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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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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剑向林中扫去,一道黑影应声而落。暴露在外的脖颈上,有淡淡一道血痕,看似极轻,力道却恰到好处,已然被割破了咽喉。
这已经是第七个了。
一阵血腥气自苏衍肋下飘来,他皱了皱眉。那些黑衣人出手个个阴狠毒辣,招招都欲将他置于死地,再加上这林子阴翳诡谲,敌人出入其中如鱼得水,在这样下去,自己非要困死在这座白云山中不可。
他到这里不过才两日,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意料,早知如此,他悔不该把那刁蛮小姐送回到白云山庄中去。
这还是昨日深夜发生的事情。
那时,山间竟起了雾。
这下就更难走出去了。苏衍把剑往树前一扔,索性坐了下来。他知道,在这起了雾的深山里要找到下山的路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何况正值深夜,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深山老林里瞎转,倒不如等天亮雾散之后再寻归路。他是个聪明人,既是聪明人,便会在遇到难题时毕寻常人冷静得多。所以此刻他悠闲地倚着树,闭目养神。
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爹给他的那张地图为何在下山的时候完全没有了用处?这座白云山倒像一座天然地迷宫,他兜兜转转,总是回到原处,待要折返去找云无涯相助时已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自己倒成了这林子里的一只困兽。这样奇异的状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行走江湖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他并不在乎,只可惜了这漆黑一片,加之浓雾弥漫,无法让他欣赏到山中云海的旖旎风光,这倒是此行中的一大憾事。
此刻,他全身已然放松了下来,呼吸变得均匀而柔和,似是睡沉了。当然,没有人知道现下他脑中的神经仍是紧绷的,他人虽已睡去,思维却还没有停止,相反,却比白天运作得更加迅速。他体内的真气在全身流窜,由迅疾逐渐变得平和,周而复始之后,便如涓涓细流一般缓缓流入丹田,这是他自小修炼的心法。他熟睡之时,便是调息养气之时,经年日久,内力自然愈加深厚。
一阵风过,有树叶落地的“簌簌”声。
秋已至,百木凋零,树叶枯黄而落是自然的事,可是,传入苏衍耳中的声音却并不那么自然。地面上满是落叶,几片新离树的黄叶落上去应是极轻柔的声响,万不会是像现在这般清脆,并且还带有树枝折断的声音。如果他猜得没错,是有人朝这边走来了。
苏衍也不动,仍是酣眠的模样。他断定,在这样厚重的浓雾之下,来人是不会看见自己的。何况,他并没有感觉到似往日对手逼近时的浓浓杀气。所以,他静观其变,这样的境况,让他觉得有趣得很。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终于——
苏衍蓦地一跃而起,手中的宵练剑未出鞘,风卷残云般向雾中的黑影横扫而去。
世界便在此刻瞬间归于安静。一片枯叶慢悠悠地落上剑柄,苏衍将它轻轻吹去,唇边泛起了一丝不可捉摸的笑。
因为,剑的那一端赫然抵着来人的咽喉。
“啊——”
一声尖叫刺破了白云山的苍穹。
“喂,你还要用这把剑对我指多久?”
经那人提醒,苏衍手腕一转,将抵在对方咽喉上的剑手里回来。他没有想到,深更半夜敢在这山上闲逛的,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一名女子,一名蛮不讲理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一身杏黄衣衫,手中握着一粒皓白的珠子,有淡淡的幽光从指缝间流出,将几步之内的地方照得透亮。她面露愠色,显然是在气刚才那来历不明的一剑。
“会武功很了不起么?动不动就哪剑指着别人,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要杀你啊。”她声音不大,却刚刚好可以让苏衍听到,这话,就是要说给他听的。
苏衍略一施礼道:“在下不小心冒犯了姑娘,是在下莽撞了,还望姑娘海涵。”
那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算你走运,本姑娘今天不跟你计较。”说完,转身超迷雾中走去。
看着她的装束,那说话时的刁蛮语气,浑身上下不俗的气度,以及离去的方向,一个答案在苏衍心中渐渐明晰起来。他心中大喜,一个箭步赶了上去,拦住了黄衣女子的去路。
“不知姑娘是否来自白云山庄?”
黄衣女子白了他一眼:“这与你何干?”
苏衍淡淡一笑道:“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姑娘应该就是云庄主的千金云岫姑娘吧?”
云岫杏眼圆睁,惊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该不会是被我爹派来抓我回去的吧?”
苏衍懒洋洋地道:“在下只是一个过路之人,不慎迷了路而已,想劳烦云姑娘引我下山。姑娘若是不答应,在下也只能去白云山庄找云庄主帮忙了……”
他这句话说得漫不经心,可是却深深地抓住了云岫的要害,让云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讨厌这个差点要了她命的男子,却又不愿意让他将自己的行踪泄露给爹爹,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看着云岫干着急的样子,苏衍暗暗好笑,悠闲地倚着树,等着她回答。
云岫眼珠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妙主意,笑道:“要我带你下山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去京城的路。”
苏衍是聪明人,看云岫这副样子,就知道她是从山庄里跑出来的,能让这位云千金离家出走的原因,也只有一个,万事皆是由他而起。不过,倘若告诉她去京城的路,不仅无法向云庄主交代,于自己也无利,但若是不告诉她,凭自己之力,是出不了这座山的,事情好像有些复杂了。
不过,既然苏衍是聪明人,便总能绝处逢生,此刻,他心下已有了主意,笑道:“好,就依姑娘所说。”
夜越深,雾下得越浓,他二人在山间行走,亏得有了明月珠的照耀,才得以将山里的路看得清楚。
云岫在前方带路,苏衍紧随其后,云岫不屑理他,他也乐得清静。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云岫突然驻足,观望着四周。
“不对呀……”
“怎么了?”苏衍不解地问。
“好像有些不对劲,”云岫沉思道:“这山上的林子天然地行车了一道八卦阵,只有东、西、南、北四个出口。我刚才遇见你的地方离山庄不远,是在阵的中部,属土。现下刚过秋分,属金,金表白虎,白虎司西方,所以我带你往西走,按理说应该已到了山下才对。”
苏衍想了想,道:“因为雾的关系吧。这山里雾气大,连星云都看不见了,更别说辨认方向,说不定我们根本就没有往西方走。”
云岫急道:“只可惜我没有带破雾珠来,不然就不怕这该死的雾了。”
靠着最近的一棵树坐了下来,苏衍慢悠悠道:“这雾一时半刻也散不去,我看不如等到天亮再走吧。”
说着,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寻了些枯枝枯叶,不多时,已升起了一堆火。山间寒气重,他倒无所谓,之时看到云岫衣衫单薄,怕她冻坏了身子。
“云姑娘不想来火旁坐着么?”苏衍也不抬头,只淡淡地问。
“我自小在这山里长大,身体好得很,这点雾算什么。”
“哦?看来在下是多此一举了。”像是在和云岫赌气,苏衍伸手想要将火熄灭。
“ 喂,都已经生起来了,干嘛还要熄灭它。”说话间,云岫已经挨着苏衍在火堆旁坐了下来。
苏衍只轻轻一笑,他其实也并未真的想将火熄灭,只因要让这个倔强的云家大小姐乖乖地坐下来,也只有用这个办法了。虽然不知道爹爹为什么硬要自己娶她,但是现在看来,她倒也是有些可爱之处。
火光映照在苏衍脸上,将他的侧面勾勒出好看的弧度,剑眉星目,眼中总是淡然如水,不掀波澜。世上竟是这样好看的人儿啊,云岫暗暗道,不觉间,已看得痴了。
“不知云姑娘看够了么?”
云岫一惊,不觉脸上飞红,别过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这个只会拿剑指着别人的呆子长得什么样子。”
听她把自己叫做呆子,苏衍也不在意,只问:“云姑娘可是不会武功?”
云岫道:“为什么要会武功,我最讨厌武功了。”
堂堂武林世家白云山庄庄主的千金竟然不会武功,这着实令苏衍诧异。
“喂,呆子,你有没有听说过玉面公子这个人?”
苏衍一怔:“略有耳闻。”
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云岫又问:“那他的武功很厉害么?“
“这个……”不知道该怎么会到,苏衍只好道:“在下没有与他交过手,所以不是很清楚。”
云岫轻蔑地笑道:“我看啊,肯定是他自己吹嘘的,他一个黄毛小子,怎么能赢得过我爹爹。”
黄毛小子?苏衍一阵苦笑,看上去,自己好歹也比她大哥一两岁吧?
他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不知云姑娘去京城做什么?”
这句话刚问出,云岫眼中的光霎时黯淡了下来,她叹了口气,缓缓道:“我要去找那个玉面公子退婚。”
“退婚?”虽然心里也知道是这个答案,但苏衍心中还是不免有一丝小小的诧异。
云岫点了点头:“爹爹要我嫁给他,可是我又不喜欢他。”
苏衍悠悠道:“或许等你见到了他,会改变主意……”
“不可能,”她转过头来,一字一句道:“我云岫,绝不会嫁给一个用剑之人。”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山间的雾淡了许多,已有淡淡的月光从枝叶间洒下,落满一地清辉。
将火拨得旺了些,苏衍静静端详着靠在自己肩头的女子。她未施粉黛,面庞清秀,熟睡之中腮边泛起了一抹微红,憨态动人。苏衍见过许多女子,可是却从未见过像她这般天真爽朗、无邪可爱的。看惯了世间女子的矫揉造作,云岫就如一株出水的净菏,自然率直,令他的心也不禁为之一动。
多日前,当爹爹让他来白云山庄提亲的时候,他也是极不情愿的,但是父命不可违,他还是硬着头皮来了。没想到,今日林中邂逅,竟让他对云岫的态度彻底改变,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但是,云岫对他却没有丝毫好感可言,甚至还带有深深地怨恨。她生在武林世家,却厌恶武功,更厌恶习武之人,因此才不愿嫁给一个用剑之人。是什么令她对武林产生了如此深的厌恶呢?苏衍很想知道。
“啪。”迸出的火星惊醒了酣眠的女子,他揉了揉眼睛,缓缓坐起了身。
“咦,我竟睡着了么?”
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模样,苏衍笑道:“你已经睡了几个时辰了,雾都快散完了。”
云岫环顾四周,如他所言,雾气大都已散了去,周围的景致清晰可见。这里的草木茂密,大多数都是松柏之类,在这萧索的季节里洋洋一排翠意。
“原来是这里,”她喃喃道:“果然是走错了,这里向阳,所以大多是松柏之类的植物在此生长,因而苍翠而茂盛。那么,要到白虎口去,应该走……”
“那边吧……”苏衍剑指的地方,林木深处隐约可看见一抹微黄。
“看来你也不是很呆嘛,嘻嘻。”云岫站起身,拉着苏衍却往东边跑去:“反正也知道下山的路在哪里了,我先带你到个好地方去。”
“快点啊呆子,”她扭过头来冲着不明所以的苏衍狡黠地一笑:“如果赶得巧的话,可以看到好景致哦。”
云海茫茫,薄暮初晓。
四周还都是静谧的,只偶尔有几声鸟啼,穿枝拂叶而来,在山谷中回响着。面前赫然是一道悬崖绝壁,却不见底。云雾蒸腾,从崖间翻涌而上,山岚滚滚,在二人足尖荡漾着,仿若走入了仙境一般。
突然间有了光。
一道红光破云而出,击碎了山间的黑暗。那光芒越来越亮,将一汪云海都染成了金色。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绵延不绝的柔光,如画卷一般在山间铺展开来。眨眼间,一轮红日已自天的尽头缓缓升起。
“怎么样呆子,”云岫兴奋地道:“白云山的日出可是一绝哦。”
这壮阔的景致的确很美丽,然而更美丽的,确是同样站在这画中的黄衣少女,他着实不想破坏这样绝美的一幅画。
苏衍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可以等,直到你愿意。”
云岫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待要追问,只觉腰间一阵酥麻,人已瘫倒在苏衍怀里,失去了知觉。
望着怀中睡去的女子,苏衍无比怜惜:“我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但是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愿意。”
说完,抱着她朝山顶走去。
阳光照耀在他们身上,留下了长长的,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