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捉妖师追星实录》晏晏十方

25、贪

　　我有点怕秀娘，却不知为何。

　　就是那种毛毛的，紧张。然而，我不记得曾几何时她对我有何威胁。在我的记忆里，她一直都端庄得体，无时无刻不拿着针线在缝制腹中胎儿的小衣裤。

　　到底问题出在哪儿？
　　任由我想破脑袋，就是想不起。
　　我的头时常痛，而行程也因此耽误了。

　　要命的头痛随时随地而来，伴随着剧烈的冷颤。魏长风说我定是发了热病，这病需要多休息，不能长途跋涉。

　　沈南青会些医术，然而他替我悬丝诊脉，却看不出病因。

　　那是我醒来后的第五日。彼时魏长风正双臂环抱，背靠着墙，见沈南青收了细细的丝线，便冲上来，一把攥住沈南青的上臂，“到底怎么样？看起来不缺胳膊不少腿的，怎么就是说发病就发病？”

　　沈南青微微蹙眉，似是痛了。魏长风便收了手，追问道：“是热病吧？打摆子，我看就是了。我就说她平日介不注意身体，这才几月，就穿那么薄的衣裙，不冻病才怪。得，现在倒好，这么半死不活的，可怎么才好。”

　　他看起来有些恼，又似乎有点急，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沈南青便微微勾了勾唇角，垂了眼帘，“魏兄不必担忧，段姑娘身体无恙。”

　　“无恙？无恙还抖成塞子，要是有恙那还得了。”魏长风高叫起来。

　　被强行按在床上躺好的我实在听不下去，便忍不住插了嘴，“我哪有那么娇贵，真的没事，就算头痛，也是多少年的，至于热病更是无妨。要我说，我立即就能走。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南海？还是王庄？这几日每天躺在床上，我觉得自己都要发臭了。”

　　本聒噪的魏长风突然不再聒噪，就连一向镇定的沈南青都双眉紧锁，二人迅速地对视一眼，又齐刷刷将目光转向我。

　　“小段，不会吧，你在说什么？”魏长风哆嗦着嘴唇，问我。

　　我被他的表情吓到，不由心虚的压低了声儿，“我是说，接下来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去南海？或者王庄？”

　　“你不记得了？”魏长风叫道。
　　“记得什么？”

　　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觉得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你和他，去过南海了。”魏长风见鬼一样，叫道。

　　那声音有点刺耳，我不由嘶了声，揉揉耳朵，“哦，那我可能忘了，我最近记性不太好。你瞧，我昏睡了三日的事就不记得了，还有我为什么昏倒我也不记得。王庄呢，我记得好像有个什么王庄，咱们一定要去。”

　　“你觉得，这是哪？”魏长风跳过来，一张脸几乎要贴到我脸上。我忙不迭后撤，“这是秀娘家啊。”

　　“秀娘家？秀娘家！那你知不知道秀娘家在哪？”魏长风一脸要吃人的样儿。

　　我朝他眨眼，拼命在脑海里搜刮，终是放弃，诚实地摇头，我嗫嚅道：“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好像有点怕秀娘。可是她温柔端庄，对我又不错，我为何要怕她呢。”

　　“你都在说什么胡话啊！定是病又发作了，一定是的。沈南青，你不是会医术么，快给她看看，是不是热病又发作了。她在说胡话，她居然记得秀娘，却不记得这里就是王庄。”

　　“这里就是王庄？”我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来，好像有什么东西飘过去，可我抓不住。

　　“啊，是啊，这里千真万确就是王庄。你到底怎么了？按理说就算不记得为何晕倒，总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吧。”魏长风好像在冲我说，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摇头。

　　魏长风便气恼的一脚将椅子踹翻，“果然都忘了，可是，她记得秀娘。”

　　他怒气冲冲的逼近我，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那鼻梁很高，使他看起来俊秀中多了几分刚毅，“那我呢，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点头，“魏长风啊。”
　　“他呢？”魏长风回身，指向沈南青。

　　“沈南青呗。”我觉得病了的人该是魏长风，这厮今儿发什么疯。我怎会不认得沈南青，那可是我日思夜想，不敢忘却的人啊。

　　“这可就奇怪了。”魏长风倒抽了口凉气，不停搔头。沈南青本默默不语，如今终是开了口，“想必段姑娘也累了，不如魏兄与我先不要打扰段姑娘。让她多休息休息。”

　　“可是，”魏长风欲言又止，终于叹了口气，随着沈南青出门。

　　二人已到门口，沈南青却又回转身子，朝我微微颔首，“南青就在隔壁，段姑娘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唤南青就好，南青听得到。”

　　言罢迅速转身离开，像是生怕走得慢了被人捉住似的。

　　若是能捉，我倒情愿捉了他，耗在身旁不再令他离开半刻呢。

　　心中这般想着便忍不住笑意，我万万想不到今生竟能与他有交集。多亏了腹内的火灵丹，我倒是应该感谢那喂我吞下火灵丹的怪物。

　　思及此便心内软软糯糯，只觉将有无限好时光等着我。又忽然想起魏长风的话，很显然，我忘了一些事。

　　就好像，我的一整段记忆被拿走了。

　　这念头猛的在我心头腾起，接着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便浮光掠影般在我眼前迅疾掠过，我很想抓住它们，奈何它们速度太快。

　　头又开始剧烈的疼痛，大片的空白到来前，我只隐隐觉得，鼻腔里似乎充斥着某种奇异的香。

　　那似乎是花香，紫薇花，就像后院的一样。

　　眼前有大片的光影，大片的光影一直向前延展，而光影尽头，似乎有个人。

　　那人背着身子，模模糊糊，但又万分熟悉。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我知道我必须朝那背影走，我不能放弃任何一次机会。我的双脚早已不听我使唤，它们拼命挪动，一直向前。

　　穿透光影，便是雾霭，走过雾霭憧憧，我终于得见那隐藏在其中的人。

　　沈南青。

　　他缓缓转过身来，朝我慢慢地绽开一个笑，那笑容如春日暖阳，直令我目眩神迷。我贪.婪地看着那眉眼弯弯的人，只觉似真似幻。

　　怎会有人笑得如此无邪？怎会有人拥有这般清澈明亮毫无杂质的眼睛。

　　我心中有一万个问题。我很想对他说，我欢喜他，已经好久好久；可是那些话到了口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它们突然就都堵在了我的喉咙口。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当你真正的爱上一个人，便再也说不出半句情话。任由你锦心绣口，却也吐不出半个字，只是满心满眼的激动。

　　那种感觉无比真实。

　　沈南青已转身，他朝着雾霭深处而行，身姿飘飘，恍若谪仙。

　　我很想叫住他，却闭紧了口。我便只是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越走越远，只留背影。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也是好的啊。

　　“织锦，织锦。”有声调轻轻的在我耳边响起。我努力睁开眼，却见屋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难道我出现了幻听？

　　我揉揉眼，觉得方才应该做了个梦，也可能只是短暂的昏厥。毕竟自从吃了火灵丹，我的身体便再也不受我控制。

　　细细回想方才梦中情境，我忆起沈南青离开时的那句话，不由心中暖意升腾。

　　有个人就在隔壁，他时时刻刻守护着你；而这个人正是你心心念念之人，这三界六道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么？

　　我闭上眼，长舒口气。

　　“织锦，织锦。”那轻轻的声调又起，我豁然睁眼，这次可以很确定，那声音来自窗边。

　　可是，窗边什么都没有，紧闭的窗将夜色关合；不知何时，天已黑了下来。

　　又是一日。

　　我们的确逗留好久了。

　　我身上一阵阵发冷，将被子拉到脖子底，只觉那透骨寒冷迅速席卷全身，我如堕冰河。屋子里没有掌灯，月光透过雪白的窗纸，在地上投下大片光影。

　　我看着那片光影，觉得方才的唤声并非幻听。于是便深吸口气，再度闭上眼睛；而同时，将心眼打开。

　　果然，就见那紧闭的窗前缓缓浮现出一个身影来，那身影逐渐清晰，竟是红衣红裙红鞋子。

　　秀娘？

　　我心咯噔一声，秀娘为何蹲在窗台上？

　　她整个缩在窗台上，似乎是圪蹴着，不知为何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的红衣红裙和那双绣着猫头鹰的红色绣花鞋。

　　她身子前倾，似乎也在端详假寐的我。我听到她轻轻地笑，她突然低低地开了口，“织锦，织锦。”

　　果然是她。

　　我用尽全身力气窜起来，扑向窗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眼看着便要抓到，偏那身影像个泥鳅般，一缩一滑，竟撞开了身后的窗子，消失在夜色深处。

　　我愣愣的立在原地，瞧着手发呆。方才我明明触到了她的衣衫角，可是，却还是令她溜了。

　　我气得跺脚，随即便听到叩门声，叩门声有点急，沈南青的声音却还是镇定的，“段姑娘？”他试探着唤了声。

　　还不等我应声，便听那门“砰”的一声被踹开，接着一道身影窜进来，竟是魏长风。

　　沈南青紧随其后，魏长风那厮气喘吁吁的不等站稳便回头朝沈南青说，“你瞧，我就说不要等着敲门吧。若真有事，敲门又有什么用，谁来应——”

　　他征愣在原地，看了眼杵在窗前的我，目光中腾起火来，“你怎么赤着脚。”

　　沈南青手里持着一盏风灯，将将点亮。如今那盏灯将屋子里照得通明，魏长风自然看到了我赤脚立在地上的狼狈样子。

　　我努力往回缩脚，指着开着的窗，“我看到秀——”

　　这话只说了一半，便再也吐不出半个字，只因我见秀娘就跟在沈南青身后，方才被沈南青挡住，如今她自沈南青身后转出，手里还拿着针线筐，显然匆匆而来，竟是忘记放下。

　　我收回手，悻悻地笑，“秀娘？你来了多久？”

　　魏长风大咧咧的接口道，“她一直与我们在一处啊。你这副样子谁放心？我们仨一直在隔壁。”

　　“那你们，听到什么响动或者看到什么人没有？”我犹豫着，终于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