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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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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嘉不知秦王何来的雅兴,深夜约他至此。
到底是一国之君,气韵不同于寻常将领,即便他穿着千夫长的战袍,依然不掩王者风范。
赵嘉没有行礼,他昂然立在驿馆门前。
从前他对秦王无感,只有些许敬畏,因为他们此生没有交集,唯一的可能性,仅仅是秦王或许能辅佐他登上王位。
可在邯郸城初见那次,秦王拒绝了,他不得不做下别的打算。
而今赵嘉看秦王,心中不再如从前光风霁月。
因他喜欢上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全部真心,都属于眼前这高大伟岸的男子。
这种源于情爱本身的嫉恨,远超于家国战争。
秦王本立在窗前看明月,见赵嘉到了,挥手示意。
两人席地而坐,各自端起面前的酒樽。
赵嘉先干为敬。秦王有些诧异:“你不怕寡人下毒?”
赵嘉冷言道:“我看不出十日,这整个赵国都是你的,要杀我,不会急于这一时吧?”
秦王不喜优柔寡断,直截了当与赵嘉谈条件:“前年你与寡人商量的事,不是没有周旋的余地。只要你答应寡人一个条件,秦国立马退兵,你立了战功,寡人就有正当的理由扶你登上赵国王位。”
他明明恨不得能杀了此人!
一想到启伽已经嫁做他的姬妾,他只想立刻就将他分筋错骨!
可他暂时不能这样做,司马启伽还在他手上。秦军派到赵国去的探子,没一个能打探到她的消息,甚至她是生是死都无从得知……
谈条件,是秦王的极限。
赵嘉说:“你所谓的条件,是司马启伽吧?”
风拂过,听得屋内响起铃声。
秦王近乎丧失了理智,赤手空拳与赵嘉一阵肉搏,最终秦王将赵嘉死死钳住,他额上青筋暴起,眼里冰冷彻骨。
“这串铜铃,你从哪儿得的?”
赵嘉不屑一顾:“自然是我的姬妾给我的。爱到浓时,无以为报,唯余旧物相赠,以示忠贞。”
当城府深沉之人怒极时,少有言语和肢体上的爆发。
秦王忽的冷静下来。
他起身整理好衣物:“最后问你一遍,拿司马启伽换赵王之位,你换不换?”
一个女人,换一个王位,的确划算。
赵嘉却说:“不换。”
精心谋划、梦寐以求的东西,眼看近在咫尺,他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抗拒。
司马启伽,她值一个王位吗?
秦王笑得至阴至寒。
他说:“很好,很好。寡人不会在此处杀你,待秦军踏平了你们邯郸城里的每一寸土地,我会当着她的面,把你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
他说话时没有任何表情,空气里只有杀气。
赵嘉狷狂一笑:“好啊!”
……
赵嘉从驿馆里出来时,于姚喜不自胜:“公子,秦王没有为难你吧?”
赵嘉说:“暂时不会。家里如何?”
于姚说:“秦国派到咱们府上的细作全给揪出来了。司马姑娘的情况,秦王一时半会儿还难以知晓。”
赵嘉点点头,此刻,他只希望司马启伽不要卷入这场战乱纷争。
……
左芦果真是身手了得。一路上由他护着,启伽连擦破皮都难得,他们还杀了六个秦军。
左芦让启她换上秦军的战袍,这样易于掩人耳目。
启伽不肯:“秦军身量高大,我穿他们的衣服太过滑稽,更惹眼呢!你再看看我,我即便穿着男装也能被路人认出是个女子,秦军可不傻。”
好在两军都忙于战事,这一路走来还算太平。
……
赵嘉正在帐内看军事布属图,听到外面喧哗至极。士兵说,抓到两个硬闯军营的,一男一女。
启伽极力争辩:“我真的是司马尚的女儿!你让赵嘉出来,他认识我,走之前我还跟他一起吹过风呢!”
这次左芦也护不住她了,两个人被赵军团团围住。
“你们都退下!”
赵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帮启伽和左芦解了围。启伽正要感谢他,他立刻翻脸,训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怕死是不是?马上滚回家里去,我让人送你们!”
好不容易来了,哪有轻易回去的道理。
启伽说:“我想明白了,你若是战死,我父亲肯定不会让我再嫁!左右是要孤独终老的,倒不如和你一起死了算了!”
赵嘉轻抖了抖眉:“你真这样想?”
“你以为我贪生怕死?”启伽说,“自我遇到你,天天倒霉。可你要是死了,我就更倒霉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况且我们不一定会死,李牧叔叔的援军就快到了,我们支撑几日就好!”
这样的回答更在情理之中,赵嘉一开始也料到,无论如何,司马启伽来此处,绝不会是因为想他。
最终赵嘉让他们留在了军营,只帮忙干点杂事。
……
不出半天启伽就快崩溃了,送来的伤兵一打接一打,医帐里都快塞不下了。
这些士兵,不过都是些十几二十岁的青年,逼不得已保家卫国,来到这里个个遍体鳞伤,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好肉。
“秦人可真狠呐!”
左芦撕开一个士兵的战袍,衣裳和血肉粘粘在一起,惨不忍睹。
启伽擦干眼泪,带着哭腔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越来越多,还有好多没有送过来的,一定是战死在前线了!”
帐外等着的士兵因疼痛发出阵阵哀嚎,扯得人心里一阵儿一阵儿的疼。
当晚,启伽一个人牵着马溜出了营帐,直奔秦军阵营。
她少读兵书,深谙致胜之术在于“擒贼先擒王”,若能刺杀秦军首领,则可使敌方阵脚大乱,从而扰乱军心拖延时间,以待救援。
……
但是纸上谈兵,终是浅薄。
启伽刚进入秦军驻地就被人发现。
战楼上的士兵剑拔弩张,只差一个号令她就会被射成刺猬。
秦王正好与王翦在此夜谈。
他身体前倾,又确定了一遍自己看到的。
“那身形矮小的黑衣人,果真是个女子!”
她再偶一回头,月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宛如陌上相逢那日。
秦王惊,挥手示意,弓箭手退下。
“把那女子诱入寡人营帐中,不许伤她分毫!”他的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若隐若现。
……
启伽没想到这样顺利就入了秦国主帅的军帐。
此时入夜已深,王翦应当早已入眠,她格外小心,反复查看,唯恐有诈。
床上躺着一人,体型高大,应是王翦。
启伽想的是一刀致命,至少得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搭条命进去,反正她的命也没人怜惜,要是能换得赵国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倒也划算。
她出手狠决,却在刀尖距那人咽喉一根狼毫处停止。
秦王起身,打落她的匕首,反手将她死死圈箍在怀中。
“你要杀我?”
这声音很熟悉,此刻她只恨自己为什么还对他存有念想,刚刚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可以将他杀掉!
赵国军民就能暂得喘息!
可是一切都是出于本能,当她看见床上躺着的不是王翦,而是嬴政,刀就再也落不下去了。
“启伽,我来了。”
他低下头去吻她,无比虔诚。
她却不如以往坦荡,拼命挣脱,劈脸就是一掌。
“启伽!别闹了!”
嬴政还以为,她还在气自己没能赶得及前来救她。
又是一个肆虐霸道的吻,逼得她穿不过气。
“啪”一声,启伽甩手,又是一记耳光。
“秦王政,请自重!”
秦王如受重创。
“请自重”……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已然说明了一切。
恁了片刻,他直视她的眼睛:“是因为赵嘉吗?”
启伽没有回答。
这无关紧要的态度使他怒不可遏……
他便将她钳制在床板上,剥去了她的外衣,吻遍了她的脖颈……她一边哭,一边挣扎,一边骂他,她咬住他的肩头不松口,至血肉模糊,而他也在她白玉似的胸脯上留下一个深切的牙印……
他终是放过了她。
再抬起头来,看见她的泪水已经浸湿了耳鬓。
心猛烈抽搐,他哑声道:“司马启伽,你真狠!”
在启伽看到的那部分里,男人可以这样不知足。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刻,他可以对自己的遭遇视若无睹,紧接着娶了自己的发小,求娶声势之浩大,唯恐天下人不知!
现如今他还想对自己……
启伽眼里惊惧尽退,唯余绝望。
“秦王殿下,军中寂寞,可我知道将士行军常常会带着军妓……我是公子嘉的姬妾。”
最后一句,深深扎痛人心,扎碎了秦王,更扎碎她自己。
秦王起身,整理着衣物,他笑:“那就看看他敢不敢来救你,他要是能来,我就让他死。”
语气还是平淡如常。
可是司马启伽知道,赵嘉不会来。
她没有那么重要,不管对于秦王,还是对于赵嘉。
……
出了营帐,秦王擦拭嘴角的血迹,他突然很后悔,自己真不该那样伤了她。
他唤看守士兵道:“好好看着,别让她有分毫闪失!”
再一皱眉,他又压低了声音:“军中可有女医?”
回答自是没有。
秦王说:“叫军医配些止血清淤的药。”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疼爱,可以成为一种习惯,没有下限。
而待到邯郸城门攻破、赵王迁亲自跪献赵国版图那日,一切都会结束。
即使她一早就嫁给了赵嘉,那又如何?
秦王政所在乎的,从来不是一副贞洁的皮囊。
只要她还是司马启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