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捉妖师追星实录》晏晏十方

26、良夜

　　三人面面相觑，便都摇头，一脸茫然地看向我。

　　我心狠狠地跳了一下，我无比确定，方才明明看到了秀娘。那感觉太真实，真实得绝非幻境。可是，无论是魏长风还是沈南青，就连秀娘，都是高手，若当真有人，怎么可能毫无知觉。

　　而且，秀娘若是方才的确在我窗台上圪蹴着，那么她又是如何做到令沈南青与魏长风都不知晓的呢？要知道沈南青可是不空山新一代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就算魏长风那厮睡着了，甚至睡死过去了，我不信他会一点不知晓。

　　这事，倒是越来越稀奇。

　　我心中又腾起那种隐隐约约的害怕来。我瞧着秀娘，她看起来温柔端庄，挺着大肚子，笑容晏晏。

　　她关切地问我，“织锦，你没事吧。”

　　我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这声织锦，毫无二致。

　　“你瞧你瞧，她又发抖了，一定是又发病了。沈南青，你的药到底有没有用，不如明日我就进城去请个好大夫来，我瞧你，医术不行啊。”魏长风叫道。

　　沈南青便垂了眼帘，他似是在思考，突然间抬眼看我，似是犹豫，“其实，也许段姑娘不是得了热病。”

　　“那是怎的了？”魏长风问。
　　“也许，是因为段姑娘体内的火灵丹。”

　　沈南青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令我忆起在北疆的事来，难道当真是火灵丹的作用？我不由忆起那对金色翅膀，以及那曾经困扰我的饮血啖肉的念头。

　　难道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幻听，难道火灵丹再次起了作用？

　　我突然对自己起了怀疑，无比强烈的自我怀疑。

　　魏长风显然有些急了，一把捏住沈南青胳膊，一叠声问道：“那是什么？中邪了？火灵丹发作了？还是怎么了？我最讨厌你们这些道士，说话吞吞吐吐故作玄虚，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真是恨得人牙根痒。”

　　我见沈南青微微蹙眉明显吃痛，心疼得不行，忙截住魏长风话头，说道：“哪有那么娇贵，我就是一时眼花。火灵丹在我肚腹内好好地待着呢，一点没作妖，你们也不用担心，别一副看病人的样儿。我觉得我好得差不多了，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启程。”

　　言及此内心里有个声音蹦出来不停与我絮叨：不可以离开王庄，不可以离开。

　　我莫名其妙得紧，晃晃头将那声调压回去，努力呲牙朝他们做个笑意，“我真的没事，你们这样让我很惭愧。毕竟在北疆我也是风里来雨里去，是个还不赖的收妖师，你们如今这副样子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沈南青垂眸光没有说话，魏长风张了几回嘴，终究还是大力吞咽下口水，唉声叹气地拉着沈南青出门，沈南青再回首瞧我一眼，那目光中似有某种情绪，似是关心又似乎没有，我一时竟不敢确定。

　　“你给我好好讲讲火灵丹的事，小爷现在就要听，每一个细节都不要错过。”
　　我听到魏长风压低的音自外传入，却听不到沈南青说了何。他二人一走，房间里只剩我与秀娘。

　　不知为何单独面对秀娘我总是觉得毛毛的。

　　不停摩.挲着手臂，我朝秀娘呲牙笑，“快生了吧？”
　　秀娘点头，看不出她情绪，“就快了。”
　　“上窗台一定不容易。”我说。
　　秀娘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你不信任我？”
　　我忙摇头，“没有。我只是不信任自己的眼睛。”
　　秀娘，“是的。你的眼睛不值得信任。”

　　言罢她转身就走，已行了几步又回首瞧我，那一眼甚是复杂，竟令我不由激灵灵打个哆嗦。

　　我没看错，就是她！
　　我脑子里乱七八糟，浮光掠影的闪过一些景象，就连鼻腔里都充斥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花香，紫薇花的香气。

　　为何我一直会在意紫薇花的香气呢？
　　我的头开始痛，要命的痛，要命的头痛中我痛苦地蹲下了身子，双手抱头，只觉得后肩胛处痒得很。

　　我本以为那对羽毛翅膀又会生出，然而这次却没有。我只是要命的头痛，也不知这种状态多久，当头痛减轻的时候，我深吸口气立起身来。

　　侧耳听了听门外，静悄悄并无声响，月光透过雪白的窗纸在屋子里开辟出一条通道。我再度深吸气，然后奔了那扇窗去。

　　小心翼翼推开窗，令夜风灌入。我翻身上窗台，而后一跃而出。当双脚沾了泥土地的瞬间，我心一荡。

　　半弓着身子，我在月色如洗中潜.入后院，直起腰身来，仰头瞧那株巨.大的紫薇花，觉得夜风中它的香气简直呛鼻。

　　我不知我为何要来这里，只是觉得，我必须来。

　　我闭了闭眼睛，努力在脑海中迅速闪过的浮光掠影里抓.痕.迹。几次我都以为抓到了，展开，却什么都没有。

　　我到底为何要来此处？
　　紫薇花，紫薇花，夜色，夜色，秀娘的裙子。红，红——血！

　　我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层，所有离开的记忆突然像潮水一般一股脑灌.入，那种强烈的冲击令我差点晕厥过去。我努力控制心神，然后按着五行方位开始在紫薇花下挖土。

　　没错，是这样的！我记得，我全部记起来了。那些鲜红跳动的人心，那个《上古寻妖录》，那三十三颗人心开.坛.做.法的典故，我一个不落的都记起了。

　　就连我肩头魂.火被拍灭，最后看到的那个着着猫头鹰绣花鞋的秀娘，我都记起了。

　　我立刻狂奔，狂奔向沈南青他们的屋子。如果秀娘真的在用邪.术，那么一定是为了昏睡不醒的潮生，这种邪术反噬如此之强都挡不住她使用，她怎会甘心被破坏，那么对此一无所知的沈南青与魏长风岂不是相当危险？

　　不成，我要救他们。
　　我浑身的血都往头顶冲，短短的路程简直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而当我终于冲到房前的时候，却似乎一脚踏入了冰冷河水中。

　　房子静悄悄的黑着灯，没有任何一间屋子有灯光有人声。这处宅子，突然，空了。

　　就像深入一个永恒梦魇，那种无穷无尽却又孤独无比的感受这辈子我都记得，在我漫长的生命中我从未有过如此感受。

　　是否，只因为我怕的，是自此长久的失去某一个人？
　　我不敢想，只是冷，要命的冷令我控制不住的发抖，我很快抖成了一个筛子，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念动诀法，掐诀开天眼心眼，找寻丁点他们还存在的痕迹。

　　可就像是突然被一个黑.洞.吞.噬了一般，这房子寂静空旷，没有秀娘，没有潮生，没有魏长风，更没有沈南青。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只有无穷无尽走不出的黑。

　　我几近崩溃，原地蹲下来双手紧握成拳，紧握的拳指甲深深地刺.入.肉中，锥心的痛中我觉得我应该试一试。

　　于是自怀中掏出一叠皱皱巴巴的符.纸，我念动诀法，喊了一声“破”，手腕一抖，将符纸朝天一扔。

　　符.纸应声在半空中爆.裂.开来，发出耀目光华，光华突然大亮，破开所有漆黑，我的眼前一片耀目生花。

　　漆黑一团的房子重又明亮起来，到处都是光，红色的光，一团团，一处处，一簇簇。

　　“噗”的一声火光熄灭，符.纸化作飞灰没.入夜色.深.处，我的目光自飞灰上移开，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我的身前身后身左身右都是人，这种情况，我曾遇到过。

　　在北疆。火.刑？
　　所有的人都拿着火把，火光映照在一张张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上。从古自今，悲哀的狂欢就是被人们乐此不疲的一种存在。

　　好像只有看到比自己更惨的人，人们才会开心。

　　我再一次被群情激昂的百姓围住，这次，我心知肚明，因为我的目光已经跃过人群，看到了那夜我潜.伏.进的那户人家。

　　我曾经想饮.血.啖.肉的人家。

　　兴许，我罪.有.应.得。
　　我连苦笑都苦笑不出，这里不是北疆，也不会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李绍玉来救我。至于魏长风与沈南青去了何处，我不敢想也不愿知晓。

　　我生怕，连累了他们。

　　但我在人群中看到了秀娘，她一改往日的笑容晏晏，脸上是我所陌生的冷漠。她就那么隐在人群深.处，冷冷地看着被人群包.围的我，那样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局外人，又或者，她就是那个局外人？

　　我深吸口气，向前一步迎上慢慢围拢过来的人群，我深知这种情况下即便我解释也没有用。

　　人群后退了一步，是暂时的慌乱，随后一个里正样儿的人物挤出人群，磕磕巴巴说不完整一句话。

　　我叹气，“我是妖女？”
　　里正点头。
　　“要抓我？”
　　里正点头。
　　“处以火.刑？”
　　里正点头如捣蒜。

　　我再度叹气，正打算说点什么，就听人群深处有道清朗之音传出。

　　那声音不疾不徐却又含.着某种笃定，“不可以带走她。”
　　所有村民连带着只会点头摇头的里正一同循声去望，就见一个朗月清风般的人物分开人群缓缓走出。

　　沈南青！
　　沈南青并没有看我，他像在说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但是字字掷地有声，“不可以带走她，因为她没有嫌.疑。”

　　他垂眸光，旋即抬眼，坚定地看过来，一字一句说道：“因为那一夜，我与她在破庙。”

　　人群中不知是谁在高声问，“孤男寡女，你与她在破庙作甚？这位小哥，你可想好了再说。我看你也是个清爽人物，可别一时脑袋轴与妖女扯上联系。”

　　沈南青并未看那个人，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他长久地锁定我的眼，语调温柔，“良夜佳辰，璧合珠联。”

　　“文绉绉的说什么呢，粗人，听不懂！”
　　“他在说，他们在破庙里行了苟且之事，是不要脸的真夫妇。”

　　人群中一片嘘声，我在此起彼伏的嘘声中看到正努力分开人群的魏长风，他一张脸沉沉的，却并没有当场.戳.穿。

　　再找，隐在人群深.处的秀娘转身朝外缓行，我分明看到她朝我笑了笑，那种笑容，令我如堕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