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重彩》悠时

1、楔子 穿越大明

　　大明朝，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清宁宫。

　　偏殿小阁的熏笼里腾冉起几缕轻烟，氤氲散去，飘出麝桂的馥郁，贞儿抬了抬头，见是惜薪司的一名监工小太监正拨了火添炭，便朝他微微点头示意，那公公刚要给她见礼，贞儿便伸了手摆了摆，指了指正在整理的翟衣，又指了指外头。

　　那公公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今儿是八月十五，宫里按规矩是要赏海棠和玉簪花过节的，这正忙着给太后娘娘准备礼服，外头等着用呢。

　　不一会那公公轻手轻脚的加好了炭，转身出去了，走时脸上的忧色重重难掩。贞儿转念不由得也叹了口气。宫里白天刚刚接了塘报，两天前，也就是八月十三，恭顺侯吴克忠、都督吴克勤的后卫部队在宣府东南遭到蒙古鞑子的袭击，已双双殉国；而成国公、永顺伯率领的四万增援骑兵，也不幸在鹞儿岭遇伏，全军覆灭。

　　如今皇上率兵尚在返朝途中，安危未知。宫中如何粉饰太平，独享欢宴？

　　不过不管娘娘用不用得着，做奴婢的，总是要做好分内之事。贞儿将那熨过的翟衣放在一旁，将内里的中单、蔽膝一一撸过，待到手抚过那玉革带上的金云龙，已然走起神来。

　　什么班师回朝，谁不知是吃了败仗，赶着往回逃，任用完全不懂军事的大太监王振，这个糊涂皇帝，不出乱子才怪。

　　贞儿，不，应该是沈珍心里早已将那当朝皇帝朱祁镇骂了个十来遍，她本是莫名来这大明朝的一缕幽魂，虽然前世的记忆多已模糊，思想却断然不认同古人的那些奴性教育。

　　“贞儿，”沈珍被一声唤清明了神志，正要捧着礼服出去，挑帘子探头的年长女官摇了摇头，“太后吩咐了，今儿宫中的宴会撤了，让各宫娘娘及各位殿下回去，如今已经摆上香案，在前殿给皇上祈福。”

　　沈珍心下了然，点了点头，道：“莫司宾，可还有别的事？”

　　那女子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撩帘子出去了。沈珍也不以为意，知道今儿就算无事了。来这世上转眼已是三年有余，渐渐看惯了宫里的人、事。宫里上到皇帝，下到宫女，没有一个是轻易肯露形色的，这莫司宾又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心思也是海深，肯亲自过来吩咐，已是表示亲近之意，不指望她有什么好脸色。即使这般，也是因沈珍来此后尽心侍奉太后，略入了她老人家眼才有的。

　　定定的，望着琉璃瓦间挂着的圆月，沈珍目色幽然，面上尽是一脸惆怅，喃喃道：“天涯尚可共此时，只怕隔世就不能了。”

　　那一日的情景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忆起，此时却任由思绪飘飞，依稀记得是去故宫看展，一伙人流着汗排在长长的进宫队伍里，那也是一个夏天，和好友孙琳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大太阳照得汉白玉的宫阶耀得人睁不开眼，走得快要脱水的自己，窝在一角，一个劲嚷嚷着要歇歇。不过眨眼功夫，起雾了，沈珍每每想起都会想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满天的大雾，五步以外难见人影的白茫，就这样降在了八月的紫禁城，楞谁也不会相信。等到雾散了，她发现自己穿着一套从没见过的宫服，不由自主地正朝一个宫殿走去……

　　这段记忆让来到大明朝的沈珍很长一段时间感到恐惧，她常常在半夜被恶梦惊醒，总是同样的梦，浓雾，漫天的大雾，红瓦高墙，她不停的走，永远都是走不到头的隔道，她不停的喊，除了自己，没有任何回声。

　　直到，沈珍渐渐将前世的记忆封存起来，亦或是那些记忆自己变得模糊了，她谨小慎微慢慢适应了皇宫的生活，适应了叫“贞儿”的这个身份，这个恶梦才渐渐有些止住了，而这已是整整三年零两个月之后了。

　　三年了，沈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唯一的安慰是镜中的这张脸是自己的，这让她有自己还活着的感觉，也是这种感觉隐隐让她不肯放弃，即便咬着牙，哪怕病中身子弱得像一阵风般可以吹去，也不愿放弃。

　　三年了，历史平平的她，除了知道自己身在明朝，知道服侍的太后姓孙，知道皇帝叫朱祁镇……她全然只是和每一个大明朝的人知道的一样多，她甚至不知道朱祁镇将来的谥号是什么，今年是公元哪一年，然而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即便知道了王朝的更替，知道了大人物们的命运，于她这个小小的宫女还是没有什么用处。

　　值更的公公摇铃的声音远远响过，已过了二更了，明日又不知是怎样的事故等着自己，睡吧，睡吧，如今自己就是贞儿，蜷着躺下，低低说了声：“晚安，贞儿。”

　　这样，便可以无梦到天明了吧。

作者有话说

　　宪宗的原名有许多说法，因实录中采用的是初名见浚一说，姑且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