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最差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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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人头攒动，那位舞蹈导师的声音冲破层层叠嶂，等到达钟子期的耳边时已经被削弱了好几度。
“欢迎大家入住《美丽新世界》的集训基地，不知道大家对这里还满意吗？”那人话音里带着盈盈笑意，“想必大家都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了，今天我将为大家介绍万众期待的主题曲，也就是各位练习生需要攻克的首个难关，题目就叫《美丽新世界》，我听过了，很不错的舞曲，欢快活泼，歌词也朗朗上口，相信这首歌将会在各位练习生的演绎下成为今年最热门的‘神曲’……”
他还说了些什么，但是人群间此起彼伏的嗡鸣声已经彻底将之覆盖，钟子期什么也听不清，又抻了抻脖子。那位导师似乎是放下了话筒，接着敏捷地跳上了运动场前方的高台，大概有两米高，上面站四五人也很宽裕。钟子期总算是看到了导师的模样，花衫皮裤，完全是舞台装束。
导师身后跟着三个伴舞，为了迎合队形变换。
音乐声起，导师和伴舞背对着练习生们，摆好了第一个动作。
确实是很欢快，一听就充满了热情。只是节拍的速度与这份热情似乎完全成了正比。
直到音乐结束，练习生们都没敢发出一丁点声音，他们大多屏息凝神，认真地望着高台上导师灵动的身形和伴舞们熟练交替的动线，企图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最后一个动作舞毕，安静下来的体育馆瞬间被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替代。
“天呐，两只眼睛完全不够用！”
“这……这也太难了吧？”
“这还只是舞蹈，你们听刚才是怎么唱的了吗？连续高音是疯了吧？”
“还有一段rap！”
“rap应该是提前录制吧？Breaking也是在那一段里头，那么激烈的舞步，根本不可能边跳边唱。”
“子期子期！你有经验，你帮忙看看，就这个难度，两周内可能全都学会吗？”
钟子期忽然被叫了名字，略微恍惚一下，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个练习生面容焦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盯着自己瞧，对上视线后又眨了眨眼，仿佛是想要通过眼神暗示，将钟子期拉入自己的阵营，同仇敌忾。
钟子期收到了信号，点点头，附和道：“这首歌确实难度挺大。”那个练习生一听，连大公司出身现役偶像都这么说了，哪儿还会有假。他面色稍霁，舒了口气，一句“我就说嘛，这根本不可能完成”尚未脱口，只听钟子期又接了句，“不过，两周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努力练习的话应该没多大问题。”说完又冲他笑了笑，轻松悠然。
问话的练习生噎了一下，双眸也不由得瞪大了一圈，眼白要露不露，像是白眼翻到一半忽然被人点住了穴位似的。摄像机正好从身旁掠过，如同一只黑色的乌鸦。
高台上的导师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三个黑衣伴舞，他们就着震天响的音乐又为练习生们跳了一遍。
这一遍放的是0.5倍速，但台下的抱怨声丝毫未减。
钟子期并没有参与制造这些扰人噪音，他转过身，目光流连于队伍后排，看到华宝此时正陷在一片灰色之中，身上的衣服绿得醒目，脸上的笑靥亮得晃眼，一看就没把注意力放在高台那边。
再往后看便见到了银河，他距离钟子期很远，微垂着头，正一个人倚着墙边，躲在角落里发呆。
钟子期不能确认他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样受到了任务难度的打击，总之在他眼里，银河看起来沮丧又落寞，可怜极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条五彩斑斓而又杂乱无章的深沟，让人望一眼就心生畏惧，顷刻间便收回了想要一脚跨过去的欲望。
然而众生皆苦，总有人不会因这点距离而胆怯，毕竟等待着他们的是更庞大的绝望。
钟子期眼瞅着一道粉色的光直奔他而来。
束慈越过从四面八方朝他投来的异样视线，一瞬突破重围，径直堵在了钟子期的面前，他已然无法掩饰内心的惊恐，也控制不好音量了，几乎在冲着钟子期咆哮：“你看见了吗？！你看到刚刚那几个人是怎么飞的了吗？！”
钟子期的目光慢吞吞地跟上他的身影，眼前奇景着实令他忍俊不禁。
“你别笑！”束慈啧声低喝，小麦色的脸上也被覆了一层明显的绯红，此时的他俨然没了平常那副老大哥般的安稳姿态。
钟子期果然不笑了，他迅速扯平了嘴角，用手背揉搓一下脸颊，淡淡回道，“看到了看到了，”束慈的表情实在是太诙谐了，钟子期不自觉地又弯起了眉眼，为了不让束慈误会这是幸灾乐祸，他垂下头，假装活动起手腕和脚腕，语气听起来倒是格外真诚，“放心吧，两周后你也可以飞成那样。”
束慈很冷静，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那双运动鞋，坚定地摇头：“不可能。”
周围已经渐渐有人摆好了架势，有样学样。高台上多出一张陌生面孔，据说是这支舞蹈的编舞家，他举着话筒，话筒后头拖着一条长长的线，累赘得很，编舞家时不时就要拽两下甩两下，免得挡住他的步子。他正在给练习生们介绍分解动作。
粉橙黄绿灰，每个人的等级都暴露在外，这些色彩似乎也在彰显着他们的态度。萦绕在编舞家周身的那一圈气压分出了层次，越往外扩散就越低。在气压圈的最外层，灰与绿混作一团，他们几乎放弃了跟随编舞家的步伐，而决定自立门户相互帮助，反正剩下两周时间还会慢慢学，现在只要在镜头前稍微表现得认真点就好。
除了站在角落里无动于衷的银河，他只是紧盯着高台上的人，像是看得出了神。
靠近气压圈的中心，名为天堂。能靠近那个区域的人，都是最让老师省心的优等生，每当成功复制一个动作，他们抬起头就可以迎接来自编舞家的赞赏目光的洗礼。短暂而又默契地相视一笑，再进行下一轮的复制与赞赏。
除了束慈。他赖在钟子期的身边，张牙舞爪着，把一个简简单单的侧滑步，硬生生学成了螃蟹散步。
说实话，在跳舞这件事上，钟子期也不能腆着脸夸自己多么优秀。毕竟，曾经在Hertz的训练场，他也是三番五次就得被舞蹈老师揪出来训斥一番，就算出道之后，每每练习新曲，他都还是那个带头拖全体进度后腿的成员。
但不得不说，束慈及身后众人的存在，将他一下子衬托成了众星捧月的舞蹈神童，甚至恍惚间还让他多出一种自己是迈克杰克逊转世的错觉。这便是传说中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一早就拿好了节目组替他安排好的剧本，空降到D班，此刻摇身一变，化为了这片气压圈的外围层里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也有几个C班和B班的好心人跑来帮忙，但他们还要同时兼顾高台上编舞家的进度，所以收效甚微。他们很快就又融回了自己的颜色之中。
其实D班和F班中并不乏人才，唱歌、乐器演奏抑或是freestyle rap。他们之所以被剔出了优等生行列，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舞蹈成了这群人最难以跨越的挡板。
道理很简单。钟子期记得，以前那个舞蹈老师除了天天喷着唾沫星子训他之外，还曾经说过，当偶像，你可以不会唱，不会弹，甚至可以不会识谱，但你必须得会跳舞，只要你会跳了，最起码你的身子就已经属于偶像。
舞蹈老师说得语重心长，不免夹杂着私心。钟子期从来都觉得这个说法有失偏颇，但是，他也举不出一个能够反驳这番话的实例来，只能牙疼般发出几声嘶嘶以示抗议，然后乖巧点头：对，老师您说的都对。
钟子期耗着性子，费尽口舌和体力，在不到十度的大型运动馆里蒸出了一身黏腻汗渍，终于带着这帮灰灰绿绿的小鸭子和一只笨拙蹒跚的老螃蟹，记熟了歌曲前十秒的舞蹈内容。
喘口气的空档里，他不经意间撞上了编舞家那边谈笑风生的和谐画面。看样子，A班的人至少已经学完了歌曲前一分钟的动作。
再看这边呢，都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压根没学到什么东西，却还能把钟子期累个够呛。他深感委屈，干脆撂摊子了，往地上一坐，两腿朝前一伸，管他什么恶魔剪辑还是观众路人缘，统统靠边站。钟子期抬起手指着束慈的鼻子就骂：“你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后头跟着呼哧呼哧好一顿憋笑声。
他们倒不是在笑话束慈连三脚猫都不如的舞蹈实力，毕竟从他们里面单拎出来个谁都是四斤八两。他们只是单纯因为看到从大清早到现在始终保持着温和疏离的钟子期忽然间失了态，瞧他对束慈气急败坏的样子，既新奇又欣慰。天上的神仙可算是下凡了。
束慈一声不吭，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看起来竟有三四分的低眉顺眼。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瞥到不远处华宝正绽着明媚笑颜冲自己激情地挥舞着手臂，余光偷偷瞄两眼钟子期的眼色，脚底一溜，瞬间挪了位置。病急只好乱投医，况且华宝看起来可比钟子期有耐心多了。
钟子期坐在地上，忙着给自己顺气晾汗，无暇顾及束慈的去向，更是看不到他努力操纵手脚腰身的僵硬背影。倘若他看到了，或许疑惑会远大于震惊。
在这个运动馆里，每个人都可以拥有成为偶像的梦，但束慈本不应该在这百分之一里头。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最差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