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人世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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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无法，又只能抽调人马前来灭火，因此耽搁了立刻回去复命的时间，而在这个功夫里，关若飞已经跑到了甜水巷的后院。
她蜷缩在后院的暗角，就像那种匍匐在落叶底下的蛇，伺机一口咬住自己的猎物。
她没等多久，一个丰满亮丽的女子就端着酒杯娉婷袅袅地走入了这里。她突然发难，抓住她的腰肢把她往后一扯，拖入那片无人知晓的阴影里，然后紧紧地捂着她的嘴巴，看着她瞪大了双眼，疯狂踹着脚挣扎。
她低头轻声说道：“宝筝，是我，别说话，别动。”
宝筝原本还以为是有什么歹徒闯入了小楼的后院，唯恐毙命，可突然间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她挣扎的动作就慢慢暂停了下来。
她瞪大眼睛向上看去，见到的仍旧是一张干瘪蜡黄的中年男人的脸，但响起的声音却分明好似晨昏暮鼓，花落花开。
这是——
关若飞见她呆呆地盯着她不动，于是说：“是我，关若飞，飞飞姑娘。”
眼看着她瞪大了眼要说话，关若飞增加了几分力道，牢牢捂住了她的嘴，然后说：“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去拿一套干净的衣服，然后带我去见师师。”
宝筝机灵地眨眨眼，于是关若飞松开了她，眼看着她小跑出了后院，赶不及似的跑上了小楼。
能在这里呆着的姑娘都是人精，她们耳听八方，舌灿莲花，能知道江湖朝堂各种消息，她们不是不懂，却很是擅长装作不懂，以此来明哲保身。
关若飞大概没等多久，就看到宝琴拿着衣服回来了，她换上宝琴鹅黄色的衣裙，听着宝筝小声说：“姑娘个子高，我的衣服有点小，您先凑合着吧。”
关若飞摇摇头，表示无碍，然后就跟着宝筝走到了小楼内，她错眼看了一下大厅，一眼看到了大厅内鹤立鸡群似的一个独臂男人，在他回头的时候立刻低下了头，宝筝见她如此，便用身体挡住戚少商的视线，然后在关若飞身边徐徐说道：“那位是神侯府的大捕头戚少商，素有九现神龙的美名，是特地来保护我们师师姑娘的，姑娘你不必担心。”
戚少商？
关若飞把这个名字在舌尖一转，立刻清楚了此人的身份，说起来，她还救过他一命呢。
不过或许他不知道。
关若飞对着宝筝点点头，说：“你们姑娘遇上什么事了？”
宝筝蹙眉，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刚说完的时候，关若飞也已经站在李师师的房门口了。
房门口的雯笛看到宝筝还想打招呼，可眼睛一转，看到她身后那个女人时，顿时呼吸一滞，继而连忙低下头去，为她推开了门。
关若飞对着二人递了一个感谢的眼神，然后不咸不淡地走了进去。
屋内的李师师似乎很忙，她拿着一本很厚的账本在涂涂写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抬，说：“雯笛，给我倒杯茶。”
来人走到她背后的几案上，一阵水声过后，一双绝美的手捻着一个白瓷的茶盏，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李师师提笔的手一顿，继而瞳孔豁然放大，她抬头一看，只见那张艳丽绝伦的脸正笑盈盈地对着她。
“啪“的一声！
笔掉了，墨迹飞溅了一地！
李师师猛然拍着桌子站起身，说：“你居然回来了！”
关若飞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沟上，对她“嘘”了一声，然后说：“我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
李师师伸出粉拳敲了一下她的肩头，反而被她的骨头硌得手疼，她揉着手，嗔怪地瞪着她，秋水澄明的眼睛里却满含了喜悦，她说：“你怎么回来的那么慢！都等了你三年！你知不知道，苏楼主他——”
关若飞伸手打断了她急于告状的姿态，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说：“我已经把他带出来了，他现在很安全。”
李师师一愣，继而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下开口就有些酸气，说：“好呀，你一回来就先去他那里了，得亏我还多念了你几日。”
关若飞说：“哪有，我是昨日夜里回来的，忙了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你看我的眼睛，底子下头是不是一片黑的？”
说着她还拉着李师师凑近自己的脸。
李师师受不了她痴缠的样子，没忍住终于笑了，她说：“得了吧，你貌美天仙，不用睡觉的！”
关若飞哈哈一笑，然后拉着她往内间走去，二人在闺房床头坐下之后，关若飞才说：“我这次来找你，除了通知你我回来这件事，还要问你一件事。”
“白愁飞这三年都做了什么。”
李师师站起身，掀开了床铺，从底层的暗格里掏出一个匣子，然后用一把钥匙把匣子上的锁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张药单，然后递给她，把这几年那只药物供应链与白愁飞联系的情况仔仔细细说了一遍，顺便从一叠药单里抽出两张说：“这两张是两年前交过来的，是新药，后面还一直陆陆续续在要货，没有间断，份量都很少，我怀疑就是用它们——”
说到这里，她面露难色，继而从匣子里掏出几个小瓶子，摆在关若飞面前，说：“我怀疑白愁飞用这些药给苏楼主下了毒。”
“我很想把消息递出去，但也不知道谁才能救苏楼主，神侯府那边这几年似乎也很忙，而且六分半堂的人似乎一直在盯着我，我怕自己泄漏了消息，给那群无辜的人带来灾祸，于是一直没什么作为。”
李师师叹了一口气，说：“是我胆小，苦了那位楼主。”
关若飞伸手拉住她，安慰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若真的胆小，大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当我这个人不存在过，可你坚持了三年，日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况且那个时候若是被发现了，也没人能帮你，你也坚持去做了，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何必妄自菲薄？”
听着关若飞这么说，多日积压的愧疚和沉闷终于从李师师肩膀上一松，她一直担心关若飞会怪她没能照看好苏楼主，因此总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可如今她能够体谅她，真是再好不过了。于是她热切地把那些瓶子推到关若飞怀里，说：“我帮不上忙，也不聪明，但是这几年小蝶和月琴一直在研究药理，根据着两张方子，她们也辨别出了几种毒药，并且做了相应的解药，名字都一一对应了，但还是有两三种没有解法，你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关若飞看了一眼怀里的瓶瓶罐罐，心头一热，她握着李师师的手，十分郑重地说：“辛苦你们了，你们的心意，我关若飞绝对没齿难忘。”
李师师则不以为意，她伸手捏捏她瘦弱的臂膀，有些心疼地说：“你一定也很辛苦吧，我看你又瘦了。”
关若飞注视着她秀丽安静的侧脸，心底多日来一直盘踞紧缩到发酸的恨意突然间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什么是人世间，这就是人世间。
它无比绚丽，色彩斑斓，它是一个由温柔与卑劣，善良和残忍交织出来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并不是只有挥刀奋起，鲜血淋漓的时刻，她依旧有这样可以依靠，可以感觉到温暖的时刻，这就是她挥刀的意义，这就是她拼命守护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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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若飞将药瓶和那些药单全部装在那个小匣子里，抱在怀里，然后对李师师把自己这两日的经历说了一遍，然后说：“我杀了多指头陀，骗田七和杜仲说是多指头陀杀了我，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恐怕很快就会有人开始找我，也会有人盯上你，但我暂时还不能出面保护你，既然戚少商已经驻守在甜水巷，你可以跟他交底，让他助我们一臂之力。”
李师师哪里想得到关若飞会如何保护她呢？在她看来，关若飞还要对抗一个巨大的变质的金风细雨楼，还要小心蔡京的报复，她比三年前更加危险。实际上李师师自己也是，她已经开始失去中立的地位，她的面目越发清晰，与蔡京一党的对立也越发严重，关若飞尚且有自保的能力，可她还有一甜水巷的姑娘要照看，如果真的要算，她才是岌岌可危。
因此她十分谨慎，她问：“戚少商此人，真的可信？他会愿意帮我们么？”
关若飞说：“当然，苏梦枕救过他一命，我也救过他一命，况且他在神侯府就职，诸葛小花不会相信人品低劣的人的。他帮我们，就是帮苏梦枕，就是帮神侯府，就是帮他自己，你大可以跟他直说，不必有顾虑。”
李师师点头，说：“我明白了。”
关若飞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她说：“甜水巷是声色场所，人流来往最不会引人注目，这几日我想召集一些人来为我办事，恐怕又要麻烦你。”
李师师知道她是用“关七之女”的身份重现的，她问：“你是想找寻迷天盟的旧部？”
关若飞点头，说：“我想找两个人，一个叫陈斩槐，还有一个就是张铁树。”
李师师是知道张铁树的，当初被抓来甜水巷的就是他，但是陈斩槐……
关若飞说：“昨日我在风雨楼，转了一圈也没有看见陈斩槐这个人，他对关七最是忠诚，当年关七出现，恐怕他立刻追随了过去，但如今关七踪迹全无，也不知此人下落如何，你不必执着于找到这个人，但是你可以让小巷里的姑娘放出消息，说关七回来了，以此吸引他们试试看。张铁树此人早就已经改名换姓，我猜大概率携妻儿是逃出汴京了，但你也给我留心一下这个人，你知道他长什么样的。”
李师师说：“若是我找到了陈斩槐，我到何处找你？”
关若飞说：“我就在神侯府，你跟戚少商说一声，让戚少商带着他来见我就行。”
李师师了然，接着她与关若飞一起站起身，问她：“你是不是现在就要走了？”
关若飞莞尔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滑溜溜的人皮头套，肉乎乎的鼻子露出来的时候把李师师吓了一跳，关若飞哈哈道：“我还得去找一具尸体，把它打扮成多指头陀。”
李师师瞪了她一眼，说：“可你不是说那多指头陀左手小拇指是残缺的么？你怎么去找一具断指尸体？”
关若飞挑了挑眉，胸有成竹，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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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三个时辰后，灭火完毕，端着一颗烂糊糊的心脏回去给白愁飞复命的田七和杜仲刚把话说完，还不等白愁飞惊起，便接到一个更夸张的消息——
多指头陀死了！
死在回太师府的半路上！
尸体身中剧毒，还被人捅了六刀，砍掉了左臂！
作者有话说第88章 人世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