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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小楼一夜听春雨(二) ...

  •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虽然时节不对,意境倒也差不多。柳续飞抻抻胳膊踢踢腿儿,晃晃悠悠地挤进了厨房。袁婆婆背对着门口坐在里面烧火,按理说,有人进来,她不该知晓才是。可是柳续飞分明看见她肩头一动,硬生生将准备转过来的头扭了回去。不过瞬息之间的事情,倘若不是因为柳续飞心头存了疑,一直留心,恐怕也发现不了这轻微的举动。就算发现了,看着她顺势又往灶膛里添柴的举动,也要反思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婆婆。”柳续飞拍了拍她的肩头,看着扭过头来一脸笑意的袁婆婆,回应了一个更加灿烂的笑脸。
      “我来帮你。”柳续飞看着她的眼睛,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说着。袁西说了,她能大概看懂些唇语。真是一家子有趣的人,行为举止,身份来历,无一不奇怪。
      袁卫丽今日的打扮与夜里并无不同。柳续飞见此,不由问道:“袁小姐还要进山么?”
      “没有。我打算将之前的猎物背下山去卖了。”袁卫丽说着,拿出斗笠戴上,上面垂了一圈黑纱,倒像是个帷帽。她没有戴面巾,脸上的疤痕若隐若现,倒也不那么狰狞恐怖了。
      裴佚见此,忙说到:“我们今日也准备下山,可否与袁小姐一道?”
      柳续飞疑惑地看了裴佚一眼,显然是不解他的举动,虽然如此,倒也乖觉地点了点头。袁卫丽似是有些诧异,好像不解两人会这么快就离开。不过也并未说什么。只道了一句“自便”,人就大步流星地往前去了。
      “我看她那背箩里的猎物,少说怕也有一二百斤。”柳续飞靠近裴佚低声说着,眼神却一错不错地看着远去的袁卫丽。心里忖道:“这真的是个小姐主子?”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安静的跛脚少年,柳续飞觉得那才是主子模样。
      二人一晌无话,前面的袁卫丽走得飞快,二人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走着,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公子哥。等袁卫丽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柳续飞才得空问道:“不是说留下来查访几日么?怎么突然说走就走?”裴佚没说话,将一方手帕递过来,洗得泛旧的帕子上绣了一条游鱼,还写了一个字:走。
      “这是什么意思?”柳续飞知道这是那块帕子,忙将自己早上的发现也一并告知裴佚。
      “你的猜想,恐怕是真的。”裴佚看着柳续飞,神色已经恢复从容不迫的样子。
      “所以,其实她认出了你。”柳续飞又说到:“这样一来,就只能说明,她死之前见过你,而且必须保证死的时候遇到你。不然无法解释这块手帕。”
      “是啊!这个局,怕是布得不比花家那事儿晚!”裴佚的声音明明轻得渺若游丝,却犹如重锤敲在二人心头。
      一步步走来,这种什么都在别人计算之内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那有没有可能,这提示,也是局中局?”柳续飞望着似笑非笑的裴佚,也跟着笑了起来。“不愧是东栏主人。”
      果不其然,前头的袁卫丽一脸歉然。“对不住,我走得快了些,二位可还好?”
      两人对视一眼,皆笑着摇头。裴佚说道:“袁小姐不用照顾我们,耽误了你的事反倒是我二人的不是。”
      “裴先生说笑了。只是我向来有些怪力,脚程不觉快了些,忽略了你们,是我的不是。”袁卫丽说着,倒也真就放慢了脚步。
      “袁小姐这是天赋异禀,多少人求而不得。”柳续飞接过话后,三人倒也安安静静走了一程。
      “不知这前面是何地?”裴佚望着渐渐出现在眼前的城楼,不由开口问道。
      “此处名唤落霞城,只因这塞外空旷,晴日里一到晚间便霞光万丈,方圆百里,唯此处霞光汇聚最多,美不胜收,就得了这个名儿。”袁卫丽一边说着,便停下来道:“我自去处理这些猎物,二位呢?”
      “承蒙照顾,我二人叨扰许久,今日便就此别过了。”裴佚说着,拉过柳续飞对袁卫丽认认真真道了谢,便施施然自去了。
      看着二人毫无进城之意,袁卫丽突然道:“哪有什么叨扰的。说起来不过借宿一晚,任谁也会答应的。何况家中仆人手脚愚钝,怕是服侍不周。二位不如进城看看,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这怎么好意思!”柳续飞两眼放光,随即掉头回来,无视了裴佚铁青的脸和吃人的目光。
      “还是等下一次……”裴佚话音未落,柳续飞又说到:“裴兄,这现在也赶不了多少路。这都到门口了,就进去看看罢!”
      “是啊!这天色眼看见晚,二位不若歇歇再走。”袁卫丽言笑晏晏,贴心极了。
      裴佚不好反驳袁卫丽,只拿眼睛瞪着柳续飞,不情不愿地进了城。
      城里繁华得很,与这塞外荒凉的景象倒不大相符。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走街串巷的,杂耍卖艺的,吃的玩的应有尽有。不说柳续飞爱热闹,就是裴佚此时,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落霞城虽偏僻,但向来繁华。”袁卫丽一脸骄傲,看得出来很是自得。裴佚收回目光,也说到:“倒是不虚此行。”
      “哪里是不虚此行!简直就是惊喜啊!这落霞城,比之中原,也不差什么了。”柳续飞一边说着,眼珠子黏在对面打鼓的姑娘身上,看着她小巧的模样,擂起鼓来却声势浩荡。
      “前面的有个茶楼,二位可以去坐坐,我去将猎物处理了就来。”袁卫丽将二人带至街口,里面尽是些茶楼酒肆,勾栏瓦舍。二人道了谢,目不斜视地走进了这家名叫“笑人间”的茶楼。
      出乎意料的,茶楼里坐满了人,却毫无喧哗之声。台上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模样似是在说书。只是此刻大概是中场休息,那老者喝着茶,摇着扇子,面红耳赤。底下坐着的人也静悄悄的,一个个伸着脖子盯着台上,不肯稍放松片刻,就怕错过了接下来的精彩。
      裴佚和柳续飞看着人满为患的大堂,招呼着小二去往楼上的雅间。好巧不巧,刚好有空着的。坐定之后,推窗往下看了一眼,那老者阖上扇面,放下茶碗,随意扫视了一圈,不经意望了过来,柳续飞和裴佚不动声色地关上窗户,确定了是有人故意将他们引来此处。
      “你说,他会说什么?”裴佚兴致盎然。
      “左不过与你有关。”柳续飞不假思索地说到。
      “要不要赌?”
      “赌什么?”
      “接下来的路上你做饭。”
      “不赌。”柳续飞气急败坏,恨不得将裴佚从这里扔下去。还在思考怎么让这厮打消念头,却听见他又说到:“那算了。”
      “什么?”柳续飞不可置信地看着裴佚。对于这人爽快的模样大惑不解。
      “怎么,你这么想做饭?”裴佚果然是裴佚。
      “你想多了。”柳续飞翻着白眼,拒绝说话。
      “我不过随口一说,你既然当真了,我便勉为其难的……”
      “裴佚,你要不要脸?”柳续飞是真的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嘘!开始了。”裴佚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按住拔刀的柳续飞。
      “却说这花家少爷,自幼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当时就吓懵了……”楼下的说书先生抑扬顿挫,讲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眉飞色舞,台下喊声连连,听得如痴如醉。只柳续飞怒火中烧,恨不得把这茶楼拆了。
      他算是听明白了,这楼下说的哪里是裴佚!分明讲的是花家。
      说的是玉寒川之变,花家少主临阵脱逃,抛下父母亲族,不顾同门之谊,独自逃出云岭,不知所踪。故事里的战事有多么血腥惨烈,花家少主就有多么懦弱无能。一字一句,像是人人亲眼所见。底下的谩骂声也不堪入耳,左不过是名门世家教养出了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柳续飞正欲下楼理论,裴佚拦住他问道:“你没发现这故事有些奇怪吗?”
      “何止奇怪,分明是胡编乱造!”柳续飞怒气冲冲,满脸狠厉。
      “你仔细想想。”裴佚看着他沉声说道。
      柳续飞坐下来,脸上依旧阴沉得可怕,却不似刚才焦躁了。
      “他们没说到世家和各路人马,只说了□□蒙面人!”柳续飞冷静下来,终于发现了不对。
      “还有你。”裴佚冷冷地补充到。“除了花淡白这人,其余的是不是与当时一般无二?”
      “确实。”柳续飞此时才暗暗心惊。“这人知情!”
      “而且抹掉了你的痕迹。”裴佚淡淡地说着,看了柳续飞一眼。柳续飞想起当日的事,那人的话再度浮现在脑海中,不由抚上了背上的泣露刀,眉头直跳。
      两人正在静默不语时,楼下又开始热闹起来。说的是东栏雪的故事。荡气回肠,曲折离奇,重点是,这位东栏主人是个病秧子,这些年劳心劳力,遍寻灵药不得,恐怕命不久矣。
      底下议论纷纷,显然东栏雪在塞外颇有权威,竟是一片叹息遗憾之声。更有甚者,还在组织去寻找灵药,献与东栏。
      柳续飞早前的怒火已经平息不少,此番更是脸色古怪。他打量着眼前气定神闲的裴佚,忍不住问道:“你当时怎么想的?”
      “就想早点死了回洛望溪。”裴佚一脸认真,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郁闷之感。
      两人相对无言,听见楼下若有似无的声音。
      “你说我们要不要试一试?”裴佚突然笑得极为妖孽。
      “试什么?”柳续飞大脑又开始迷糊。
      “试一试,他们是否真的知道我是谁?”
      “你是说……”柳续飞看了一眼楼下,突然福至心灵。
      既有了早前的经验,更别说裴佚戏精本精。此时两人演起戏来完全默契自如,无缝衔接。
      “可恶!简直是胡说八道。”裴佚冷着脸,戾气十足。
      “你且忍忍,咱们此时不……”柳续飞话未说完,便冲到门边沉声问道:“谁?”
      良久,门外才传来一道女声:“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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