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神谕（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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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枝着人安排这混乱的破烂摊子，又千叮咛万嘱咐地照顾好王公子，云蕃秀则让小叶子道童留着看守，让人彻底苏醒了来知会一声，才和李金枝走了出去。
云蕃秀跟着李金枝七拐八拐地走到一间香房，这里比芙芸那间稍小，但是更显得金贵华丽，单是地上铺的地板，衔接处都包了金银掐丝镶玉，就算是这屋里的香味儿也是夹杂了繁多的香料：先入鼻腔的是强势的胡椒味儿，辛辣中带着刚烈，紧接着就是淡淡的酸涩澄澈的柑橘香调，掺着令人感觉神清气爽的薄荷，然后是让人如漫步于柚林中的轻微的葡萄柚苦味，交融着松树脂和雪松的特殊香气，又有一点点的肉豆蔻和生姜的影子藏在让人感觉温暖的香根草的大地气味中，最后是悠然禅意的檀香。（注一）屋中无人香气仍然浓厚，可见是常常燃烧香料的。
云蕃秀闭眼深深地享受的吸了一口香气，不由得感叹人类的奢靡比之神明有过之而无不及。心中暗想这屋里招待的恩客必定是位高权重、或是野心勃勃但却懂得克己自律之人。光这猛烈的胡椒、生姜等等就能昭显出这位不知名的恩客是个有大野心的人，但是那令人神清气爽的薄荷和葡萄柚，包括那淡淡的檀香，也暗示着这人时时刻刻都在克制自己。会是谁呢？
云蕃秀暗自思忖，将这段时间在南平城搜集到的勋贵一一核对，“唔，好像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啊哈~果然待在人间长一点很有趣，怪不得人类得到神明的喜爱，他们真是一类的人呀！”云蕃秀心说。
“这间房招待的客人，怕是不俗呢。”云蕃秀朝着李金枝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李金枝闻言大惊，身体一抖，随即勉强撑起一个笑容，“道长真不愧是有神通之人，这确实是一位尊贵至极的恩客，但是恕金枝直言，此位恩客之名金枝不能透露一点消息。”李金枝此刻心惊肉跳，她做情/报工作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背后之人，这云蕃秀怎就进这房屋一步就得知此屋招待的恩客地位不凡？她也不想想，人的习惯是从一举一动，一丝一毫之间显现的，就算房屋的摆设与别屋相似，但是布局、摆放等细节都是浮在白米中的米象虫一般，仔细点儿就能看出来。
李金枝手腕一翻，戴着的两只细玉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对着云蕃秀说道，“道长随意坐便是。”见云蕃秀不再多问坐下后舒了口气，笑着说到，“看我这记性，道长到现在都没喝口水儿，可要金枝着人送些茶点？”
云蕃秀刚想说不用，身上戴的那只青玉葫芦便晃动了一下，云蕃秀撇下眼睛用神情询问这老桃树想干什么。
“快快快，我还没吃过呢！刚刚在街里我迷花了眼没想起来要，现在你能给我要点儿吗？”老桃树说完又激动的跳了一下葫芦瓶。
“你没吃过？那每年桃花正绚，游人观赏之时，就没给你供奉一点？”云蕃秀用神识问道。像这种百年古树都会有些人来拜奉，桃树不应该没吃过茶点。
“别提啦！都被管我们那儿一片的官儿收走啦！我连个茶末儿渣都没喝过。”老桃树郁闷的说。
云蕃秀兴味地挑挑眉，老桃树说的官儿应该是新神，他曾经看过有些‘人’鬼鬼祟祟地在窥视他，但是那些弱鸡不给他找事儿他也不会浪费修养的精力去收拾他们。
李金枝看云蕃秀不出声，有一点尴尬，心想这不吃饭什么的咋谈正事儿啊！便说，“那金枝便自作主张了？”
云蕃秀抬眼笑笑，拿着葫芦晃晃，“贫道早已不食人间烟火，只是这新收的顽皮小儿馋嘴，想要略吃一些。”李金枝本以为是说的小叶子，正准备喊人送些过去，突然发觉云蕃秀说的那只青玉葫芦，当即膀胱一松、腿脚一软，险些失禁滑下座位。妈呀！那就是什么养的小鬼儿？李金枝头皮发麻，瞬间感觉云蕃秀应该也不是什么好道士。
“放心，此儿顽皮却喜食素果不食人精气。”云蕃秀捋着胡子笑到。老桃树此刻正喜滋滋地准备尝尝人间糕点，毫不在意云蕃秀此刻如何评价他。
李金枝颤颤巍巍地喊人去准备茶点，等人转身又连忙抓住，“快点回来！”那杂役领命，头也不回的快步奔走，留下内心充满阴影的李金枝。
李金枝回座干巴巴地笑，“道长，呃，神通广大，先前是、是金枝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万望、万望道长见、见、见谅。”李金枝眼神儿不由自主得瞟向那只青玉葫芦，说话都磕磕巴巴的。
李金枝看云蕃秀轻轻摇首，心中稍稳，“不知道长先、先前所言之事，因何而起，可有破解之法？”
云蕃秀抬手慢条斯理地捋着胡子，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李金枝想不明白，这是说的她？还是别的人？或者是那位？
云蕃秀掐指巡纹，片刻后说道，“贫道此前路过此地，见上空五色祥云叠积，隐有天人，蕴气成龙化虎，有大吉祥象。但是细细一看，云中灾星明灭，天人持剑抡捶，那幻成的龙虎正是彼灭此起，两两相争的大凶之象啊！（注二）”李金枝先前听着，不以为意，这楼建起来的时候专门请了大师布局风水的，有什么吉祥象不足为奇，但是听到后面，心中雷炸，耳边轰鸣，只觉眼前天转，想到了云蕃秀所指之人。
李金枝口中苦涩，“敢问可有、破解之法？”
“若说解你一人牢狱之灾，可。”云蕃秀摇头接着说，“但若想化解这龙虎斗，难！”
李金枝顿时感到悲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逃的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啊！
“贫道掌握的信息太少，天机重重，不得其解。”云蕃秀说着拿出一个锦囊绣袋，“但万物皆有一线生机，唯有一法可以解惑。”
李金枝上气不接下气，求您说话别大喘气啊！
“此乃大愿地藏王菩萨所传之‘占察轮’。为修行占察法门修行之工具。若有所求，寻请地藏菩萨临正开示，或可解惑。（注三）”云蕃秀说着将那绣袋递给李金枝。
李金枝连忙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若有如无的桃花香气，探眼一看，里面装了十九枚约一寸来长的小木块。
那小木块如人一指节大小，看着便惹人喜欢，正中四面削平，两头渐渐斜去变尖，如同一个长方体上下两端扣了个四棱锥。那木块上刻了一些数字，有的还刻有或长或短的红线。正待李金枝细看时，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送茶点的到了。
李金枝下意识地把绣袋收进袖中，开门回头一看，房间中的云蕃秀竟然凭空消失了！
李金枝和那杂役慌忙挑帘寻找云蕃秀，就听见耳边响起云蕃秀的声音：“此乃菩萨给予的特别的慈悲，万不可疑心！切记小心保存！”声音庄严，空中还隐隐有金色莲花飘落，落到地上便隐去不见，却有股莲花香表明这并不是幻象。
李金枝和杂役对视一眼，慌忙地跪地合十叩拜。待到声音和莲花消失，李金枝便看见云蕃秀刚刚的座位前摆了三本经书。她起身快步走到桌前，见那经书金光隐隐，竟是用黄金做皮。那三本经书分别写着《占察善恶业报经》、《地藏菩萨本愿经》和《救赎经》（注四） 李金枝回头恶狠狠地盯着那杂役，“此事若我从他人嘴里听到一个字，你就生不如死！”那杂役畏畏缩缩应下。
李金枝灵光一闪，“快去看看那道童！”杂役脚底抹油似的快步去了，生怕再多待一会儿李金枝就改变了心思。
李金枝沉着脸盯着那杂役的背影，转身将那绣袋和三本经书放进一个檀木盒子。随即取出纸笔快笔写下一段七扭八拐的文字，起身去了一个隐蔽的房间，将信卷成麦秆粗细塞进信鸽腿上的信筒中，把鸽子放了出去。
南平城·某处客栈上房
老桃树气得跳脚，“我还没见到茶点的影儿，你就跑了！”
云蕃秀睨了他一眼，“你现在就是个精神体，吃的到什么，你又不是乾闼婆。（注五）”
“……”老桃树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
“那你干嘛在那个什么青楼里不告诉我？”
“嗤――”云蕃秀笑了笑，老桃树突然感觉他的笑比他开出来最美的桃花都好看。
“骗你的，我有办法让你吃。只是那青楼里的食物大多都有一点助兴药，不如外边来的干净。这客栈对面就是家百年糕点店，回头给你买两块。”
老桃树顿时把不开心都抛到脑后，凝出的那朵桃花神识开心地上下飞舞旋转，像个粉红色的小闪电。
“啊，对了，那什么占察轮是不是用的我的桃树枝做的？”老桃树突然停下来问道。
“嗯。”云蕃秀心不在焉地回答到。
“怪不得我觉得那气息很熟悉，就是上边好像还有一股很强大很强大的力量，还金光闪闪的。”老桃树思索着说。
“哟，想不到你还能看见菩萨？”云蕃秀难得感到诧异，“很有慧根嘛，成形后要不去释教修行？”
“才不要，那群秃驴天天烟熏火燎的，肯定会把我叶子都熏蔫儿了。”老桃树摇头，其实就是转个圈说道，“诶，你说那是菩萨？真的吗？”
“嗯。”云蕃秀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回到了心不在焉的状态，“那是地藏王菩萨亲自命名，心诚者使用占察轮请求地藏菩萨开示，地藏菩萨亲临，你看到的那金光可视为地藏菩萨的法身，那力量是地藏菩萨的愿力。”
“等会儿等会儿，菩萨我知道，地藏王菩萨是谁？难道还有别的菩萨？”老桃树迷惑不解。
云蕃秀一愣，“是啊，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神了……”
“喂喂！快点回答我呀！”
云蕃秀回神，给老桃树细细的讲了地藏王菩萨。
“啊，地藏王原来愿那么宏大啊！而且原来菩萨有恒河沙那么多！……可是我知道的怎么就一个呢？也没有别的什么名字，只叫菩萨。”老桃树还是有点迷惑。
“哈哈，这种说法也不是错的，所有菩萨皆为一人，所有佛皆为一佛。”云蕃秀戳了一下那朵桃花，粉色的桃花如烟雾一般散开。
“喂喂！这都是什么和什么，一个神就是一个神！哪有可能那么多都是一个！我开那么多花里都没两个完全一样的！”老桃树更加迷惑了，他果然不适合修行释教！
“那，那个《救赎经》讲的也是地藏王菩萨？”老桃树此刻放弃了纠结一个和多个的问题，发现云蕃秀留了三本经书，刚刚却只提及了两本，唯独这本没有说。
云蕃秀听到‘救赎经’三个字，怒目圆睁，双拳紧握，肌肉紧绷，浑身上下爆发出一种悲哀、怨怼、忿恨、孤寂的气息。他的拳头捏的太紧，指骨连接处都看得见白骨色，隐隐约约像是要崩开的样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你没事吧！”老桃树此刻很想躲进瓶子里，面前的云蕃秀让他感到陌生和恐惧。
“不是。”云蕃秀此刻收敛了刚才气息，阴沉着脸，垂眸说到。仿佛刚才被触及不可知的深渊而暴气横生的人不是他。
“什、什么？”老桃树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说。
“最后的那本经书，讲的不是地藏王，”云蕃秀顿了顿，“讲的是我的神，独属于我的神。”在云蕃秀说出‘独属于我的神’的时候，那话里有他没有察觉的温柔、幽怨甚至愤怒。而他的神色也是近乎扭曲的癫狂。
老桃树发现云蕃秀此时正在微微颤抖。
“那是……我的神、我行走在人间的唯一原因。”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神谕（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