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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柴门闻犬吠 ...

  •   “公子,你醒了?”向安喜道。

      宋珩手滞住,有些遗憾,又有些无可奈何。但他却将指尖缠着的发,一圈一圈松开,而后抚顺。

      慢慢坐起,“嗯。”

      低低的应声,他不想吵醒徐锦屏。

      然而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很久,声音嘶哑,喉咙更是干燥得发疼。

      一出声,嗓子就痒得厉害,痒到止不住他压抑的咳。

      “咳咳……咳咳……”

      “你醒了?”徐锦屏音色仍带刚睡醒的软糯鼻音,见他咳得厉害,起身为他拍着后背,“向安,快去拿水来。”

      “哦,这就来。”

      向安点起了宫中用的蜡,火焰亮而明,足将室内照亮如白昼。

      \"水来了水来了。\"

      水是用雪融化又烧热的,此刻仍带温热,宋珩足足喝了半罐。

      \"够了够了,沪直兄你少饮一些,待会喝药吃饭有你喝的。\"徐锦屏歪头调笑道。

      宋珩见她一头乌发散乱披在肩头,面颊尤带红晕,眼神温柔而狡黠,更显得她妩媚和灵动。

      喉中更渴,笑道:\"锦行你不知,这渴难解。\"

      \"公子你已睡了一天一夜,自然会渴。这次都要感谢石匡,是石匡衣不解带照顾的你。\"

      那夜,向安依徐锦屏所指方向,果然找到了一个小村庄。那时刚天黑不久,他轻易就向村民打听清楚,那村中正好有赤脚大夫,且因大雪未能出门。

      他带着那老大夫回来时,徐锦屏已经用酒给宋珩擦了遍全身。

      老大夫诊断后道若是他再晚来几分宋珩说不得就烧成傻子了,幸而徐锦屏用酒降了温,再加上之前服下的药起了作用,老大夫略施针法,加上几副汤药便再无大碍。

      那晚宋珩虽烧得糊涂,倒也隐约有些记忆。确是徐锦屏用酒为他擦身降温,而后衣不解带照顾了他一夜。

      当然,也有向安,不过向安被他选择性忽略了。

      宋珩正色:\"多谢锦行之恩。此恩,宋某会用一生偿还。\"

      \"偿还一生?\"徐锦屏哈哈笑道,\"沪直兄还是留给未来夫人吧。你我同为男子,不用如此肉麻。\"

      徐锦屏不知,她的伪装早就暴露在了宋珩面前。

      \"哈哈,的确如此。\"宋珩笑道,\"锦行之恩,我会放于心间。”

      向安忍不住腹诽,都说当今陛下年幼继位,温文尔雅却冷心冷性,

      而今轻易却与一陌生人熟稔至极,实在是怪哉,怪哉!

      向安瞧着两人的背影,心惊肉跳。

      这人,更像小白脸了。

      腹诽归腹诽,向安端起一碗漆黑汤药至宋珩面前,“公子。”

      宋珩皱眉,\"我不是好了吗\"为何还要喝这难喝的药。\"不喝,端走端走。\"

      徐锦屏瞧这人皱起眉来苦大仇深,像极幼年养在她庄上调皮的王姓小子,一时忘形,接过向安手中的药碗,\"大郎,起来喝药啦!\"

      说罢才反应过来,回想起书中上下,越发想笑,偏又不想让宋珩明白,直憋得满面通红。

      “大郎?”先皇不止生有他一子,大郎?若是大皇兄,不提也罢。又说来,母妃膝下仅他一子,按民间说法,的确可称。不对,锦行怎能知道他的身世,不通不通。

      一念及此,他便问:“锦行称我为大郎,为何?”

      “嗯,方才我想起家乡邻居,那邻居英俊无比,家中靠叫卖炊饼为生。”徐锦屏一本正经,胡吹乱侃,“这邻居娶了一妻,貌美,贤惠非常。我这邻居啊,从小就害怕喝苦药,有一次他生病了,他妻子便好言相劝,说的便是‘大郎,起来喝药了’。”

      “我瞧你怕药苦的模样,与那邻居一般无二。”

      料沪直兄出生高贵,定未瞧过那本书。

      “是吗?”宋珩狐疑。

      而这时,他见向安面色古怪,心中好奇,“你说呢?”

      没错,向安拜读过近来民间大火的话本,《金瓶梅》。且不止一遍,而是专挑夜深人静的夜晚,一遍又一遍。

      是以他对徐锦屏敢暗讽宋珩之举,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他也好奇,若是徐锦屏知道自己面前这人乃是当今陛下,会有何反应?

      不过,还是不要让陛下知道得好。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啊!

      看陛下如今瞧徐锦屏的眼神,若知道了,最先陈尸的,极有可能是自己啊!

      于是向安眼神艳羡,赞和:“奴才是觉得,石匡的这位邻居实在是好福分,得妻如此,实在是……”祖辈不幸。

      宋珩见这两人一唱一和,半信半疑,犹豫着,接过徐锦屏手中的药,在两人含笑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一碗干尽这碗苦药,宋珩感觉自己的人生到达了巅峰。

      徐锦屏忍着笑,端来清水。

      “还是锦行贴心。”

      三人围坐火堆烤火,火堆上,煨着气味难闻的汤药。

      若这一生没有如此多的羁绊,闲坐火旁,又何尝不是乐趣?

      “我有一事,想向锦行讨教一二,不知可否?”

      “可。”

      “锦行可知今科盛传的改制一事?”今科改制,据传由右相商韦提出,将自今科施行。
      “知道。”

      本朝开国皇帝乃是草莽出身,自起义,历经三十年才将元人统治结束,创建大兆王朝。文人,为本朝奠定基业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因而建国初年,太祖曾亲口说出本朝“文治天下”之言。

      元人统治中原达百年之久,在这百年间,元人压制汉人文化,废科举、禁儒义、诗书。那个时期的文人,唯一能写的,居然只能是戏文。因而\"元戏\"盛极一时,倒也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佳作。

      元人统治时期的百姓,苦不堪言。元朝末年,天灾频发,元帝无道,百姓民不聊生,太祖在天南起义时,天下纷纷响应,其中又以文人最为积极。

      要知道,儒义在中原已经存活八百年之久。以往哪个王朝不是奉儒义为尊,元人禁锢儒义长达百年,文人的怒火,足以烧灭这个王朝。

      大兆建国初年,儒义在大兆重新焕发生机,甚至获得了进一步发展。另一方面,经世致用在民间大行其道,每一个大兆百姓都将考学作为毕生梦想。一时间,文官集团悄然庞大,却政派林立,各自为政,亟需统一。

      “锦行认为改制一事,是否可行?”改制一事,他与右相筹谋良久,唯有统一规制,以八比取士,才是治根之法。
      这是他亲征以来将颁布的第一条重要政令,他很想知道其他人的看法。虽不知锦行作为女子参加科举的原因是何,但她一定有自己的看法。

      \"本朝文官体系庞杂,地方上,往往是阖家供养一人考官,若一人考中,全家得道升天。不出百年,此家族必然人才辈出,成为地方大族。此为一。\"

      \"其二,同一届学子与学子间,称同袍;学子与考官间,称师生,亲如父子。互相间犹如一张大网,密不可分。\"徐锦屏伸出一只手,忽而握紧,“而派系不同,所求利益不同。时日益久,弊端越显,时效低下,政令难通。可怕之处便在此。”

      “确实如此。”宋珩点头,“因而改制不可避免。”

      徐锦屏道:“右相裁剪朝廷官员,乃是板上钉钉。”至于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就不是她所关心的了,她还会亲手,添一把火。

      宋珩的一双眼,绽出一抹别样神采,“依你之见,改制收效如何?”

      徐锦屏揶揄,“我已说了这么多,沪直兄却一言未发。不如沪直兄略表一二?”

      宋珩摇头失笑,只得却之不恭:“此令若出,初时必遭部分官员反对,但最终却会顺利施行。因为朝堂之上,利益最大。改制定将成为清扫陈旧势力的最佳时机。”
      徐锦屏接道,“而今科第一届学子,势必成为当今陛下手中最锋利的棋子。”

      两人对视,宋珩大笑,“哈哈,这是锦行建立功业的大好时机!”也是他的。
      做守成之君最难,更别说他一个备受钳制的君王!

      “那便借沪直兄吉言!”

      “说到此,还未来得及问锦行兄是何方人士。为何独自上京赴考?”

      “沪直兄不知,这世上有种东西叫继母。”徐锦屏勾起嘴角,眼中映着面前那团澎湃的火光,“同那些俗气话本一般,我这生父,高中后取了恩师之女,将糟糠之妻抛之脑后。可怜我那母亲,硬生生从原配变为了妾室。临到死时,嘴中念着却还是我那父亲。”

      “而我,本说好今生至死也不见那人,而今却要到京投奔那人。你说是不是可笑至极?”

      徐锦屏眼前,渐渐浮现出那人吐得满身鲜血,痛不欲生在她面前挣扎的模样:

      “你记住,从今天起,你就是石匡,你就是我。你要为你母亲报仇,杀了那毒妇,杀了那负心汉!”

      “你若忘记此仇,我石匡做鬼也不放过你,你也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万劫不复,哈哈哈哈……”

      多无能的人,宁愿自饮鸩毒将身份给她,也不愿自己手刃仇人。

      兆珩(身份揭露,以后用男主原名)注视着徐锦屏的脸,陷入沉思。他的生母不是当今太后,而是低贱之人。在他残存的记忆中,那段日子困苦却又快乐,他的生母个很温柔的母亲。

      母后无子,生母逝去后,他被雒太后接到名下养着。雒太后教他诗书、礼法,他顺理成章成了太子、而后是皇帝。雒太后是严母,他感激她、敬重他,但年少继位的他过得并不快乐,在雒太后心中他从来不是孩子,是天下的君王。

      一室沉默,向安望望这个,看看那个,决定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锦行兄你莫怕,你回京后你那继母若欺负你,你便来找我……我家公子,他罩着你!\"

      \"他罩着我?\"徐锦屏回神,似笑非笑,\"他是何身份?可罩得住我?\"

      \"他是……\"话出一半,向安怒了,\"你炸我!\"

      兆珩摇笑,对向安他已不抱希望。

      哒哒哒——

      三人聊得兴起之时,门外响起了阵阵马蹄声。

      兆珩与向安对视一眼。都心知门外来的是谁。

      驭——

      有人翻身下马,便听见一个嘶哑的嗓音:\"公子可在里头?\"

      果然。

      向安应道:“我与公子都在。”向安又道:“公子,我先出去让他们等着,您与锦行兄弟话别。”

      \"好。\"

      \"锦行,我要走了。\"声音轻得仿佛怕吓到面前这人。

      \"要走便走,怎地婆婆妈妈。\"徐锦屏调笑道。

      “很高兴与你相识。”兆珩目光灼灼,\"家中不便,不能差人送你。若有缘再会……我尽地主之谊,略备薄酒,定邀你相叙。\"

      徐锦屏脸上笑容收敛,正色道:\"会的,一定会再会。锦行等着沪直兄!\"

      \"好。\"兆珩目光含笑,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珏,\"此物送你,他日相见,我们也好有个相认的信物。\"是一块暖黄色麒麟玉佩,剔透晶莹,雕工精细,显然价值不菲。

      徐锦屏没有接,\"此物太贵重,我不能收。\"

      \"此处距离京城还有三日路程,我问你,你可还有盘缠?\"

      徐锦屏默。

      \"你这一路上不吃不喝便罢,天寒地冻,你可要住宿?\"

      徐锦屏默。

      \"你收下此物,就当做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那我只能收下了,\"徐锦屏不再犹豫,这人对她胃口。

      \"多谢沪直兄。\"

      \"你收下便好。\"兆珩抬手摸了摸徐锦屏容软的发顶,笑得暖意洋洋,\"为兄先走一步。\"

      \"你……\"

      兆珩却已转身,潇洒利落。\"走了,不必出来送我。\"

      徐锦屏握着玉珏,注视着兆珩的背影,久久难以回神。

      门外。

      “微臣参见皇上。”

      \"怎么是你?\"

      出乎兆珩意料,来人是户部侍郎石奕。石奕身形瘦长,面白无须,一双眼细长有神,不时涌动精光。见到宋珩,石奕面上浮起一贯让人放松的笑容,躬身行礼:“恭喜陛下归来!今年是陛下亲征元年,也是陛下及冠之年,德公公正在宫中筹备陛下选妃一事。只好微臣来接陛下回宫,望陛下勿怪。”
      “左相呢?”

      “临近年关,朝中大小事务繁多,左相抽不开身。”立在一旁的向安忙道。
      兆珩乜了他一眼,“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他来不了了?”
      向安挠挠头,神色尴尬点了点头:“是,半月前就知晓了。”
      “好,很好。”兆珩眼睑微垂,“路途遥远,有劳石大人。”说罢登上马车,留下两人立在原地。
      向安摸了摸鼻子,“石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小相爷勿急,陛下向来待人温和,待微臣去劝劝便好。”石奕眼中精光稍敛,低声道:“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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