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愁》陈耽乐

1、第 1 章

　　沈约还记得第一次见贺洲时他在和别人斗蛐蛐儿。
　　盛夏黄昏，太阳尚未落山，长街两旁的小贩三三两两收起铺子，天仍热的发燥。
　　“咬！咬！咬！给我咬死它！”
　　沈约和同窗拜别了先生，刚从私塾出来走上嘈杂长街，右旁弄堂口挤着的一大圈人就“哄”地发出一阵大笑，粗声音大嗓门地嚷了起来：“早说你这虫瘦胳膊小腿的肯定赢不了，不信？栽了吧？”
　　“哈哈，劝你不要押在这小娃娃身上吧，这下好，赔夫人折兵的，怕是要回去跪板子喽！”
　　“诶！我说钟大爷，要不这把算了吧，你看这小娃娃眉头拧巴的样，恐怕这可怜见的丢了虫又丢了钱，回去得挨顿好打呢！”
　　揶揄逗乐声中夹杂着市井俗语，只听一耳朵就知道又该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上了城西的虫王，架不住看热闹的闲人怂恿和他下注斗蛐蛐儿，这会子怕是连着自家的钱财和宝贝虫子一块被对方吃了。
　　若搁在往常，沈约是绝不会参进这档子事里去搅合的。他既是个穷书生，自然就得有个穷书生的样子。课业好脑袋聪明自是不用说的，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讨厌什么，想要什么，便铁了心发狠读书想往上窜，课上认真规矩就算了，课下也不爱做些同龄人欢喜的玩玩乐乐，倘若平素放课早，他宁可赶紧回家收拾个钓竿上深林湖旁消暑去，也不愿在这大热天里被同窗扯着伸脖子，看是哪个倒霉蛋又触了虫王钟大爷的霉头。
　　可今日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尝试把同窗粘在原地的脚拽动，一个巨大的荷包就从天而降，“啪”地砸在了沈约的脑门上。
　　“我呸！你才哭鼻子！你全家都哭鼻子！给就给，小爷我不差这点钱！”乌泱泱的人群突然嚷嚷着让开了一条道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怒气冲冲地从内里往外走，一双眼上挑，连带着一弯长眉斜飞，尾稍都险些入鬓，他身子朝前行速不减，头却不住后转似乎在甩人眼刀，凌厉中带着些气急败坏的浮躁。
　　沈约正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握着那鼓囊囊的钱袋脑子发懵，转头就被气急败坏的少年撞了个趔趄。
　　“嘶——哪个不长眼的挡路啊！”头还没从沈约襟前抬起，小孩骂骂咧咧的声音就嚷开了，“我说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啊！”
　　“啧，这位小少爷，麻烦你讲些理好不好，这么宽的路我就随便站了一处，是你自己偏生要往这边撞，到底谁没长......”沈约话到嘴边绕个弯又咽了回去， “没看路的恐怕不是我吧？”
　　倒不是怕得罪这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实在是天热日头毒的，他不想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小事杵在路上跟人扯皮。
　　“嘿你还骂我？....行！我就是没长眼睛，今天连栽两个跟头算我倒霉，可以了吗？”小孩刚开始还是面朝着沈约咬牙切齿，说着说着就扭头冲着哄笑的人群吼了起来，“我就是小娃娃，我就是自不量力！行了吧！”
　　沈约猝不及防被怒火波及，噎人的话一句都来不及说，就见这小孩背对着自己看都不看钱袋的位置，一巴掌向下打在自己手掌抓了钱袋就朝钟大爷桌上扔去，又一个侧目乜回来，红着眼眶狠狠剜了自己一眼转身走了。
　　”.....”沈约皱了皱眉，一天的好心情也被这场闹剧劈头盖脸砸得七零八落，他蹙眉盯着那少爷炮仗似一点就炸的背影，半响一声冷哼，低声吐了两个字权当回嘴：“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