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尘风》阡墨三里

23、治愈

　　“你……可记得你是怎么掉下来的？”
　　柳若尘摇头。
　　隐素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本来打算等你自己想起来，”他直直望向柳若尘眼睛，目光坦诚，“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是我下来找你的吗？我现在告诉你。”
　　“你还记得我炼化的那条五尾红狐吗？”
　　柳若尘点头。
　　“当初在仙界，你不知何故掉落在霞凤山里，正好在我洞府外面，当时你外形看上去是一条银蛟，我误以为你是从凡间跳上来的，就想着将你炼化了当坐骑卖了……”
　　隐素停顿了下，见柳若尘接受良好才继续。
　　“在炼化关键的时候我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雷给劈了，然后你趁机逃了下来……”
　　柳若尘很惊讶，同时又想到了在鹊支山里的那道雷。
　　“天君下旨我才知道金龙一事，但那时我也很疑惑，当时明明看着是一条银蛟，直到看到你那根银簪我才知道一切缘由。”
　　隐素看着柳若尘从怀中取出那根银簪，簪头上的红珠已经失去了色彩，看起来就是一只普通的红色珠子。
　　“就是这根银簪将你体内的金龙传承收纳并隐藏起来，传承剥离出你的魂魄导致你近些年身体一直很差，你可想起跟这根银簪有关的事情？”
　　柳若尘缓慢的摇头，低头看着手中的银簪，垂下的眼眸里浮起一抹暗色。
　　他记得的，是那个女人给他别在头上的，并再三警告他不许摘下，那时候他头发整日披着很乱，有个簪子束发也很好，他很听话。
　　原来是为了藏匿他的身份。
　　“你……会怪我吗？”隐素问。
　　柳若尘摇头，自嘲道：“连仙君都没看出我的异样，想来是这簪子太厉害，仙君是无心之过又被雷劈又被贬下凡，也算是被我牵连了，我岂是那种黑白不分之人。”
　　一根有力的手指伸了过来，将他的下巴强硬的抬了起来，柳若尘略有些慌乱的眼神撞入了隐素的银色目光中，一阵眩晕。
　　“我给了你几天时间独处，让你自己好好捋一捋记忆，你既然没有想起太多事情，那你这两天看到我就转身走是在躲我吗?”
　　“仙君说笑了，我为什么要躲你。”
　　他强自镇定笑道。
　　隐素松开手，目光沉沉看着柳若尘一瞬间变化的脸色，以及下意识往后仰抗拒的动作。
　　他松开手转过身背对着他，神色有些冷，语气却平缓。
　　“西边的大妖基本已经肃清了，我得到一点线索，再过几日便回京城。”
　　等柳若尘回过神来，隐素已经走了。
　　柳若尘暗自抚上自己前胸，惊吓的心跳在有力的蹦着。
　　他失魂落魄的走回侯府，回到房间闭眼躺下，脑海中全是那一瞬隐素一指抬起他下巴质问的神色。
　　过了三日皇上的旨意终于下来，呈上去的三个知县里有个叫王之游的知县被选中了，接下来就是知县晋升知州上任乾安郡，所有的事情开始有条不紊的运转下去。
　　守城军的招选工作得以开展，乾安郡府衙各个重要职位人员也陆陆续续确定下来。
　　柳若尘特意将乾安郡存活下来的那些人的善后工作交给了乔莲，有意培养她的名望，若有朝一日重回这里，她也算有些助力。
　　经历了大半个月的整顿，乾安郡终于活过来了。
　　所幸这大半个月西边没有再次经历妖兽潮，但这不代表西边的危险解除了，京城来的军队留下了一部分专门训练新招收的守城军，青衣卫也留下了几个颇有经验的人帮忙教授抵御妖兽进攻的各种正规及非正规方法。
　　虽然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但完整参与重整地方州府工作的柳若尘，心中对乾安郡充满了希望，他相信这里的人们经历了一次屠城后，对自己的未来将要面临的局势已经非常清楚，这样的祸事绝不想出现第二次。
　　大军开拔回京的前一天，隐素带着柳若尘和乔莲先走了。
　　乔莲是自己赖上两个人的，为了不影响进京速度她甚至花大钱买了青衣卫留在乾安郡的其中一人的坐骑。
　　不过她想错了，因为隐素喝柳若尘他们两一点都不着急赶路，一路也不走管道，尽找小道走。
　　白虎的背上也只有柳若尘一个人了，隐素从上路后就没有与他一同乘骑，也鲜少开口说话，大部分是乔莲跟柳若尘说话。
　　就这样慢悠悠的走了一天后，还没有走到临近的镇子。
　　乔莲隐约感觉他两人气氛不对，但又不敢乱问，天黑后，三人在山间一处荒废的屋子里过夜，屋子里有些扑兽夹，看得出这里是给平时进山打猎的猎人休息的地方。
　　没有生火，因为柳若尘跟乔莲不会，隐素甚至都没有进屋，直接飞身离开了。
　　清冷冷的月光照进屋子里，柳若尘跟乔莲大眼瞪小眼，屋子的门是敞开着的，灌进来的风还挺大，两人想关门又觉得不合适，只好闭上眼假寐。
　　乔莲凑过来小声问道：“师父，你跟他怎么了?”
　　柳若尘本来想答没怎么，又觉得好像有什么，只好叹息一声。
　　“师父，你们两可别吵架，这一路回京城还远着呢，万一他一生气把你丢下了怎么办，你我两个人又追不上他，而且你认识路吗？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柳若尘面无表情。
　　“我说真的师父，不管谁对谁错要不你先道个歉吧，我这一路看他心情也不好似的，你们一个两个耍脾气，我老遭罪了，我夹在中间跟谁说话都好像不好。”
　　乔莲噼里啪啦说着，她不知道外面树上的人是个仙君，方圆百里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师父你说呢？你看啊，我们两个要脑子没脑子，要体力没体力……”
　　“你才没脑子！”
　　“啊行行行，师父有脑子，可你不会武啊，这一路随从也没一个……”
　　“你不就是随从？”
　　乔莲愣了一下，慢半拍反应过来好像自己现在就是个随从没毛病。
　　“可是我也不能保护你呀，有我没我你看啊，是不是都一样。”
　　柳若尘气笑了。
　　“我才发现你还挺能屈能伸!”
　　乔莲嘟着嘴气到了，转个身不再理会他。
　　柳若尘无声弯了弯唇角，心里想的却是，要不要真去道个歉？
　　他起身往外走，四处张望了会，今夜夜空繁星点缀，倒很适合观星。
　　找不到人又睡不着，所幸便找一处高地观星吧。
　　柳若尘拍了拍白虎，白虎睁开眼，自觉跟在他身后，一人一虎穿梭在林中往山顶走去。
　　待走上山顶，才发现一道白影立在那里，隐素已经在那了，听到响动他转过身，两人视线相交。
　　“原来你在这。”
　　隐素点头。
　　山顶树木稀少，灌木草丛居多，隐素站立的地方刚好是片草地，往下便是斜坡，斜坡下的山谷里竟然有一棵高大的发光树。
　　在夜色衬托下整颗树的树干和叶片都在发光，树干与分叉脉络分明，树身上无数的叶片边缘发出小半圈荧光，好似上弦月的弧影，美丽不可方物。
　　柳若尘走到隐素身边，目光里满是惊艳。
　　“好美！”他发出惊叹。
　　隐素嗯了一声：“它叫月亮树，九百岁了。”
　　“我从未见过会发光的树，可以去摸摸它吗？”柳若尘轻声问，眼中如梦幻。
　　隐素抬脚往下走，他赶紧跟了上去。
　　斜坡有些陡，隐素走得很稳，柳若尘却有些控制不住，脚下一滑一下就撞到了他背上。
　　他赶紧站好，脸上有些热意，他真不是故意的。
　　隐素见他有些局促，抬手抓着他手臂，两人稳稳飞了下去，站好后他自然的松开了手。
　　柳若尘朝山谷中走去，走到月亮树前站定，惊艳得说不出话，眼里印满了亮光。
　　“真不可思议！”他叹道。
　　他伸手摸了摸垂下来的叶子，叶子落入他手心，莹亮的柔光在他手上投下了一些倒影。
　　他抬头望着整颗发着光的大树，这一刻有了一种玄妙的体会。
　　就算是一颗树，也能在这样的地方默默发着光，它与别的树与众不同但又殊途同归，这样欣欣向荣，让人震撼。
　　人又何尝不是这样，不应该被任何东西困住束缚，没有人活着天生是为了别人，人活着就该像这棵树一样，就算深埋谷中不被发现依然生生不息活出自我，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笼罩在他眼底多日的阴霾一点点散去，他开心的笑出了声。
　　不管过去有多么阴暗不堪，多么无法回首，那只是他的过去，他始终是他，过去弱小的是他，现在弱小的依然是他，可是他已经不再害怕，他早已经像那个少年一样学会了反抗，还学会了利用一切保护自己。
　　未来也许他会遇到更棘手的事情，更强大的敌人，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他会屈服吗？
　　不！他绝不屈服！
　　他笑着笑着慢慢收了笑意，心里一片通透。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棵树治愈了，真奇妙。
　　“仙君，”他喊了声。
　　隐素沉默的望向他。
　　“仙君在仙界可有娶妻？”他问的直白。
　　隐素惊讶了一瞬，摇头：“未曾。”
　　柳若尘接着说：“我很庆幸自己能遇到仙君，认识仙君，仙君是心中有大义之人，肯为天下苍生出手，行事作风都光明磊落有君子之风，我想和仙君做朋友，仙君愿意吗？”
　　如若不是，在找到他的第一时间他就可以挟持着他去找龙身，那些吸人血的大妖他完全没必要去管的，他最终的目的是将他带回仙界，随便斩断妖界通往人界的通道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