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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舒允 ...

  •   我又做噩梦了。

      抬手擦汗的时候,手表突兀地亮了起来,刚刚4.30。今天才开始使用的睡眠软件问我要不要继续睡觉,我想了想,点击起床。

      其实翻来覆去梦见的还是和齐渠分手后那几年的事情,情节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有多后悔多想要重新选择,梦里的感觉就有多无助多压抑。

      时间还早,宿舍大门六点才解锁,我决定先去楼道里背会儿单词。摸黑下床的时候动静有点大,似乎吵醒了睡眠很浅的李易。她翻身朝外,看了我一眼,小声问:又做噩梦了吗?我冲她点点头。天还没亮,宿舍里黑咕隆咚,她估计看不清。没有得到回应,我开始怀疑她又在说梦话。

      楼梯间密封并不好,冷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吹得我清醒了不少。再去回想梦的情节,发现它什么都没留下。我掏出手机,在日历上做标记。往前翻看,发现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一周。

      当初和齐渠说分手并不是我本意,只能感叹一声天时地利人和,老天非要给我们的剧情喊卡。我俩的地下恋情安全持续三年,偏偏在中考前三个月被抓了现行。母亲把长长的通话记录和短信明细单拍在我的书桌上,语气里的愤怒和失望我现在还能完整播放,可她也给足我们面子,让我自己亲手结束,而不是由她出马把事情变得难看。

      我还记得自己当时捏着新款手机,边哭边输入“对不起,我们分手吧”,发送以后不敢等回复,直接把那串熟悉的号码拖进黑名单,连带着删除了所有社交账号。不在同一所学校的好处就是,一旦有人想要结束这段关系,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

      那时的眼泪里,难过的含量并不多,大部分是委屈和失落,过去一个多月,还是不怎么难过。我觉得如果不伤心,就是对不起齐渠,对不起这段感情,可我还是伤心不起来。有次模拟实验的路上,我和好友方星站在队尾,偷偷地聊起这个秘密。她皱起眉头想了一阵,说:我觉得不是因为你不喜欢他。你们太久没见,你大概觉得是在和想象里的齐渠谈恋爱。和一个虚构的人分手,能费什么力气呢?

      真正感到难过是分手的第二个月零五天,我收到一个陌生的好友申请,通过之后,对方介绍说自己是齐渠的朋友,没有礼貌的寒暄,直接进入主题:你和齐渠是不是分手了。我摸不准他的意思,斟酌很久,回复是。

      显示已读却很久没有回复,只有昵称旁边“对方正在输入”这一行小字时有时无,显然对方和我一样纠结。我等了很久,只收到一句“怪不得。”

      这句话只是个开头,对方似乎找到了合适的开场白,消息一条一条涌进来,手机震得我的手都在发抖。

      怪不得他这次成绩下滑这么多。
      怪不得他最近也不带纸和湿巾。
      怪不得他最近都不会笑了。
      我们问他怎么回事,他只是说我不专业了。
      你知道他攒了几千块钱,要给你买一只玉镯吗。
      那天他把我叫过去聊天,他说他怎么也花不完这些钱,然后他哭了,断断续续地说,她就不能等我送出去再说吗。
      他真的是把你当媳妇儿在养。

      如果说之前我都在和虚拟的人恋爱,这一刻突然有了实体。回忆好像石头一样,把眼眶砸出一个洞,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他的喜欢太沉重,我几乎接不住。我落荒而逃,连回复的勇气都找不到。

      单词是看不进去了,于是我放下书走到窗边,发现这个窗户的朝向能清楚地看见日出。天好像比刚刚亮了一点,但太阳还没露头。我打开录像功能,把手机靠在窗框上,等待日出。

      初吻也是在看日出的时候送给齐渠的。那次我们一行四个人去爬山,为了掩人耳目和安全起见,我俩拉上好友汪凝和程泽。爬到山顶后入住提前订好的民宿,房东是位很和气的年轻人,他告诉我们,离房子不远有个观景台,是废弃的气象站改建的,那里能看到最美的日出。于是那天傍晚,我们出发去观景台,决定晚上在那里露营。

      很显然我们应该趁天亮的时候先把帐篷搭好,但几个孩子想不到那么多,以至于我们摸黑找到观景台后,还要伸手不见五指地搭帐篷。四个人手忙脚乱地搞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搭好帐篷架好炉子。干完活之后一起吃的那顿泡面,大概是我吃的最香的一顿饭。

      网上说那天的日出在五点三十一分,我们分别定了四个闹钟,每隔十分钟就有一个会响。齐渠和程泽轮流守夜,我和汪凝钻进帐篷里聊天,不知道聊到哪里我就睡着,再醒来就是我的闹钟催命似的响。

      我的闹钟是最早的,想着要看日出我就瞬间没了睡意。从帐篷出来时我看见齐渠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喝咖啡,看见我出来,他往右边挪,腾出一半。我坐下,问他需不需要去眯一会儿,他说不用,马上就到点了。

      刚睡醒还有点迷糊,我愣愣地盯着等会儿日出的方向。齐渠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湿巾,撕开给我擦脸。含有冰凉因子的湿巾让我打了个激灵,齐渠看着我,笑得快要岔气。

      还差十分钟的时候,齐渠去喊汪凝和程泽,他俩是真的累坏了,三个闹钟都叫不醒,齐渠自然也没有成功。他把帐篷的门帘掀开,寄希望于冷风能把他俩吹醒。然后他走回我身边,顺便拽住我的手,并肩等待日出。

      天光一点一点从远处的山后透出,初升的太阳色泽橙黄,光芒温暖不烫人,我觉得它很像咸蛋黄,又觉得自己好好笑,就把这话说给齐渠听。齐渠也跟着我笑,在太阳升到和我们平齐的时候,忽然跨步走到我面前,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一样,我闭上了眼睛,紧接着齐渠温暖的唇就覆了上来。我们都是第一次接吻,不懂任何技巧,只是单纯地把嘴唇碰在一起。我尝到了他早上喝的咖啡,他应该也知道了我今天用什么牙膏。此刻,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仿佛消失不见,只有嘴唇上的温度直接烧到了心里。

      现在,我面前的太阳也开始缓缓出现,它的光芒照着我的脚尖、我的膝盖、我的胸口,最后是我的嘴唇。我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想舔一舔它,可是它却毫不留情地移动到了我的头顶。

      宿舍四个人一起上早课的时候,李易已经不记得她早上和我互动的情节,说自己好像在做梦。我说那不是梦,你是真的和我说话了,心里想的是,梦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远隔千里的人可以见面,本来就在一起的人也可以什么都不记得。

      午休的时候齐渠没再出现,我睡得很好,以至于差点睡过。下午是心理健康课程,正好讲到佛洛依德关于梦的解析。我环顾一周,大家都在埋头奋笔疾书,只有我合上高数书,开始认真听讲。

      虽然没有太多人听课,老师讲得还是很有激情。她说佛洛依德的理论里有一条,梦是实现不了和受压抑的愿望的满足。我想起反复做了一周的噩梦,不禁苦笑,原来我是一直希望和齐渠分手吗?

      下课以后,老师拦住我,说她看见我上课的时候很关注梦的部分,问我最近是否常做噩梦。我微惊之后平静,想起不知道谁说过,在心理学家面前是没有秘密的。
      又想也可能是我脸色实在难看,谁都能判断出来。可能犹豫了太长时间,老师以为我不愿意多聊,便没再追问,递给我一张她的名片,说她在学校的心理咨询中心有兼职,如果想聊天,可以按照名片上的时间进行预约。我谢过老师之后离开,站在垃圾桶面前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名片塞进了口袋。

      当天晚上,我又梦到了齐渠,只不过这次不是噩梦。我看到他就在我面前,长相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他对我说,舒允,没关系,好好睡觉。我哭着说对不起,他笑得有些无奈,走进了一点,说,我从没怪过你,也不觉得你有错,所以好好睡一觉吧。

      从那以后齐渠就从我的梦里消失了,不论好的坏的,他都没再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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