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镸镸

39、妥协

　　楚仕的家庭复杂，是看着他长大，或者和他走的近的人都知道的。一般人都会好奇问上一句，可就是孟桂年和唐天语，和他接触的最多，偏偏在这一个话题上不约而同闭嘴不提。
　　他还以为孟桂年私下自己调查过呢，原来是真的不知道啊。
　　“啊，我家里是比较复杂。”
　　楚仕也只是愣了愣，很快没什么所谓的回答道。
　　孟桂年点了点头，她其实有猜到一点。
　　“嗯……其实也没什么，我爸妈当年还没结婚，就生下我，然后……请了人来照顾我，把我放在家里，就出去工作了。后来，他们分手，各自结婚，就留了我一个人。”
　　楚仕的语气平淡，简单的开始，淡淡的结束，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或许是这么多年来，他渐渐地也习惯了。
　　而一时间，孟桂却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虽然猜到了一点，也确实八九不离十，可这样的事由当事人如此平静的说出来，她仍旧觉得楚仕的人生太悲惨了。凄苦如自己，好歹生活还有个指望，撑着自己坚持，可小小年纪便尝到这种孤独滋味的楚仕，是怎么长大的呢？
　　楚仕耸耸肩：“其实都还好，他们定时给我生活费，只是人不在而已。”
　　“那你户籍怎么办？”孟桂年皱着眉头，她心里虽然还膈应着楚仕拐走了他家儿子，可也不由得带上了一点心疼，毕竟也是自己看着长大，曾经当半个亲儿子的人啊。
　　“我的户籍，是孤儿，那会的法定监护人是那位阿姨，她确实照顾了我很多。”
　　孟桂年点点头，心里却想，虽然楚仕口中那位阿姨照顾了他很多，但是她也只是尽到照顾的责任而已。因为她看得到，楚仕从小和那位阿姨实在不亲。那个所谓的法定监护人，只是确保楚仕可以安全长大罢了。
　　“那你爸妈呢？现在也不管你和天语？”
　　“他们？他们在我成年的时候和我签了一个协定，就是我不能暴露我是他们的孩子，相应的他们不会管我，但是会定期给我钱。”
　　“这钱其实我也没怎么用，都存在卡里了，备做以后应急的钱吧，然后，持卡人其实是天语的名字。”楚仕这话倒是有点犹豫，他有些拿不准他把这话说出来，算不算是在威胁孟桂年？
　　“什么？”孟桂年有些呆滞，不由得反问了一句，于是楚仕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你的卡为什么要写天语的名字？”孟桂年充满疑惑。
　　“因为同性恋在大陆不能结婚，法律上权益保护。我就担心我哪天出事，天语什么都没有。天语如果还要跟你们一起，也不可能向你伸手拿钱，那这笔钱就算是我留给他最后一份保护吧。”楚仕也不再隐瞒，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那天语要是出事你怎么办？”这句话，孟桂年是站在中立的角度说的。
　　“我？我有什么关系？我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实在没办法我还有两个所谓的爸妈呢，我反正也不会饿死。再说了，天语要是有事，那笔钱，就算是他留给你们的了，他也一定想要这样的。”楚仕淡淡说出自己的顾虑，仿佛理所当然。
　　也难怪，楚仕为唐天语铺后路考虑的事情多了，一天天的在自己心目中，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孟桂年缓缓从这个“无私”的震惊中缓了过来，她终于真正意识到，楚仕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会和唐天语分手。
　　是她低估了他们的感情。
　　“好吧，那你爸妈就不管你和天语了？”
　　“他们不管，其实您不用担心，我没什么问题，我跟他们又不亲，算算时间也快两三年没跟他们见过面了吧。”
　　话说到这里，孟桂年也不太忍心苟责这个孩子。这个话题怎么看都像是在揭楚仕的伤疤。好吧或许楚仕并不这样认为。孟桂年叹了口气，横竖都已经不想再插手楚仕和唐天语的事了，她也没必要在楚仕的个人问题多说什么了吧。
　　“ok最后一个问题，你家的事天语知道吗？”
　　楚仕此刻有些踌躇：“我还没找到机会告诉他。”
　　“行吧，这些问题你们自己解决。”
　　楚仕下意识点点头，愣了一秒忽然抬头看着孟桂年，眼睛睁得发亮：“您同意了？”
　　孟桂年坐在床上，整个人放松下来，和刚叫楚仕进来的时候样子完全不同：“随你们吧，我老了，管不动你们小年青的事。”
　　“妈这哪的话，您哪儿老了，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楚仕真是个爱钻空子的，就那么一会功夫称呼都给改了。这声“妈”叫的自然，这句奉承说的顺口。
　　弄得孟桂年惊愕中带了点惊喜，惊愕是震惊于楚仕的“不要脸”，至于惊喜，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楚仕说这种，这么……令她，哦不，是令全天下女人都开心的一句话。
　　“行了少贫嘴，出去看看天语做好饭了没有，我逛了一上午，真是快累死了。”
　　“妈我帮您捏捏肩吧。”楚仕跃跃欲试，找着机会就献殷勤。
　　连孟桂年都有点不理解，自己不是答应了吗，他还一个劲巴结自己干啥用啊？难道是怕自己反悔？
　　“我说话算话，你不用一直绕着我，想去看天语就去。”孟桂年毫不客气，直接把话说明白了。
　　这倒是楚仕不乐意了：“妈您这说的哪的话？我孝敬孝敬您怎么了？我这么多年来就没叫过几声妈，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您，您还不让我好好表现。”
　　楚仕语气里不复几分钟前的无所谓，他说得哀怨，面上表情则是更加的可怜。
　　孟桂年心一软，忙不迭的让楚仕来帮自己揉肩，楚仕也就乐颠颠的伸了手。

　　再说唐天语，这唐天语把自己男朋友送了进去，仿佛亲手把他送进了监狱。整个做饭过程都忍不住去想他。他们现在谈到什么了？气氛怎么样？楚仕不会生气吧？妈妈不会一气之下打他吧……这些问题接连在唐天语脑海中出现，他心不在焉的洗菜，切菜的时候还差一点割伤手。幸好本能下手缩的够快，不然孟桂年又多了一个机会去骂他。
　　好不容易熬过了炒菜的阶段，现在就等着饭熟了能吃，唐天语洗干净手，在衣服上随意抹了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就悄悄的去听楚仕和妈妈对话的墙角。
　　可是，依旧是什么都听不到。
　　他家的隔音实在是做的太好了。
　　以后和楚仕买新房，一定都给它打通了，看他还有哪能隔音。唐天语气急败坏的想，不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真是太不成熟——都打通了下次家里来人的时候他俩要怎么办啊？难道那啥的时候还得嘴里咬个毛巾？那也不行啊，总得发出点别的声音吧？
　　无意识在脑子里开火车的唐天语还趴在门上，隔壁的房门却突然打开了，那屋是他和楚仕的屋子，只是家里房间不够，他们换了床单被子暂时当做客房给唐婧初和梁朗广午憩了。
　　“你在这干嘛呢？”唐婧初不解的声音传来。唐天语连忙直起身来，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我靠着门歇歇……”
　　“编借口能不能靠点谱？”唐婧初哭笑不得，“那边就有个沙发，你靠着门休息什么？诳谁呢？”
　　“诶呀姐，你就不能在姐夫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唐天语抱怨出声。不是他说，只是梁朗广在隔壁看着都快要笑出声来。这让他这小舅子脸往哪搁？
　　“你还有个哪里的脸。都偷听墙角了，还想我给你留脸。”
　　“姐！”唐天语无奈了。他还想再和唐婧初贫几句嘴缓解一下自己心里的紧张，厨房里饭锅跳匝发出声响，唐天语心里一紧，闭上了嘴巴。
　　饭锅跳匝了，证明饭熟了；饭熟了，就证明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叫房间里的人吃饭了。
　　而事实上，在唐天语还没理清这其中的关系时，他的手已经转动了门把。再一个用力推门，这扇隔音效果五星好评的门终于开了。
　　楚仕正站在孟桂年身后，两手握在一起，正准备向孟桂年打下去。在唐天语这个作者眼中看来，就像是要楚仕要殴打孟桂年一样。
　　唐天语倒吸了一口气，几乎是尖叫出声：“楚仕你在干什么！”
　　屋里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齐齐转头看他，唐天语一脸惊骇，受了大惊的样子。孟桂年最先反应过来，她瞟自己儿子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她转过头，对着楚仕说：“别理他，继续。”
　　楚仕挑挑眉，还真就没理唐天语，手里打下去，正中肩部软骨，发出“哒”的一声，清脆响亮。
　　“妈这个力度可以吗？”
　　“嗯，可以再重一点。你这个手法挺好啊，在哪学的？”
　　“以前自己琢磨着玩的，您舒服就行。”
　　唐天语在门口还保持着惊骇的样子，听着楚仕和孟桂年的对话，他可是更加惊骇了。这不对啊，他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唐婧初本来坐在沙发上，被唐天语的尖叫吓了一跳，还真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一听这对话，“噗”的一声没忍住，笑开了。
　　旁边梁朗广扶住她笑得倒在他怀里的身体，给她顺气，看着她乐，自己也笑了。
　　这事可算是解决了，也不亏婧初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还推了和自己的一场约会，就为了唐天语这事。
　　梁朗广已经在心里盘算着他和唐婧初的“二次约会”要干什么了，这种事，想想就幸福，他怎么能不笑呢？
　　于是一家五口人，有四个都笑的开心到不行，就单单剩下唐天语一个人，脸上还挂着震惊，不解，疑惑，喜悦，愤怒……种种表情混杂的脸，让人看了都忍俊不禁。
　　唐天语还是懵懵的：这算是什么？他们都这么好了，应该是同意了吧？
　　不过这话他还没能说出口。
　　因为楚仕看他站在门口实在是不忍心，只好走过来拉住了他的手，毫无顾忌，吻了上去。
　　他还想躲，毕竟孟桂年在看着，可他的目光越过楚仕的肩膀看到孟桂年，妈妈脸上甚至带着一种女儿出嫁（？）的欣慰。她看着他们，微微笑着，并不阻拦，唐天语心里一霎那清明起来，感动混杂着喜悦涌上心头，他把自己的身体往前倾去，嘴唇碰到了楚仕的嘴唇。
　　楚仕这个吻很轻，相比于以往的热烈，这个吻更多的带着安慰。那是一种庆幸，庆幸心底最不安的事情被解决，庆幸自己的恋情得到了最爱的人的祝福，庆幸自己还能和眼前这个人，拥有相守到白头的可能。
　　那也是一种感激，他们感激一切可以让他们在一起的力量。
　　楚仕的手抱住了唐天语，唐天语亦然。唐天语心中那股酸胀感不断上涌，几乎要让他落下泪来。
　　唐婧初在一旁看着，百感交集。
　　孟桂年也看着，昔日怯生生来自己家找唐天语玩的楚仕，如今拥有一个宽厚的肩膀，仿佛可以挡住一切风雨；而那个往日整天围着自己撒娇打转的小男孩，也终于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她身上无形的担子仿佛被突然卸了下来，她已经尽完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了。
　　这种解脱，虽然有点心酸，但更多的是对孩子未来的祝福。
　　她希愿自己的孩子，平安顺遂，喜乐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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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父母都不容易，他们只是希望孩子可以走得再好一点，再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