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世》解子尘

2、第 2 章

　　傍晚放学的时候，高欢拿着手里的拖把，无语的看着陆续变得空阔的教室。猛然意识到为什么苏七曾说林凌这个姑娘全身上下都是优点，而且最不缺的优点就是说话算话。
　　姐姐你来真的吗？教室和楼道真的都给我一个人打扫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欢哥，兄弟们撤了，你自己加油啊。”侯悦与高欢擦肩而过的时候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高欢张了张嘴，无声的骂了句娘。
　　从教室的窗口向外张望，已是一片漆黑，有几盏路灯还零星亮着，在夜空下似乎与明月星空相对酌。还有几辆驶过的私家车，车主不知道哪根筋按错了，一个劲的按着车喇叭。
　　高欢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地，这一层的其他班基本上已经关了灯，幽邃深远的楼道似乎看不到尽头。
　　“您儿子给您来电话啦，您儿子给您……”一片死寂中，高欢的手机铃却突然响了起来，在空旷寂静的教室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喂？”
　　“高欢啊，你在哪儿呢？”声音是高欢的妈妈。
　　“学校值日。”高欢说。
　　“妈妈给你留了菜在桌子上，我有事出去一趟。”
　　“好的，注意安全。”
　　然后高欢就把电话挂了。
　　再然后高欢就呆呆的靠着墙一动不动，当然陪着他的还有他的拖把。
　　良久，漆黑的走廊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高欢扯过一旁的拖把向楼上的水房走去，路过校长室的时候，里面突然传出了一阵谈话声。
　　是一个年轻人和老人的谈话。
　　“欧阳萧啊，你这孩子的情况我也大概了解……”
　　“我年轻的时候，跟你妈关系也不错，平时也有一些来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也高三了，你应该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而不是一天天去弄那些有的没的，你妈妈没的早，你爸也常年不回家，你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
　　“你妈才死的早。”那个年轻的声音如此说，声线里带着满满的高傲。
　　这个语调让在门外的高欢皱了皱眉，这个什么萧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而且说话的语气也无比熟悉。
　　那个老头似乎生气了，猛的一拍桌子，将门外的高欢吓了一跳：“欧阳萧！看清楚了，这里是学校，我是校长，来了学校学生就要听校长的，这学校少你一个照样能开！”
　　“噗……”欧阳萧轻笑了一声“要不是我妈当年出钱资助你这破私立，你以为你还能在这个位置稳盘大坐？”
　　老校长的声音顿了一下，一时竟是哑口无言。
　　“是，你和我妈关系好，所以呢？和我有关系吗？所有人都说和我妈的关系好，她下葬那天你们都去哪儿了？一个个躲得远远的，这就是你说的关系好？”
　　“……”
　　“告诉你，以后别再管我事儿。”欧阳萧顿了顿，似乎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转身向门外走去。躲在门外的高欢愣了一下，刚想开溜，却还是和欧阳萧撞了个正着。校长室的门大敞着，欧阳萧站在门口，他身后的灯光将办公室周围的楼道照的一片明亮。
　　亮光处两个人对视着，高欢霎时明白为什么他会对欧阳萧感到熟悉了。
　　今天早晨的那片花痴小团体，就是看到他以后纷纷表示要爬墙，或许声音和体型他可以认错，但是这一头白毛是绝对不会骗人的。
　　高欢意料之外的，染过发的欧阳萧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可描述，在灯光下他的发丝显得极为柔顺，带着一丝浅浅的金色，衬得他皮肤呈瓷白色。
　　格外的吸引人。
　　高欢怔住了。如那群女孩所说，欧阳萧的确生的好看，尤其是那双凤眼打量在高欢身上，盯得他……
　　全身发毛啊喂！
　　欧阳萧眉头微皱，脸上有一丝怒意闪过。
　　高欢将近一米九的大个，欧阳萧看他时不得不微微将头向上扬起一点：“我最讨厌偷听别人说话的人。”
　　高欢愣在原地，等他回过神时，欧阳萧早已不见踪影。
　　出了校门，高欢被寒风吹的哆嗦了一下，他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将手使劲的往袖口里塞，街道两旁的路灯撒下昏黄的光，飞驰而过的车灯时不时的刺痛高欢的双眼。他挥挥手，拦下一辆驶来的出租车。
　　报了地址，高欢拉开车门俯身坐在副驾驶上。
　　“你也是博文的学生吧？”司机自来熟的问他。
　　“嗯。”高欢笑着点头，不经意的露出两颗白亮的小虎牙。
　　“博文一般这个点都没多少学生了，孩子，放学要早回家，会有坏人的。”
　　“哈哈，怎么会呢，我都这么打啦。”
　　“唉，这个世道，太乱啦。”司机叹了一口气：“刚刚我拉的以为女客人，她也是从你说的那个地址上车的，我看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哎，你说一个女人，大晚上打扮那么漂亮，能出去干嘛？”司机唾沫横飞的絮叨着，完全没有注意到高欢逐渐僵硬在脸上的笑容。
　　“同学，你可千万里这种人远点！”司机用他不标准的普通话没完没了的说着，从社会黑暗到国家管理，又讲到他孤苦无依的老娘再到他那不争气的儿子。
　　“呵呵，是吧。”高欢随意应付了两声，低头将眼底那一丝细小的波动渐渐压下去，再抬起头时，他脸上又重新换上了无懈可击的微笑。
　　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在崩溃的边缘微笑。
　　北方的冬天很冷，寒风残忍的侵入校服的边角，肆意的侵蚀着高欢的躯体，踏着霜寒，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踏进了玄关。
　　“汪！”一只金黄色的四爪动物从里间跑出来，蹭了蹭高欢的裤腿。
　　关上门，高欢蹲下来揉了揉那只大金毛的脑袋，放松似的叹了口气，然后一把把金毛犬抱进了怀里。
　　“汪？”金毛不解的侧头蹭了蹭高欢的脸颊。
　　“儿砸，你哥我在追一个小姐姐。”不久，他突然低低的说。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追她。”
　　“不过可能也不大，我也就是闲的。”
　　他站起身，将书包扔到沙发上，去厨房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然后对身后的金毛笑了笑：“熬夜使我快乐。”
　　“汪！”
　　“你快乐吗？”
　　“汪！”
　　“嗯？”高欢愣了愣，歪着脑袋想了想，转身从橱柜里拿了一袋狗粮出来，确定没有过期后，拆开包装冲金毛晃了晃。
　　“汪汪！”果然，这家伙叫的更欢了。
　　高欢抿着嘴笑了笑，一手抱着狗粮，另一手端着咖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儿子快坐好，哥给你科普一下撩妹的技巧。”
　　金毛听话的爬上沙发蹲在他他身边，高欢伸手给他到了一些狗粮，一脸严肃的直视着金毛无辜的大眼睛，如果能无视掉他乱七八糟的称呼的话。
　　“第一，你要帅。如果你帅，走出去，一句话不说就是高冷，搞笑就是开朗乐观，动作慢半拍就是呆萌。相反，你如果不帅，不说话就是装13，搞笑就是逗比，动作慢半拍就是……我想想啊，是啥呢……”
　　高欢抿了口咖啡，暖气透过指尖流入全身，他舒服的眯了眯眼。
　　“哎呦想不出来了，跳过跳过，第二，要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哈，这个最重要。第三，要有气势。”忽的，高欢不说话了。
　　“汪。”似乎是为了配合他，金毛在吃掉满桌子的狗粮的重担下抽时间含糊不清的回应了一声。
　　“……我好像……除了第一个其他都没占。”
　　如果金毛能听懂人话，它一点会翻一个世纪大白眼。
　　高欢自己干笑起来，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杯子。
　　一时间屋子里除了金毛低头吃狗粮的声音以外鸦雀无声。
　　良久，高欢抬起头，目光虚无的落在茶几上摆放的相框上。照片里，一个头发花白的微胖老人笑得一脸慈祥。他拿起相框，在老人的脸上留下轻轻一吻。
　　“晚安，外婆。”
　　高欢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身边的狗头。
　　起床，刷牙洗脸，高欢慢慢悠悠的做了双人份的早餐，自己吃掉一份后把剩下的那份放到冰箱里，这才提着书包吊儿郎当的出了门。
　　这时将近半个小时的早自习已经上了将近十五分钟 ，空荡荡的操场上空无一人。
　　当高欢七拐八拐的拐到操场外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时，意外的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这么巧，你也翻墙啊。”高欢冲那人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了。
　　“……”跨坐在墙头的人瞥到高欢的影子，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撑着墙壁的手一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子就侧向了里面。
　　“操！”当欧阳萧的怒骂从校园里传来时，高欢终于无情的在墙根外面放肆的大笑起来。
　　“你没事吧？”高欢蹬着墙灵活的翻过墙头，然后踩着墙边的那棵老柳树跳进了校园里，伸手去扶从两三米高的墙上一头栽下的欧阳萧。
　　地上的欧阳萧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别过头不去看高欢伸来的手，扶着墙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紧咬着的唇都在发颤。
　　“你是不是崴到脚了。”高欢看着欧阳萧别扭的站姿以及他根本不敢踩在地上的左脚，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了身。
　　“没事。”欧阳萧往后躲了一下，躲开了高欢伸出来的爪子。
　　“……我扶你？”高欢抿了抿嘴，看着欧阳萧因为一点儿动作就疼的龇牙咧嘴，忍不住开口。
　　欧阳萧深吸了一口气：“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个热心市民。”
　　高欢一愣，认真道：“没有。”
　　“……”欧阳萧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表，一想到马上下课，就会有更多的人看到他这副又瘸又拐的样子就咬牙答应了。他一条胳膊勾着高欢的脖子，一步一步的缓缓向前挪着。
　　“你叫什么？”欧阳萧偏过头问。
　　“高欢。”
　　“……哦。”欧阳萧又把头扭回去。
　　“你确定不去医务室查一下，我估计摔的挺严重的。”
　　“用不着，它自己会好。”
　　两人刚刚踏入教学楼，下课铃就响了起来。面对五楼的高层，高欢自觉的在欧阳萧身前半跪下去，示意要背欧阳萧上楼。
　　“不用，受不起。”欧阳萧抱着栏杆，顽强的向上单脚一阶一阶的跳着。
　　“噗……”高欢没忍住笑了一声。
　　“笑什么？”
　　“咳咳，觉得你跟昨天完全是两个人。”
　　“……”欧阳萧一时语塞，干脆不去理身后的某个傻.逼，转身就走。
　　啊不对，是转身就跳，引的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脑海里不由的闪过一首歌：小了白了兔，白了又了白，两了只了耳了朵了竖了起了来，爱了吃了萝了卜了和了白了菜，蹦了蹦了跳了跳了真了可乐爱……
　　三分钟后
　　“你确定你没问题吗？”高欢站在气喘吁吁的蹦到二楼的欧阳萧身后，双手抱胸不冷不热的问。
　　“我靠你你好烦啊，嫌我走的慢你回你班，我堵你路了吗？我求你陪着了吗？有毛病啊你”欧阳萧转身不耐烦道。“我怎么走和你有关系吗？”
　　“……”高欢愣在原地，硬是半响一句话都没接上来。
　　欧阳萧又闷声往前跳，但这次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高欢只好紧紧跟在后面。
　　“我发现你这个人……”高欢突然开口：“真别扭啊。”
　　“……”欧阳萧停下了。
　　“我猜你把右腿膝盖也磕破了是不是，你瞎蹦跶半天不疼啊，还不让我碰。”
　　“嘶……不是，摔一跤至于吗？我一个大男人你背什么背，传出去显得我是不是很娘？”
　　“……算了，随你怎么想。”高欢摊摊手。
　　等把欧阳萧送到教室，第一节课都已经上了将近十分钟，于是欧阳萧再次从后面钻进了座位里。
　　“靠着后门坐就是方便。”高欢小声感叹一句，站在自己班门口等下课。

　　—怎么又迟到了。
　　—路上碰到个傻.逼，我不小心从墙上摔下来把脚崴了。
　　—。。。严重吗？
　　—还行，不过好像肿起来了。
　　—那你行个球球，我还以为你又打架了。
　　“叶澜，你站起来给同学们讲讲这篇文章的创作背景。”语文老师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欧阳萧把衣服袖子刷起来露出胳膊肘，把胳膊肘上的一片擦伤暴露在空气里，他翻了翻裤兜，拿出一小瓶云南白药，轻轻的洒在胳膊肘的那片伤口上。
　　欧阳萧揉了揉太阳穴，轻声叹了口气，心里默念着一个名字：高欢。
　　热心市民高某人。
　　墨菲定理说过，你越担心的事情，发生的几率就越大，就比如你越不想见一个傻.逼，这个傻.逼就偏偏总会出现在你面前，最近，他深刻体会到了。
　　第三天晚上，当欧阳萧拖着那只还没好利索的脚刚朗朗跄跄的逃出一个巷口时，一头就撞在了正站在巷口抽烟的高欢身上，差点把某个热心市民的肺撞的吐出来。
　　“在那边！快上！”欧阳萧身后的几个小混混冲上来七手八脚的抓住欧阳萧的衣服，他下意识的把不明所以的高欢推到了一边儿。
　　欧阳萧一咬牙，反身用胳膊肘捶上那人胸口，然后勾着那人的脖子腾空而起，一脚踹向了对面向他奔来的男人。
　　高欢茫然的盯着扭打成一团的几个人，表示非常震惊并且还打算去旁边的小卖铺搬个小凳子坐在一边儿看戏。
　　你们是在拍电视剧吗？打得不错哦，加油。
　　直到一抹银光刺向毫无防备的欧阳萧时，高欢突然冲上去从后面揽住那人的脖子把他带到了地上，从那人手里夺下那把刀。
　　“打架就打架，动刀干什么。”高欢瞥了一眼那把水果刀，猛然发现刀尖上已经沾上了血迹。
　　“欧阳萧？！”他顾不上身下那人的挣扎转身冲那群人看去，对上了欧阳萧穿透人群的错愕的目光。
　　下一秒，欧阳萧被人一拳打在了脸上。
　　“我靠！”高欢扔下他刚刚干倒的小混混，冲欧阳萧冲了过去。
　　“还活着吗欧阳萧？”他把欧阳萧从地上扶起来，尽量让欧阳萧靠到自己身上。
　　“我还不至于碰一下就死。”欧阳萧嫌弃的拍掉掐在他人中上的爪子，伸手擦了擦唇边流出来的血迹。
　　“怎么又来一个人，计划里没有他吧？”小混混们的一个领头盯着高欢瞅了瞅。
　　高欢凑近欧阳萧，在他身上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你……你怎么在这儿。”欧阳萧问。
　　“我见外面写的‘施工重地，严禁通行’我就进来了。”
　　“你特么有毛病吧。”欧阳萧骂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欧阳萧抢你们钱了吗至于追着人家打？”高欢扶着欧阳萧站起身。
　　“关你屁事，滚一边儿去。”一个混混伸手拉扯高欢的衣服。
　　“他给你们多少钱让你们这么针对我。”
　　“‘他’？”高欢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蠢死了。”欧阳萧，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一只手伸到背后，抽出了刚刚高欢顶到的冰凉的硬物，居然是一把手‖枪。
　　高欢觉得浑身上下大汗毛瞬间就全部倒立了起来，冷冷的盯着那玩意儿。
　　真的？假的？假的吧？看着不像啊！难道是真的？！这不是犯法的事儿吗！！
　　“！。”小混混们慌了神，愣在原地盯着欧阳萧手里的枪，似乎要盯个窟窿出来。
　　“欧阳贺有没有告诉你，我其实是个亡命徒？”欧阳萧偏了偏头，微微一笑。杀气腾腾。尽管高欢看到欧阳萧在发抖。
　　“谁……谁他妈知道这是不是真枪！”
　　“好啊，你来试试。”欧阳萧指了指那人。
　　混混们怂了。
　　等他们灰溜溜的顺着来路溜进夜色里很久后，欧阳萧才把举着的枪放下来。
　　“那……那什么，我回家了啊。”高欢转身就想溜。
　　欧阳萧低着头，高欢看不清他的表情。
　　高欢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响动。
　　扭过头，高欢就看到欧阳萧瘫坐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抖。
　　高欢只好又返回来在欧阳萧身边蹲下来，捡起欧阳萧掉在一边的枪，到是比高欢想象中的轻很多。
　　“假的。”欧阳萧含糊不清的说。
　　“你怎么样。”高欢顾不上研究它，直接把枪别回欧阳萧腰间，轻轻的扶着他。
　　借着月色，高欢隐约看到欧阳萧腹部的衣物一片腥红。
　　“欧阳贺是我爸。”欧阳萧一手按在腹部的伤口上所问非所答，坐在地上一动没动。
　　“呼…他…”一阵寒风吹过，欧阳萧哆嗦了一下。
　　“别说了，和我回家。”高欢把欧阳萧半拉半扯的从地上拽起来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去。
　　晚上十一点，高欢把几近昏厥的欧阳萧半扛半抱的扔到沙发上，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喂了欧阳萧几口。
　　老妈又不在家，高欢跑到卧室拿了衣服和纱布，又回到沙发上坐在欧阳萧身边。
　　“汪！”金毛冲着眼前多出来的这个陌生人叫了一声。
　　高欢撩起欧阳萧的衣服，欧阳萧腹部的伤口还在一点一点下向外渗着血透，高欢拿棉签将伤口清理干净，帮他在伤口上抹好药，然后又拿绷带裹了一圈在欧阳萧的腰上。高欢又洗干净毛巾，把欧阳萧沾上了鲜血的双手擦干净了。
　　欧阳萧的手指细长，指节分明，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的白净。神使鬼差的，高欢突然觉得这双手如果带上戒指一定非常好看。
　　“欧阳萧？你还活着没。”高欢轻轻摇了摇欧阳萧的肩膀。
　　欧阳萧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人活着就行。”高欢长出了口气，慢慢悠悠的站起来收拾茶几上的东西。
　　欧阳萧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房间。房间不大，两室一厅，灯光亮的有些刺眼。
　　“为什么要帮我。”他轻声问。
　　“呵，我热心市民可不是白当的。”高欢又坐到欧阳萧身边，把他的左腿放在自己膝盖上，刷起他的裤腿。
　　前两天崴到的左脚到现在依然火辣辣的疼，欧阳萧别扭的动了动：“干嘛？”
　　“你的脚不要了是吧？”高欢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取出一个喷雾，喷在欧阳萧脚踝上，然后轻轻的在他脚踝处揉着。
　　“嘶……”尽管高欢已经把动作放的很轻了，可欧阳萧还是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疼？”高欢问。
　　“不疼。”欧阳萧嘴硬道。
　　“汪！”金毛从厨房走出来，叼着昨天没吃完的狗粮放到桌子上蹭了蹭高欢的裤腿。“汪！”
　　“你给他倒点儿，今天忘喂它了，我手上有药。”高欢头也不抬。
　　于是，金毛失望的看到主人并没有鸟他，而坐在旁边的陌生人却拿起狗粮倒了一把在手心里向它伸了过来。
　　麻麻！这就是天使啊！
　　金毛把脸埋在那人的掌心里一阵狂啃，还不忘讨好的摇着尾巴。
　　“你家的？”
　　“嗯。”
　　“……挺可爱的。”
　　“谢谢。”
　　“叫什么？”
　　“小旋风。”
　　“……”
　　小旋风舔了舔嘴，欧阳萧又从抓了一把伸到他嘴边。趁着它在掌心吃东西的空当，欧阳萧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顶的毛发，又飞快的收回了手。
　　“狗吃东西的时候是不是不能摸？”欧阳萧认真的问。
　　“可能吧，不过这只……有了吃的它根本不会理你。”高欢抬头看了一眼小旋风的狗样，再次低下头轻轻的揉着欧阳萧的脚踝。
　　欧阳萧笑了，放心的在小旋风头顶摸了摸。
　　“好点没？”许久，高欢放开欧阳萧的腿问。
　　“嗯。”欧阳萧转了转脚腕，小幅度的转动他已经不会有什么痛感了。
　　“这么晚了，你去我屋里睡吧。”
　　欧阳萧怔了一下，表情有些纠结。
　　良久，他道：“不太合适吧？”
　　高欢也怔住了。
　　忽然，高欢大笑起来：“我靠你居然还纠结这个，侯悦和苏七要是也和你一样可以在这个问上纠结一下就好了。”
　　“什……什么？”欧阳萧表示自己听不懂。
　　“就是我两个哥们儿，他俩经常厚着脸皮来我这儿住，我就是感叹一下。”
　　“哦。”
　　“我去给你铺床，你等一下啊。”
　　“好，谢谢。”欧阳萧坐在沙发上抱着小旋风的脑袋说。
　　茶几上放着高欢刚刚抹在欧阳萧脚腕上的药水，欧阳萧拿起来看了看，拉开茶几底下的抽屉放了回去。
　　顺便瞥了抽屉里的东西一眼。
　　两卷纸巾，一把水果刀，一些零散的钱，再往里，似乎还有一封……信？
　　抬头瞥了一眼，确定高欢还在卧室，欧阳萧将手伸入，用手指夹出了那封信。
　　信纸已经开始泛黄，似乎有些年头了，欧阳萧将信拆开，幼稚的字体像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小树苗一般，弱不禁风。
　　心上是这么写的：
　　妈妈，很久没给您写过信了。
　　我在这里很好，您呢？今天老师告诉我们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就想到了您。我在这里很好，外婆很照顾我，她对我也很好。他会接我上下学，也会在空闲的时候带我去游乐园玩。我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妈妈，我想您了，也想爸爸了，您说在这里会见到爸爸，您不会骗我对吧？我很乖，也在学校学会了很多。昨天外婆教我做菜了，等您和爸爸回来我给你们做菜吃。好啦，我要去写作业了，晚安，我爱您。
　　欧阳萧看完，合上，再放回去，然后面无表情的继续撸狗。
　　猛然间他想到，似乎在很久以前，走到他也不知道有多远，他和一群小孩儿们在街上溜达，看到角落里有一个幼小的身影，便走了过去。
　　“哎哟喂，这是谁啊？好脏啊。”为首的一个小孩笑道。
　　角落里的身影抖了一下，欧阳萧注意到他全身都是伤，身上还有好几道指甲留下的红印。
　　为首的小孩干笑了两声，从男孩身边跃过，忽然，他又转回来，冲男孩脱了口唾沫：“我妈说了，他是婊.子的儿子！呕，恶心，不和他玩！”
　　然后，他大摇大摆的走了。
　　其他人也大摇大摆晃着肩膀走了，他们经过小男孩时，纷纷冲他吐口水，露出了讽刺的容：“呕，不和他玩！”
　　欧阳萧站在人群后门，他停下，看着男孩很久都没有出声。
　　男孩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哭泣，肩膀一抖一抖的，像一只被丢弃的猫咪一样。
　　“欧阳萧你愣着干嘛！难道你要和他一起玩吗？”男孩们纷纷盯着他。
　　欧阳萧收回目光，其实他并不是很明白婊.子是什么意思，是还是觉得这个男孩看上去有些可怜。
　　“走啊，吃冰糕去，让欧阳萧请客！”不知谁喊了一句。
　　“对啊，喂，快跟上来！我们都没带钱啊。”
　　欧阳萧大致估计了一下自己的钱够不够，然后从墙角的男孩身边跑过：“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