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捉妖师追星实录》晏晏十方

16、秀娘

　　秀娘没有说话，她起身为自己倒了杯茶，茶有些冷了，她却似并未发觉。

　　“南青也知为难师嫂，可是，南青别无他路。”
　　“去过南海了？”秀娘问。
　　“并未见到龙主。”沈南青答。
　　“那老儿最是怕事，他怎肯见你。”秀娘又道。
　　“怕什么事？莫不是他能掐会算，竟是知晓我与沈南青此行目的？”我插嘴道。

　　秀娘便嫣然，她瞟了我一眼，我这才发现这女子生得一双美目，单单只是这一眼，便令人神魂荡漾。

　　“火灵丹现世，整个三界都知晓了，只有你们不空山还当个天大的秘密守着。”秀娘将茶盏放下，随手推开了后窗。

　　后窗有一株丈许高的紫薇花，主干足足有碗口粗细，高得过了屋檐，开得乱乱糟糟的花上落着一只大黑蜂，正抱着花须，搞得那穗花哆哆嗦嗦，颤个不停。

　　“只是那鲛人行踪飘忽，忽男忽女，又没个常态，即便是我狐族，也未必能够寻得踪迹。何况当年我曾立下誓言，不再插手三界之事，只与潮生安心过日子；如今你来求我，倒着实令我为难。”

　　秀娘拿手戳一下那株紫薇花，花上纠缠的大黑蜂便振翅而飞。那株花终于得了解.脱，重又昂起了头，闹闹嚷嚷的展现它那挤在一处的花瓣。

　　沈南青便垂下眼帘不再说话，他毕竟不是个喜欢为难别人的人；见此情形，我大抵推测出了一些，于是就悄悄拿手指头戳一下沈南青臂肘。

　　“秀娘，我肚子好饿，你看我们一路行来没吃没喝，即便你不管三界事，毕竟相识一场，总不至于让我们饿着肚子走吧？”我朝她呲牙笑，做一副天真样。

　　后者便巧笑嫣然，随着我话头，道：“瞧我，可真是失礼。你们若是不急着赶路，就在这稍事休息，我这就去弄饭菜。稍等，稍等。”

　　“好嘞，多谢姐姐。”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些年江湖游走，我别的本事没学会，这张嘴可甜可怒，倒算是一种特殊技能。

　　秀娘言罢便出门，并体贴的顺手带上了门。

　　这不知是有心是无意的举动反而令屋内的两个人莫名尴尬起来。

　　说起来昨夜我与沈南青也是独处，但毕竟以天作被，以地为床，倒也不至于令人多想。可如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何况这室内的人又是那心上的人，我若再不心思活泛，却是有违天道。

　　于是便干咳几声，一时觉得手也没地方摆，脚也没地方放，就连喘气都不知该大声还是小声。

　　沈南青大抵也没与姑娘如此共处过，倒是比我还紧张；一双细长的白手偷偷地虐.待自己大腿两侧，眼瞧着继续下去便要将那可怜的衣衫搓烂。

　　“咳咳，天气不错。”为了解.救他衣衫，我毅然决然的当先开了口。

　　沈南青便应道：“天气不错。”
　　“花好看。”
　　“好看。”
　　“这是什么花？”
　　“什么花？咳咳，段姑娘，若是南青未看错，这应该是紫薇花。”
　　“哦，紫薇花，紫薇花好啊。”

　　我发誓，这是我活了三百年以来，说得最没味的废话。

　　幸而沈南青不与我计较，接下来的时间我俩便是长久的无话。我假势赏花，心思却东飘西荡，一会幻想着沈南青会突然抽了风，向我表白，说是欢喜我，自六年前便开始，日日夜夜记挂于心；一会又想着若我突然抓了他的手他会如何反应？

　　是迅速甩开，还是臊红了脸，却任由着？

　　所以，人最大的敌人，永远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心魔。

　　我的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想来倒是真有些饿了，沈南青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立刻就道：“你一定想说，我是在拖延时间，对吧？”

　　他那般玲珑剔透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我的目的，同样，秀娘也不可能不知道我的目的。可是，既然秀娘肯让我们留下来，想来事情就还有转机。

　　“我觉得她的话还有回旋余地，至少她并未彻底拒绝我们；所以我觉得，她最终会帮我们找鲛人。”我道。

　　沈南青便点头，他似有犹豫，终是开口道：“段姑娘为何不问潮生与秀娘到底与不空山有何过往？”

　　我朝他呲牙笑，做一副看透一切架势，“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主动告诉我的。”

　　沈南青便弯了眉眼，他似是无奈又似是欣赏：“南青倒是十分羡慕段姑娘这般洒脱。”

　　“哪里的洒脱，不过是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便学乖了。”
　　“段姑娘似乎经历良多？”
　　“不少。”
　　“南青看段姑娘与南青年龄相仿，可段姑娘却比南青见识要广，看得也更透彻。段姑娘，是否游历会加速人成长？”

　　“年龄相仿，年龄相仿？！”我差点没惊掉下巴，接连重复了两回，终是没勇气反驳，“兴许吧。你呢，在不空山待了多少年？就没回过家么？”

　　我本没话找话，谁知沈南青却垂了眉眼，他双眼瞧着脚尖，低声道：“南青没有家。”旋即又抬起头，朝我展颜，“可师父就是南青的再生父母。南青虽然没有家，不空山却是南青的家。南青并不孤独。”

　　“抱歉，是我戳到你痛处。”我忙道。

　　“不必道歉，何况这也不是我痛处。虽然南青幼时也曾羡慕别家孩子有父有母，可世事难有两全，兴许南青所有的运气都用来被师父捡回不空山。”

　　“你是被丢弃的？”我问。

　　“南青尚在襁褓之中就被放在不空山朝南山脚，师父说那时南青身旁并无他物可以证明身份来历，唯有脖子上悬着一块玉。师父又说那时正是草色泛青，所以取名南青。至于沈，却是取个沉之谐音，师父希望南青得以沉静无争。”

　　“哦——”我点头，听得有些出神，眼前恍惚现出一片草色青青，以及南山脚襁褓中哭个不停的婴孩。想不到他还有这样身世，倒是个可怜的娃。

　　我心中柔情泛滥，竟是千回百转，只恨不能早认识他几年，那样便可将最大的温柔尽付与他，免得他一个人在不空山面对那些暗流与纷争。

　　“潮生的手筋脚筋是被挑断的？”我生怕自己继续想下去会难以自控的当场向沈南青表白继而吓到这单纯孩子，忙改了话头，问他。

　　他到并未发觉我心思百转千回，只是点头，娓娓道来：“段姑娘冰雪聪明，应该想到潮生、秀娘与不空山的恩怨。潮生师兄仙筋仙骨被抽，的确是不空山刑.罚。”

　　“刑.罚？啥的刑.罚？不空山还滥.用.私.刑.啊？！”我虽多少猜到一些，乍然得到印证还是心惊。

　　“道家分清浊，不空山修的是清道，换而言之，不可与女子私.通，何况秀娘又是妖族。当年师兄既然执意与秀娘下山还俗，宁可不要一身仙骨，受.刑便也是必然之势。南青虽不赞同，也为此求过师父，可到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却是难以破例。”沈南青说道。

　　“那，那个什么李，李绍玉还不是——”我话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好，便将后话吞回去；沈南青便勾了勾唇角，一张雪白的脸又起红霞，“李师兄并未受.戒，只算半个道门中人，只是在不空山挂个名，师父却是很少管他。”

　　你呢？我差点没脱口问出，用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一时间竟是既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

　　偏此时有人叩门，却正是秀娘，“饭菜好了，沈道长与姑娘是屋里吃？还是与我们一处吃？”

　　我与沈南青互相看了一眼，沈南青便道：“一处吧。”

　　言罢他当先起身出门，我便心情复杂的跟在他身后，只觉得丹田处又开始隐隐火烧，而他的话却是在耳边萦绕，挥之不去。

　　桌子已摆好，就在正屋里。
　　桌子上放着几样时令蔬菜，两碗清粥，两双筷子。
　　潮生依旧背朝里躺在暖炕上，却不再暴躁发脾气，似已睡着。
　　我看向秀娘，秀娘便道：“到了我这个年岁，便不需再吃这些凡物。”

　　我点头，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曾看过的古籍，心里推测着她的年纪。与沈南青分坐桌子两旁，拿起碗筷，专心填五脏庙。

　　秀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针线，开始缝一件小衣服。
　　小小的红色的衣服，显然是给婴孩。

　　我这才注意到她小腹微微隆起，顿时怪自己色.迷.心.窍，全身心的都在沈南青身上，片刻也舍不得移开眼，竟全然未觉这位妖族狐仙已身怀有孕。想来她不愿再次搅入三界中事不只为了承诺，更为了腹中胎儿。

　　“今夜便留宿在此吧，我那儿还有两间偏房，毕竟来了一回，总不能匆匆来又匆匆回。”秀娘手里活计不停，这话说得倒也真诚。

　　我拿眼瞧沈南青，却见他也拿眼看我。四目相接，他便迅速收回目光，耳朵根又有些发红。

　　“不打扰吧？”我问。
　　“不打扰，何况等消息总需要时间。”秀娘说。
　　“你答应帮我们打听消息了？”我喜出望外，不知为何秀娘会改变主意。

　　于是便又拿眼去瞧沈南青，却见他目光正在背朝着我们的潮生身上，似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