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缘非月

4、真相

　　我要的不多，只是那么一点，我日日夜夜盼着在冷风呼啸冰雨不断的夜，在被孤独包围举目无亲的时候，能有一个人，站在温暖如春的天地间，对我微笑。
　　我要的很多，与世无争的心底隐藏着欲念，那个温柔的人儿眼中，只能有我，无论你身边莺飞蝶舞，花团锦簇，你的心，只看到我。而我，也只看到你。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中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一连数日，虹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默默地吃饭，默默地发呆，默默地安眠。偶尔听人提起风，稍稍抬一下眼，又恢复呆滞沉默的模样。
　　下人们知道了她去过暮莲居，生怕被王爷怪罪，都离她远远的。好心的老管家实在看不下去，不顾主人的禁令，偷偷向她叙述了王爷的一段往事。
　　暮莲居的那名女子叫妍，乃尚书之女，自小聪明绝顶，过目不忘，小小年纪名声便已传遍京城，连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后亦对她宠爱有加，时常召她入宫，与诸位皇子也算是青梅竹马，其中，她与太子、王爷最为要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妍渐渐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美艳绝伦的女子，儿时纯洁的感情也跟着变质。太子与王爷为了她大打出手，再加上皇位之争，明争暗斗不断，皇上一怒之下，将妍送进了尼姑庵，尚书的反对也导致妍一家不再泽受皇恩，家道中落。
　　太子为保皇位妥协了，而王爷却执着如昔，不惜父子反目，被贬为庶民，仍是将妍从尼姑庵接了回来，三书六礼迎娶进门，却，发现她已不再是从前巧笑嫣兮美目顾盼的妍。
　　原来，夹在太子与王爷之间，妍已是进退两难，终日忧心忡忡，被皇上一纸圣旨送去尼姑庵，父女分离，天伦尽丧，又添一重忧患，进尼姑庵之日大病了一场。也许天妒红颜，病好之后，她便失去了原有的聪颖与才气，变得痴痴呆呆。
　　太子即位后，顾念旧情，便让王爷重新回到皇族。此后，原本儒雅可亲的王爷像变了一个人，在朝廷之上冷酷无情，下朝之后经常流连坊间，一旦发现与妍相似的女子便带回来做侍妾。
　　太子与王爷争了那么多年，皇上又亲手断送了妍的终身幸福，却没有人问过，妍自己的选择。
　　听着老管家的讲述，虹觉得，妍应该是爱着王爷的，就凭她失智后仍念着那首《月出》。
　　她明白了，为何风深情地望着她的同时，眼里却仍蕴含一丝忧伤，因为他爱的是妍；
　　她明白了，为何在她说喜欢桃花时，风会那般欣喜地抱住她，因为妍也喜欢桃花；
　　她明白了，为何珑穿得花枝招展，在脸上涂了厚厚的胭脂，因为珑不愿风把她当作妍的替身……
　　她什么都明白了，却，宁愿什么都不明白。
　　见虹神色益发黯然，老管家好言相劝：“夫人，别伤心了，奴才觉得，王爷对夫人是不一样的。奴才从未见过王爷对一个人这么好，其他侍妾通常只能在王爷身边待一两年便会受冷落，而夫人却待了四五年，也许，王爷是真心喜欢夫人呢！”
　　是吗？不一样又如何，仍旧是替身……他眼里看见的，心里想着的，始终是妍。
　　原以为可以不在乎，只要能陪在风身边，能看着他，他能温柔地对自己笑，就足够了，然而，她可以不在乎他有多少个侍妾，却不能不在乎他心里真正深爱着的那个人。
　　心痛得无以复加，有种被凌迟的痛楚，外表却是怔怔地发呆，突然门“砰”地一下被人踢开，数名士兵闯了进来，将虹团团围住！
　　虹迟钝地回过神，看见风抱着妍站在她面前，满脸怒容，阴沉得可怕！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风恶狠狠地说。
　　虹呆住了，被凌迟的心又在伤口上多添了一刀。这是风吗？是那个霸道却温柔，嘴里总是吐出甜言蜜语的风吗？
　　“妍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她！”憎恨的目光紧盯着虹，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令虹不由得颤栗起来，听了他的话，这才发现，他怀中的妍脸色苍白，双唇泛黑，身躯略显僵硬，已然断气多时了。
　　“我没有！”虹摇头否认。
　　风冷冷地问：“你是不是去过暮莲居？”
　　“是，可是……”
　　一声是，风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森，打断了她的话。“没有我的允许，暮莲居不许让人出入，你不知道吗？无视我的命令，擅自入内，已是死罪，而你还在妍的饮食里下毒！”
　　“我没有！风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虹冲上前抓住风的衣袖，拼命摇着头，泪水不住滑落。她连一只小鸟都不忍伤害，怎么可能杀死一个人？
　　风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她，转身轻轻将妍放在座椅上，如同放置一件易碎的珍宝，然后拔出腰间宝剑，剑尖直指虹！
　　“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个温和娴静的女子，没想到你竟如此心狠手辣，我看错你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相信我？
　　虹无声地呐喊，突然瞥见珑站在门外，露出一个邪恶的笑。
　　原来是珑……她毁了妍，然后嫁祸给我，那么王爷身边就少了两个威胁到她的人了。难道这么做，王爷就能忘了妍而专心爱她吗？珑怎么比我还天真？她这样只会毁了自己！
　　“你无话可说了吗？还是默认了？”
　　风咄咄逼人，虹看着他，心里的委屈怨恨痛苦突然统统不见了。
　　珑只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而已……真正的根源都是眼前这个她曾经视如天神一心一意爱着的男人。而他，竟要杀她，她曾经珍爱如命，一点一滴收藏在心底的温存甜蜜都是假的吗？言犹在耳的承诺只是一场骗局吗？这些日子以来她到底算什么？
　　多么可笑啊……
　　美梦，终究破碎了吗？
　　虹站起身，昂然地抬着头，闭上眼睛，神情无喜无悲，只有彻底的虚无。
　　“你说是就是吧。”她淡然地开口。
　　“可恶！”
　　风怒吼一声，一剑刺去，忽然，老管家一把将虹推开，那一剑扑了空。
　　“你好大的胆子！”风反手将剑架在了管家的脖子上。
　　管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王爷，住手啊！夫人那么柔弱那么善良，怎么可能杀人呢！”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再阻拦，莫怪我连你也杀！”
　　“老奴这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是老奴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爷错杀好人哪！”管家老泪纵橫，浑身发抖，仍不愿移开半步。“王爷您仔细想想，她去暮莲居之前根本不知道有妍小姐这个人，怎么可能事先□□呢？还请王爷明查啊！”
　　风闻言震了一震，终于将剑丢下，轻柔地抱起妍，走了出去，并对士兵吩咐道：
　　“好好看着她，这几天不准给她水和食物！”
　　“是！”
　　管家看看仍趴倒在地的虹，叹了口气，也跟着离开了房间。
　　哈哈……
　　虹凄凉地笑了起来。
　　我会疼你一辈子的，虹。
　　只要你抓住我的手，我就一生一世不再放开你。
　　骗人的……
　　全都是骗人的……
　　哀，莫大于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