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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埃布纳·安德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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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你到底在干什么?快,把这个移到那里去……不,不,这个不行,必须要换上新的,去把天鹅绒的拿过来。哦,天哪,佛利兹,你怎么还不生起炉子,你不知道二少爷快到了吗?对了,迪亚你去看看厨房有没有把前菜准备好,告诉他们,副菜必须用上那条特意从富扎罗湖那边运过来的七鳃鳗……”
迪得莉站在门口把房间内的一堆仆人指挥得团团转,她的语速很快,像极了连发的子弹。
无意于打扰这群“忙碌”的人们,在经过这间房间时,我特意加快了脚步。
但迪得莉好像背后长了眼睛,在我走过的那一瞬间,她很自然地转过身。似没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她的脸上挂上了恰到好处的惊讶。
“大少爷,您怎么从房间里出来了?抱歉,希望我们没有吵到您。”迪得莉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透过她的身子,我看到了装饰一新的卧房。炉火已经点着了,所有的一切也都被布置得井井有条,细节之处尽显奢华。
迪得莉是黛洛丝夫人的贴身女仆,不用想都能知道她们故意挑在这时候弄出这么大的响动,是在打什么算盘。无非是希望给我这个性格偏激、一点就着的大少爷再添最后一把火。
但可惜了,她们预想的场景注定不会发生。我只是很温和地回答了迪得莉的话并且送上了好心的提醒:“迪得莉,我希望下次遇到这种事,你能够早点做好准备,不要等到弟弟快到了才来收拾房间。当然,我并不是在说你偷了懒,毕竟身为母亲的贴身女仆还要去操心厨房的事,想来平日里也是挺忙的。”
似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番话来,迪得莉脸上呈现出些许的尴尬和不知所措,她一时间也没想出辩解的话,只是搓着手,语无伦次地道着歉。
看着迪得莉如调色盘般不断变幻的脸色,我只觉得好笑。我不再和她多说什么,转身下了楼。
这样漏洞百出又拙劣的表演,真不知道上辈子的我是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被挑衅得失了理智。也所幸在黛洛丝夫人眼里,我还只是个冲动易怒的绣花枕头,不值得她费多少心思来下绊子套我。
当我来到门外时,人都已经齐了。父亲和黛洛丝夫人站在最前排,站在他们身后的仆人,没有一个是黛洛丝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
把这样的场面摆给一个敏感又偏激的孩子看,黛洛丝夫人她,还真是有心了。毕竟对一个幼年丧母,父亲是全部依靠的孩子来说,再小的细节都有可能成为导火索。
我心下微嘲,面上却不显,只是同往日一般地行礼问好。
见我来了,黛洛丝夫人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盈盈的笑意。她摇着流苏扇子,招呼我站到她身侧,摆足一副慈母的样子,只不过说出的话却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伊泽,真难得还能在用餐以外的时间见着你,母亲还以为今天,你不会下来迎接弟弟了呢。”
前世所经历的一切如同刺那般一直盘桓在我的心头,我本就不是善于忍耐的性子,和黛洛丝夫人寻常的见面问好尚需要强压耐心,更何况是现在这种夹枪带棒的讥诮?
好在埃布纳才是事端的引线,而他和黛洛丝夫人的母子情又素来淡薄。即便我与黛洛丝夫人不和,也不会对我与他的相交造成什么影响。所以这辈子,我就没有和她和睦相处的打算。
我笑了笑,淡淡地顶了回去:“母亲,我以为出于尊重,您会事先了解我的名字。伊泽是我的教名,您非生母,不该和父亲一样这么叫我。”
“哎哟哟,瞧你这孩子生分的。”黛洛丝夫人夸张地捂住胸口退后了几步,活像话剧里演技浮夸的女演员。她适时地把目光投向父亲,语气中透着楚楚可怜的哀怨:“亚瑟,你说身为母亲,连叫孩子教名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名字虽然只是个称谓,但从中却反映出了黛洛丝夫人她身为庄园女主人的身份并未被我真正认可。黛洛丝夫人今天的主动挑衅,表面上是为了激我,但更主要的是想摸清父亲对我的态度。
“夫人,伊泽他还小。”父亲避重就轻地说道,“身为母亲,您不该和一个孩子较真。”
黛洛丝夫人一向是个聪明人,她听得出父亲对我明显的偏袒。于是她就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而是相当有技巧地换了一个话题,把这件事不轻不重地揭了过去。
前几日一直在下雪,今天倒是难得的放了晴。地上的积雪差不多都清扫干净了,但树上依旧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白雪,太阳照射下来,耀眼得刺目。
没过多久,带有安德菲家族标志的马车就驶入了庄园,停在邸宅的门口。车夫放好脚踏,打开马车门。紧接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下了马车。
此刻恰逢日移云散,光线汹涌而下,扑在男孩铂金色的头发上,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那模样,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天使。
——埃布纳·安德菲。
我死死地盯住他,那些午夜梦回时的惊悸和怨恨在此刻又悉数朝我涌来。我用力地咬住舌尖,直至口腔漫开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唯有这般尽力自持,方不致使我当众失态。
即便这种见面的场景已在心中预演了上千万遍,可在真正见到埃布纳后,我才知道,自己远做不到想象中的那么不动声色,镇定自如。
黛洛丝夫人惊喜地扑了上去拥抱他,做足了一个好母亲该有的姿态。父亲并没有上前,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略有担忧。
“伊泽,记住,我只有你一个儿子。”父亲突然开口道,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轻得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到。
“父亲……”我惊愕地将目光转向他,心中的怨恨一瞬间被卸了大半,被仇恨支配的大脑又开始运作起来。当我再次看向埃布纳时,已然没有了刚才的满腔愤恨。
“夫人,先进去吧。”见我差不多平静下来,父亲便抬高了声音道。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率先走入邸宅。
黛洛丝夫人立马拉着埃布纳的手跟上。似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埃布纳转头看向我,他先是一怔,旋即绽放出了友善的微笑。
我不自然地牵动嘴角,扯出一抹笑,跟着他们进了邸宅的大门。
就在我们出门迎接的那会当儿,前菜已经上齐了。饭桌上的黛洛丝夫人倒是一反常态的聒噪,她不顾我的冷脸不断地和我说话,话里话外都在提醒我要和埃布纳和睦相处。最后,她甚至提出希望我和埃布纳能共用一个家庭教师。
瞧,多好一个母亲,为兄弟的和睦操碎了心。我对黛洛丝夫人的伪善感到嗤之以鼻,但她提出的请求却实实在在地遂了我的意。
埃布纳这个人,虽然手段毒辣但其实很有原则。你若不惹他,他绝对不会主动来招惹你,上辈子的那一枪,归根结底还是我咎由自取。况且,他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尚没有日后的算计和手段。
最重要的是,唯有与他交好,才有机会提前揪出那个一手摧毁安德菲家族且身世成谜的男人。
革命党领袖,艾伦·奥格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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