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笔记》香辣曲奇

1、第 1 章

　　万籁俱静。
　　还是浑浑噩噩的状态，似醉似醒。周遭是一片开阔苍白的原野，却充斥着刺眼的波光，似乎只他一人，在孤孤单单地游荡。游荡了不知道多久，也并没有困顿或饥饿的感觉。
　　记忆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大抵还在人间半夜，半睡半醒间来了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白的那个倏然掏了串黑枷套在他脖子上，笑嘻嘻唱到：“从此阴界又多个幽魂…咿呀咿呀哟。”
　　黑的那个翻了翻小本本，道，“不对。”
　　李测看得傻了，这时反应过来，连炮珠似的提问：“我这是死了么？要到哪里去？什么不对？”
　　两位无常都没理他。白的凑过去看那小本本，忽然尖着嗓子道：“嗳，这还是个仙人命!”
　　“…两位可否解答下小弟的迷惑？”
　　“闭嘴！”黑白无常们齐声斥道。
　　“哦。那这枷锁可以给我套松些么，我要窒息身亡了。”语毕，李测一拍脑袋，心道：“我这不已经死了么。大智若愚。”
　　白无常嘲笑道：“就这副熊样升天？怪事一桩。”
　　李测疑惑道：“仙人命、升天？”不过他怂，以保全小命为上策，不敢多言。
　　“咔哒”套在他脖子上黑枷应声而断。
　　黑无常从后颈窝掏出把黑折扇，对着他一阵猛扇。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从眼前由大变小地消失了。
　　于是…魂儿就扇到这里了。

　　忽然听到雀儿啾鸣声，啾啾啾地绕他飞了三圈，向一个方向飞去了。
　　李测鬼使神差般的抬步赶上。
　　那雀儿飞得忽高忽低，忽慢忽快，好似在配合李测的速度。
　　雀儿停了下来，栖息在离他不远的某处。恍然间五官清明，耳边隐隐响着嘈杂人声。脚下的路也看清了，此时身处一片灰蒙蒙的荒原，到处开着些惨白的小花。前面是座祥云缭绕的步梯，尽头直通天际，不多想便拾级而上。
　　待李测慢摇摇快要走完这石阶，才发现尽头就是嘈杂的根源。像上学时班主任走到楼梯口，隔着十几个班就听见自己班吵闹似的。
　　登上平台，见一门虚虚掩着，于是推门而入，视野忽然开阔，仿佛已到了发达地区某个大型航站楼，不同的是穹顶极高，雕梁画柱，很是气派。空中悬着一块亮晶晶的匾额，上书：“天际旅客等候厅”
　　“那边走那边走，排队的那边走，不要插队不要喧哗不要兜售……”
　　饶是见多识广的江湖骗子李测也顶不住了。
　　眼前花花绿绿一条长龙，挤满了东张西望探头探脑的人，野猪，鸡鸭鹅。远远望去，人，鱼，蛇，各种动物头攒动，或怒吼后面人插队，或抱怨尾巴被哪一位踩到。长龙无穷无尽也，扭扭歪歪，蜿蜒曲折，通向一扇紧闭的金色巨门。
　　一只站立的鲤鱼头戴制服帽，胸鳍握着扩音器，扯着嗓子招呼排队秩序，每说一句话便噗噜噜喷出唾液：“你！来了就往后边去排队！不要插队不要喧哗不要兜售噗噜噜！”
　　鲤鱼精正对李测面门起码喷了一斤口水，鱼唇边藕断丝连，欲滴不滴，瘆人得很。
　　李测躲避不及时，正中靶心。
　　后来的几人本来还想喧哗，见这副场面都乖乖噤了声，往长龙后方挤去。
　　没来得及反胃干呕，便被人推推搡搡掀到一旁：“不走路就不要挡别人飞升！”“好狗不挡大道！”
　　同时被一只八爪鱼踹开，这一踹就用了四爪。
　　总算挤到容身角落，只听“将！哈哈哈哈哈，你这技术太菜了。”原来是一高一矮两个中山装人下棋。
　　高个子脸涨得通红，恨恨一掷棋子：“我不与你下了。”
　　李测看着两人还算正常，便打算等一局终了问问情况。
　　矮个子抬头看他：“新来的？”
　　李测答：“是是是，兄台你可知这长龙要排向哪儿去？”
　　矮个子道：“鱼精叫你去排队是吧？别去。”见李测面露疑惑，又道：“你看那白马褂男人，是不是快靠近那扇门了？我六十多年前和他一起来的。只有他老老实实排队了。”
　　“……”
　　李测心道：“在这里下了六十多年棋，比起这群说人话的牛头马面，应该见怪不怪了。”又道：“谢谢。那么，那扇门背后又是什么，怎的挤破脑袋都想进去？”
　　“你当真不知？”矮个子惊诧道。
　　“当真。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怎么到了这里、我要到哪里去。”李测说得舌头打结。
　　那人扶额。“指引仙官，找指引仙官问个清楚。”
　　“？？”李测满脸问号。什么仙官？
　　“破裤子大人？破裤子大人！！”
　　“喏，喊的应该是你。”李测看向自己的膝头破损的运动裤：“……”。
　　来人是个胖子，大腹便便，宽脸阔鼻，明黄色直裾将他勒出层层赘肉。他拨开人群，扭动身躯卖命地钻进来，自然引来了周围人人鬼鬼一片骂声。
　　“啊呀，我找您找得忒辛苦了！人生地不熟怎可以随处乱跑。”胖子推开骂骂咧咧几人，方才站定。
　　“大人不认识我了？我便是刚才引大人上来的金丝雀呀，不过化了个人身，一眨眼的功夫，大人就自己跑失了。”
　　“可以说是非常别致了，哈哈哈。”李测干笑道，任谁也无法将那只轻盈鸟儿和眼前的胖子联系起来。
　　“不成，大人你这扮相忒伤风败俗了。”胖子伸出肥手：“随我来。”
　　李测心想：“如果这些牛头马面当街排队也叫风俗的话。”
　　“…大人？大人你有听我说话么，”胖子忽然回头，“再强调一遍吧。我是：三界第一睿智的金雀仙君也是负责领导新人办飞升手续、注册仙籍以及登记仙职的最倜傥最有人情味的指引仙官。”见李测被人群挤得苦恼，便伸出手拽着他走。
　　“我们这是在天界与人界过渡端，也叫'天际旅客等候厅'，当然这是官方称法。
　　“您需要排队办理飞升手续，这个暂且搁一搁。我先带您去换套制服。打理清爽有助于面试官加印象分哦。”说罢又嫌弃地扭头看看李测的运动衫和一头胡乱扎起来的油腻长发。
　　然而李测从一开始就处于茫然状态，不幸，随着剧情的推进越发迷惑：“我怎么就飞升了呢？难道白学了九年唯物主义教育？或者我在做梦？.......还是更愿意接受后者。”
　　那金雀仙官一边奋力开路，一边大声解释，颇有耐心：“在人界没有过罪孽，甚至有功德的人，死后都会提上天界供仙职。不是做梦啦。您想想生前行过哪些善事，或者对于人界有哪些贡献，就不会感到无法胜任啦。”
　　“……贵圈门槛真低啊哈哈。连我这样的都肯收，为难你们仙界HR了。”李测体贴道。作为二十八年一事无成，毫无贡献的母胎单身，难听点社会的寄生虫，其实死了也无所谓，不过少张吃米的嘴。可是善事……甚至于生前的记忆，却记得模糊。试图回忆，像被困在浓雾之中一般，只影影绰绰看得到近处，转瞬即逝的一点痕迹。
　　“记不得了。”老老实实道。
　　“不记得了？真是奇怪。”金雀仙君脚步一顿，道：“可能是两位无常大人接你时出了纰漏。基本设定，例如生辰、籍贯，天界存有档案，你应该也记得，这个不会被噬掉。”
　　李测问：“噬掉？”
　　被金雀仙君一顿拽，似乎三言两语间已挤过那触摸惊心的人海，遥遥甩在身后，变成黑乎乎一个小点。周遭景色未变，高大的浮雕石柱擎起雕花穹顶。李测个子小，没了人头遮挡，这才发现此地异常宽阔，石柱外蓝茫茫一片，像整个悬空的巨大天台。
　　金雀仙君没有答话。两人快到平台尽头，连地而起了三座石墙，道路也由开阔变得逼仄。
　　不过依旧李测依旧被金雀仙君拽着。与其说拽不如说拖，这位仙君脚力惊人，李测估计凭区区凡人之躯自己走肯定跟不上，于是便由他拖着。
　　转过一条小路，这才豁然开朗。眼前赫然立着一幢古朴矮楼，四周密林环绕。依稀看得清窗边有一女子闲来嗑瓜子。
　　待他们走进，金雀仙君向那女子低语几句。女子盯了李测几眼，转身取了套衣物交于李测。随后领他进了内屋。
　　抖开衣物，是件墨色深衣裹着一黑冠与一对腕甲。深衣布料厚重且细腻，不似常品。衣裳较单调，只在领口处绣了密匝匝的同色花纹。
　　须臾，木门后露出李测半个脑袋：“似乎有些大。”
　　那女子呸出瓜皮，道：“这是本季最小一码的制服。”
　　李测踌躇片刻，抬脚走出屋子，远处金雀仙君对一人点头哈腰道：“那真是麻烦神君了，慢走慢走。”
　　李测自言自语道：“这捂的太严实了。”又忽然想到死的时候正值人间暖春，不免又开始新一番的唏嘘了。
　　那人的步子忽然定格，闻声回首。
　　大概是距离较远的缘故，李测并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只知此人身着淡桃色长袍，身形颀长。
　　金雀仙君抚掌道：“俊逸，好生俊逸。”
　　李测生得白，俗话说一白遮百丑，五官却也端正，尤其一双眼睛黢黑且亮，留了十多年的长发也用黑冠束起，两只黑金腕甲也悉心在袖口束好，端端一个俊俏小生，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那人似乎瞥了一眼李测，道：“金雀此话不假。”
　　声音醇厚悦耳，似琅环相击，似古钟低鸣，煞是动人。
　　一大段令人目眩的画面潮水般涌来，涨得李测脑壳生疼。
　　“崔、崔幼？”
　　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唤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