦国的土地上，在天地间，人可以别样渺小。
　　雨下得噼里啪啦，光是听着就让人心烦。
　　乔韵递出几把伞，劝道:“大王，您快进去躲躲，淋坏了可不好!”
　　赵高接过伞，替秦王撑起，雨太大，他自己已经全身湿透，秦王身上也湿了一半。秦王却问乔韵:“启伽……同意寡人进去了吗？”
　　见得乔韵低头不语，他知晓了所有。秦王说:“那寡人还在此处等她。”

　　雨又下得大些了。杜若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避开启伽和乔韵窃窃私语，看得启伽心里越发烦躁不安。
　　想起他去年冬天病了一次，莫名其妙的，一觉醒来后高烧不退。今日这般大的雨，虽然是盛夏天气，嬴政那娇弱的体质怕也是熬不下去的。

　　隔着雨帘，若隐若现，秦王看到了那个他苦等许久的人。启伽撑着伞，缓缓向他走来，雨滴斜打在她胳膊上，浸透了她的衣袖。
　　终于到了他面前，秦王看着她不知说些什么好，半天只喊了一声:“启伽。”
　　她不应他，看他的脸色也不尽和善，目光还在刻意闪躲。
　　“扶苏说，他想父王了。”
　　说完，她又马上想起扶苏连“父王”都不会喊。
　　低下头，脸蓦的就红了。
　　“好……好。”他像得了什么恩赏，说话都语无伦次。

　　之后秦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跟在启伽身后，一步一步向杜若殿中走去。她背影单薄，让人很想从身后紧紧抱住。
　　秦王说:“启伽，跟我回契守殿去吧？”
　　她没有答应，也没拒绝，因为她从小认床，每到一个地方会用很长时间去适应。她好不容易习惯了契守殿，在云华台这几晚，她几乎没有合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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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停之后秦王上了大殿，他还得会见赵国使臣。
　　如他所料，殿中站着的人，正是赵国公子嘉。他穿着正式，礼数周到，给足了秦国颜面。
　　矗立在偌大的殿中，他只能仰视高高在上的秦王，他这才第一次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的微不可见。
　　他于赵国，于秦王，于天下，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存在。
　　可秦王不同，他是一国之主，更是七国中的强者。

　　因为弄明白了启伽与赵嘉的关系，秦王并没有再过多为难赵嘉，毕竟在情场上的博弈中，他是不折不扣的胜利者。
　　赵高呈上休战书，秦王翻看之后，若有所思。
　　大臣以为可，秦国经过对赵国和燕国的战役，也该休养生息好一段时间。
　　秦王说:“寡人需得细细考量。”

　　大臣们走后，大殿里空空荡荡，只剩下秦王与赵嘉。
　　虽然不及秦王光芒万丈，赵嘉看秦王的神情一直不卑不亢，万分从容。
　　秦王没有过多的表情:“休战两年不是不可，寡人也知道赵国太后为何让你使秦。这样，你给寡人想要的，寡人不仅让你活着回去，还让你立了此次外交的功劳，如此，那娼妇非但不能如愿借寡人之手除去你，还必须得重重赏你。”
　　“我不知我还能拿什么同大王交换。”
　　启伽已经做了秦王的妃子，他早就一无所有。
　　“寡人记得启伽之前在赵国有个小婢女，她两岁时就被司马恕捡回去，是跟着启伽长大的。寡人就向你要她吧！若是她已嫁为人妇，寡人便向你讨要了他们夫妻二人，还会在秦国给她夫婿置个闲职，只要她能时常入宫陪伴启伽。”
　　现在只要司马夫人高兴，一切都好说。
　　赵嘉没有太过意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秦王政有多在意那个女人，此时莫说休战，只要启伽高兴，让他停战，估计他也会应下。
　　“好。还有个老嬷嬷，是服侍她惯了的，我一并给你送到秦国。哦，她还有一只貂儿，名唤枫团。”
　　秦王轻点头，问道:“你还要什么要同寡人说的吗？”
　　“之前启伽与长定易嫁一事，启伽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我当时有私心，没有让她知道。”
　　既然他得不到，便解开秦王对她的误会罢，这样秦王会待她好些。
　　“那段时间她挺难的。她嫁给我那天，我见她整个人没有分毫活力，眼眶肿得吓人，不知哭过多久。眼看她会笑了，却眼见着李长定上了迎亲的马车，还穿着一件玄色的嫁衣。后来她听人说你拿二十座城池和十万金做了聘礼……也真不知道她如何挨过来的。”

　　趁秦王还在沉溺震惊和懊悔之中，赵嘉又将那串再熟悉不过的小铜铃交还给他。
　　“战场上，你与我私下相见那夜，是我出言卑鄙了些。她当时对你绝望至极，又因着她的奴隶有性命之忧，才用这物件与我交换药物。秦王政，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向你挑衅，我也不怕你反悔，也不怕死。”赵嘉说，“我只愿你余生好好待她。”

　　秦王终究还是放过了赵嘉。
　　比起赵嘉，他更恨自己。

　　因是雨后初晴，天空很蓝亦很纯净。 站在契守殿前，秦王有种近乡情怯的酸涩。
　　一扇门可以阻隔很多，有时却什么也不能阻隔。
　　在秦王和司马启伽的感情里，他们都是彻彻底底的局外人，杜若比他们自己清楚对彼此的感情，长定也清楚，赵嘉也清楚，就连尚未经人事的簌簌都看得明白。
　　只有他们自己不知。

　　宫门缓缓打开，开门的小太监惊了一跳“大……大王，您何时来的？”
　　秦王恁了半刻，问起:“启伽她……回来了？”
　　“是。方才回来不久……大王，您不进去么？”
　　“你去忙吧。”
　　踏进这道门，依然芳菲漫天。当初建这座宫殿，就是为了在里面栽满各季盛开的鲜花，如此，一年四季，她都能在花丛中嬉戏玩耍。
　　可是，她在这里，真的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