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今天晚上别做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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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默默转开了视线。他又像之前那样，盯着天花板，如同一个假人，一动不动。
片刻后，他忽然猛地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起来。没过一会儿，又重新睁开，朝着天花板目露凶光。三四秒后，再闭上，须臾又睁开，那眼中的火一般的凌厉不见了，银河再次重归平静。
银河忽然动了动唇，讷讷道：“……说不出口。”
他的声音其实完全不像粉丝臆想出的“刚出锅的糯米团般柔软香甜”，如果褪去那层因伤痛带来的低沉与沙哑，应该是相当冷清的音质，干净、润朗、仿佛在阳光下流动的山涧泉水。
钟子期闻言愣了下，过会儿才反应过来，银河的意思是他说不出口那声“爹”。
尽管他确实在心里斗争了很久，也乐意为实现钟子期的心愿而尝试，但那个字就是卡在嗓子眼里不愿意出来。
钟子期噗地一声笑了：“逗你玩呢，谁还真让你说？”
“感觉，唔，要是说了你会开心一点。”
“我哪里不开心了？”钟子期的指尖继续在银河的额头上打圈，像一只蝴蝶绕着花朵旋转飞舞，他说，“就算不开心，那也是因为你病了，你说你怎么又病了，感冒才好了没多久。”
银河不语，抿了抿唇，他觉得有些口干，但又不好意思问钟子期要水喝。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身子好像还挺娇气的，以前一直以为从小唱念做打、练了一身童子功的人，不说身强体壮，也绝对比同龄人优越，但现在才知道，他那看似无忧无虑无灾无难的人生，只不过是出身带给他的红利罢了。
离开了温室般的家，离开了为他保驾护航的人们，他连一场为期四个月的选秀比赛都要吃不消了。
“我去倒点水来，”钟子期起身，找到干净纸杯，又停下动作，“你还不能动，我是不是得给你找根吸管？”
“别麻烦了，我不渴。”银河违心道。
“……待会儿就该渴了，”钟子期走了饮水机边，咕咚咕咚接热水，“先倒好晾着，等凉了你也方便直接喝。”
银河不说话了，直到钟子期接满水，小心翼翼地拎着杯口走过来，他才轻轻“嗯”了一声。
钟子期坐回床边，轻瞟一眼银河干裂起皮的嘴唇，伸出手指继续帮他的淤肿处缓痛，不打算戳破那关乎少年尊严的小小谎话。
银河忽然问：“你今天会一直陪我？”
“嗯，午饭让华宝带来，下午可能要回去训练，昨天他们说今天要改编舞，我等他们改好，下午过去学新动作，”钟子期再不敢在时间上对银河马虎，又仔细补充道，“最多两个小时，之后我会再回来。”
银河在意的还不是这个，他又加重语气问一遍：“一直，陪我？”
把钟子期问懵了：“对啊，我不刚说了吗？”
“这里只有一张床。”
钟子期将差点从嘴边溜出来的那句“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强行憋回去，这张病床比上下铺的床还要窄，先不说躺不躺得下两个人，银河还病着，这段时间似乎也没睡踏实，眼下已然泛起淡淡的青色，这些都看在钟子期的眼里。他没那么无赖，为了一己私欲去打扰银河的休息。
“等你睡着了我再走。”最后，钟子期这样说。
“哦，行吧。”银河说完，又赶紧加了一句，“那我早点睡，你也早点休息。”
钟子期为银河掖了掖被子，这个动作其实很多余，毫无必要。好端端的被子被他重新抽出来一个角，再塞回去，仔细地抚平褶皱，末了，他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杰作。
像这样单独相处又不担心会被他人打扰的时光，对钟子期而言也是久违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愉快：“早睡是好事，不过你能睡得着？”
“能，我本来就熬不住夜。”
“你最近做噩梦吗？”
“还好。”银河说。
但他这话又是嘴硬了，最近他的确容易做噩梦，不光如此，早上醒来，他还能清晰地记住梦的内容，这让他异常疲惫，身体就好像嵌在了梦魇里似的僵硬，无法动弹。
可他不想告诉钟子期，觉得这就跟向大人装可怜讨糖吃的小孩子似的。他已经不想当小孩子了，他想早点学会用成年人的方式独立解决问题，尽管他也不知道让成年人不做噩梦的方式该是什么。
“那挺好的，羡慕啊，”钟子期用艳羡的口吻说道，“我最近就经常做噩梦，昨晚梦见我在我家以前用的一个红浴盆里坐着泡澡，忽然从盆底下猛钻出来一头特别大的虎鲸，把我活吞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在那头虎鲸的消化系统里有多少臭鱼烂虾，真是臭死啦。”
银河的眼底有了笑意：“梦里还能闻到味？”
“当然了，我梦里还能吃东西呢，”钟子期正经地说，“我曾经在梦里挑战过吃玉米的吉尼斯世界纪录，吃了七百五十六个，撑得肚皮快要炸掉，记得我爸听到裁判宣布挑战成功的时候还哭了，鼻涕泡都哭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咋梦出来的，我可从没见过他哭。”
他顿一下，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忽而笑了出来：“我还记得那回的挑战是撒老师主持的，他说我是‘人类史上的奇迹’，非要跟我拥抱，还问我要签名，我说我不能签，你给的是白纸，而我最讨厌白色，我说我要克莱因蓝跟马尔代夫混成的喜塔腊尔晴绿的纸。”
银河听入迷了，顺着他的话问：“喜塔腊尔晴绿……那是个什么绿？”
钟子期仔细地思索一番，又四下张望，却找不出合适的示例，蓦然间他忽然想到：“哦，就是我在D班的时候身上穿着的那个绿，喜塔腊尔晴绿。”
“真有这个颜色？”银河认真到眉毛都皱起来了，“名字倒是挺好听，我怎么没听说过……”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咯。”钟子期面不改色地说。
银河欣然接受这个理由，他评价道：“你的梦还都挺好玩的。”
“是吧，好玩吧，”钟子期笑着跟银河讲自己的生活哲学，“反正梦都梦见了，记也都记住了，拿出来讲一讲，还能证明我是个有趣的人，醒着的生活太枯燥，总得想办法在梦里找点灵感。”
“真好啊，不像我，”银河由衷感叹，脱口而出，“我最近的梦老是很血/腥。”
“哦？比如？”
“就前几天，梦见了一个女人，戴眼镜，穿着黑色的西装裙，她说自己是个老师。 ”银河忽然很想倾诉，这个噩梦已经让他近一个礼拜没睡好觉了，“但我知道她其实是个杀人魔，学校的草坪都是她藏尸的地方，她会把他们分尸，埋在学校不同的草坪里。后来她又要杀我，但最后被我反杀了。我不仅杀了她，还学她的样子，分尸，藏在了草坪里。埋坑的时候我一低头，发现自己穿着那条黑色的裙子……”银河的神色渐渐变得困惑，“就是这样，然后，我就醒了……”
钟子期恍然大悟：“哦，所以你是想穿裙子了？”
银河眼睛里的困惑顿时变为无语。
“还是你想当老师了？”
又从无奈变为鄙夷。
“哦，那我总不能问你是不是想杀人了吧。”
“我没有，别瞎说！”鄙夷变成愤怒了，倾诉欲瞬间消失殆尽，银河气得一蹬腿，“走开，烦，不跟你说了。”
钟子期目标达成，奋力按住银河妄想蹬被子的腿，笑得直不起身。
“有什么好开心的！”银河感觉自己气得脑袋有点晕，“别笑了，严肃点，这是个很恐怖的噩梦！”
“这就是你这几天睡不好的原因？被噩梦吓到了？”
其实钟子期没有调侃他的意思，但这句话却犹如当头棒喝，当场把他给打清醒了，银河这才想起自己一开始明明说好要瞒着钟子期来着，也不知这人是使出了什么本事，几句话就把他的秘密给套出来了。
于是银河在愤怒之中又多出几分羞恼：“不知道，没有，走开，别跟我说话！”
“多大点事儿，不就做个噩梦嘛，谁没做过似的，还神神秘秘的不让别人知道。”钟子期贼喊捉贼，把人家羞于启齿的小秘密撬出来，竟然还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你现在就这么不信任我了啊，都把我当成‘别人’了。”
“不是……”银河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这害人的脑震荡让他的思绪始终笼罩在灰蒙蒙的迷雾中，想什么都是一片混沌，最后，他郁闷地一闭眼，“我睡了，晚安。”
“不怕今天晚上黑裙女魔头还来找你？”
银河闭眼装睡。
“想不想让哥哥帮你赶跑女魔头？”
银河在心里扇了自己一耳光。叫你多嘴，告诉谁不行，咋就偏偏告诉了这个姓钟的呢。
“真的不需要哥哥帮你赶跑大坏蛋吗？”钟子期没完没了。
“要说就赶紧说。”银河睁开眼，不耐烦道。
钟子期一掌拍在被子上：“什么态度！好好跟哥说话！”
银河还是梗着脖子望天，不想屈服于淫威，嘴上却已经妥协：“你能怎么帮我？”
钟子期嘴角勾起神秘的微笑，说：“当然是有秘诀的啦，你只要在睡觉前，心里默默地重复两遍，‘今天晚上别做梦’，就好。”
“……”
银河眼底的光熄灭了，果然不该期待，他明显失望地说：“扯淡，封建迷信。”
“不是啊，”钟子期觉得冤枉，“真的管用，你不信就自己试试，你自己的大脑，自己的身体，都是你自己才能控制的了，只要你下定决心不让它出现，它就肯定不会出现。”
“拿我当三岁小孩哄？”
“真没有，”钟子期伸出三根指头抵住太阳穴，“对天发誓，在我心里你绝对不止三岁，而且我特希望你已经二十三岁了。”
“……你老这么耍我。”
“没有，都是用来增进感情的，适度的玩笑。”
“你在敷衍我。”银河下了结论，又干脆闭上了眼，把钟子期的身影隔绝在外。
钟子期歪理一堆，比谁都理直气壮：“我没有，这就是我从小用到大的秘诀！你试试，不信你今晚就试试，要是不灵，明天我倒立见你！”
银河发出一声长长的嗤笑：“幼稚不幼稚啊你？”
“不骗你，”钟子期也笑，“骗你是小狗。”
尽管银河表现出了对钟子期“秘诀”的极度不屑，但那天晚上，他还是鬼使神差般地偷偷照做了。彼时，钟子期还守在他的身边等他入睡，两道清浅舒缓的呼吸声偶尔会交\缠在一起，过了一会儿又会因为谁慢了节奏而错开。
银河随着那两道呼吸的起伏，把每个字都念得极慢、极为用心。
或许是他的这份虔诚打动了大脑，或许是世上确实存在钟子期的“玄学”，那天晚上，银河果真一夜无梦。
*
生了病的银河，比平时的银河过得舒坦多了。
他这两天睡在医务室，除了偶尔束慈会来告知他歌曲改动后的新内容，口头教学该怎么唱之外，剩下的时间要么独处，要么有钟子期在旁边陪他说话，清净美好，像是躲进了一处伊甸园，再不为尘世纷扰而担忧。
每顿饭都是由钟子期精心搭配后送过来的，早餐是一杯牛奶，两块蛋糕，午餐和晚餐均为两荤一素，小山堆般的米饭，再加一碗汤。
“……我觉得我快被你喂成猪了，得胖五斤。”
“哦嚯，那我就谢天谢地了，来，小猪，再喝口汤。”
但也仅仅是舒坦了两天三夜而已。
到了第三天，医生例行检查，夸他恢复得真快，已经可以回去继续训练了，只要不跳太激烈的舞就没关系。
“可是我还感觉头有点晕。”银河倒在床上，声音虚弱。
医生见多了这种小孩，冷酷地说：“刚来的时候还没事，现在晕啦？我看你现在的气色好的很呐，比我都好。”
就这样，银河被冷酷无情的医生赶出来了，从伊甸园扔回了尘世，纷乱嘈杂之中，首先要面对的，就是那位无时无刻不像牛皮糖一样黏着他的陆小辰。
他回去训练的那天下午，正排练着，导师们突然出现在基地，带着一排的黑色机器，闯入少年们的练习室。
他们每个人都拎来了十盒披萨。
“还有两天就要定位评价了，大家紧不紧张？”董林知来到了歌唱组，她和这群练习生围坐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分披萨，摄像机绕着他们转了一圈又一圈，“今天大家就先放松放松，我请你们吃东西……”
陆小辰从董林知身边蹭完镜头，眼里还带着上电视时要用的倾慕之情。他手里捧一盘镶着炸鸡粒儿的披萨，朝银河走过来。
彼时窗外的自然光正打在华宝和银河的手上，摄像师大哥让他们举着披萨不要动，他来取几个特写的景。
华宝馋得手都在抖，可怜巴巴的看着大哥：“好了吗？可不可以让我先尝一口您再拍？已经凉了……”
银河乖乖举着不动，也不出声，陆小辰就在这个时候钻进他们二人的镜头里，献宝似的把那盘披萨端到银河面前，高声说：“快快，我给你抢来了一盘炸鸡披萨！你不是一直说想吃炸鸡嘛，先解解馋！”
银河、华宝，包括那个摄像师大哥的镜头，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陆小辰。
“你抢的？”华宝问。
“嗐，我拿我那盘奥尔良换的。”
“全给我吗？”银河又问。
“当然了，专门给你换的。”
银河也不含糊，接回来，说了句谢谢，那盘披萨没被动过，酥脆诱人的香味透过盒子的缝隙钻出来，用手一摸盒盖，甚至还能感受到些许热气。
银河起身就往门口冲。
“哎？你去哪儿啊？”陆小辰没反应过来。
“找钟子期去！”银河头也不回。
歌唱组与表演组的练习室在同一层，银河去找钟子期的时候，表演组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分披萨的，和导师聊天的，偷偷在墙角继续训练的。他们组来的是那位眼尾狭长、吊儿郎当的偶像前辈。
他寻到钟子期的身影，越过好些个人头冲他招手。
“哎，银河在门口，好像有事找你。”关晗白先看到了他，转身戳了戳钟子期。
屋里人声鼎沸，钟子期走出来，顺便关上了练习室的门，问：“怎么了？”
银河晃了晃手里的披萨：“来请你吃披萨。”
钟子期笑了：“干嘛？炫耀啊？我们组又不是没有。”
“那不一样，”银河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钟子期的手腕就往走廊尽头奔，那里是他们之前夜训、聚餐的废弃练习室，“这可是炸鸡披萨，我第一次吃，得跟你一块。”
他说得理直气壮。钟子期任由他拽着，也不说话了，跟在身后只是抿着唇笑。
另一边，在歌唱组的练习室。陆小辰和落在他身上的镜头因为那句“找钟子期去”而变得有些难以收场。
他神色尴尬，余光不断扫到那位摄像大哥，但大哥好似无所察觉，继续把镜头对准了陆小辰，半点给他留面子的意思都没有。
最后，陆小辰堪堪露出一个微笑：“跑得还挺快。”
华宝吮着指头，好整以暇地坐着，眼神像是在看大戏般略含兴奋。
陆小辰顾及镜头，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来，自言自语道：“真是的，孩子大了，太难管了……”
华宝闻言轻笑一声，他拿起一块新的披萨，咬掉饼尖儿，他的声音慢悠悠的，不算大，却也足够让摄像大哥、陆小辰，和离他最近的这枚镜头听清。
“对呀，小银河长大咯，都十六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好年纪，人家也想去谈恋爱啦，跟你这当爹的不亲咯，披萨都不想跟你一起吃咯。”
谁都知道他是在玩笑，但听进不同人的耳朵里，却各有奇效。
摄像大哥忍不住露出老父亲般的微笑，觉得这些孩子嘴上说着情啊爱啊的事情，又可爱又好笑。
他手里的镜头，尽管彼时尚且还只是一帧帧画面、一条条音轨拼贴而成的影像，但等他们剪辑完成，包装好发出去，成为一个节目里可无不可的噱头，那在未来将会引发怎样的粉丝高/潮，无法估量。
而陆小辰，除了羞辱，似乎也感受不到华宝这句话的意义何在。但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自然而然流露出伤感来，以相同的语气，顺利接上了那句话：“是啊，管不动咯……”
*
“你没吃过炸鸡？”钟子期沿着刀痕撕下一块披萨，先递到银河手边，问，“还是没吃过披萨？”
银河也迅速从盘里撕下一块披萨，有来有回，送到钟子期嘴边。
钟子期拿嘴叼过，银河用手接过，两人像是完成了一场交接仪式似的，这才各自偃旗息鼓。
“没吃过炸鸡，”银河回答他，“披萨有吃过一次。”话音一沉，不继续说了。
那也不是多愉悦的记忆，差不多一两年前吧，银河从电视偶然看到了一个披萨广告，馋了，可磨了好久，都求到隔壁相声社去了，也没人愿意给他买，毕竟在当时，为了迎战银河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倒仓，没有银红的指示，投喂银河就和投喂大熊猫一样，是要被定罪的。直到他找到蔺生房间，蔺生初入正门，还没见识过银红的厉害，就答应了给他买。正吃到一半，银红忽然闯进屋来，银河吓得直接把锅推给蔺生了，不说是自己要求的，非说是蔺生让他吃的。
银红勃然大怒，骂蔺生心眼坏，想用这种手段搞伤银河的嗓子，闹得满园皆知。
在银河的印象里，银红和蔺生就从那时候彻底结下了梁子。
现在想起来，确实愧疚，只是这份愧疚至今依旧无法抵消掉他被银红灌输的排外情绪。
“但这也不是炸鸡啊，”钟子期惋惜道，“只是炸鸡味披萨而已，不算数的。”
“那就等下周，陪我吃真的炸鸡。”
“下周？”钟子期一拍大腿，忽而喜上眉梢，“对哦！咱们下周就可以出门了！”
银河来的时候只带了这盘披萨，没有纸巾，也没有水杯，俩人一边说话一边吃，没吃几块就把盒子放一边了，专心聊天。
钟子期的手举在半空不敢放下，因为沾了油，怕弄脏衣服，也怕弄脏地板。粉色的指尖亮晶晶的，像是裹了一层透明的指甲油，阳光下闪烁着碎光。
话题换了几轮后，银河忽然发问：“你还记不记得小组评价的时候欠了我一个愿望？”
“嗯，记得，想好要什么了？”
“差不多吧。”银河盯着钟子期指尖微蜷的手，说。
“能实现的吧？”钟子期问，“要花时间吗？花钱的都好解决，花时间的话……”
“我想牵你的手，”银河打断了他的话，“十指紧扣的那种。”
相当坚决，又说得相当直白。
听起来完全不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提出的愿望，却又像是通晓了钟子期的内心，替他说出了他肖想已久的愿望。搞得钟子期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他怔忪着，下意识把自己的手递过去，表情看起来傻乎乎地，说：“那，手给你？”
银河也不纠结，立即将自己的手掌覆了上去，五指溜进指缝间，轻轻拢住钟子期的手心。二人就保持着这样简单而微小的连结，静静地呆了片刻，银河忽然深呼吸了一下，随后，缓慢而安闲地，用拇指的指腹摩挲起钟子期的虎口来。
一边是同样的温热，另一边是同样的微凉。十指相扣，掌心相向。
钟子期垂下视线，望着银河覆在自己掌心上的那只手，沉默着，眼神晦昒，他虽然看似被动的接受了银河的邀请，却又心机颇深的，在暗处肆意剥夺着银河的体温。直到再也感觉不到肌肤相触的地方那火一般燎烧的热度。
钟子期悄悄收了收手指，有意无意的将指尖上的油光蹭到了银河的手背上。
明明占着人家的便宜，他却在心底不住叹息。
唉，银河你这傻孩子——
唉，钟子期你这死变/态——
银河忽然松开了手，他说：“我好了。”
“嗯？”钟子期还没能及时抽回神，有些痴愣。
“没事了，愿望实现了。”银河语调轻快，去捞地上的披萨盒，实现心愿后他又有了点食欲。
“哦，这就好了啊，哈哈哈可真轻松。”钟子期跟着说道。他收回手，短短几秒间，掌心积攒的热量便被迅速蒸发掉了。
银河咬掉饼尖儿，含在嘴里，有些口齿不清地说：“上午我们组闲聊，陆小辰说十指交握的感觉特神奇，我就想试试。”
“嗯。”
他强调：“我是许了愿的，不算耍你流氓。”
“嗯。”
“还别说，是挺神奇的嘿。”
钟子期这回连“嗯”都懒得“嗯”了，他也伸手撕块披萨，一口填进嘴里。
银河趁他低头吃东西的时候，悄无声息地不断瞥视。他有些心虚。
跟钟子期呆久了，银河不知不觉也学会了说一半藏一半。实际上，上午的闲聊并没他说的那么单纯。
三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聚在一起，又不像钟子期那么看重未成年教育，也不管银河听不听得懂，围一起就开始讨论各种十九禁问题。
刚开始的内容还算正常，银河听了一会儿，适逢他们正聊到——碰到一见钟情的人该怎么办。
华宝说：“什么叫一见钟情？就是想睡，看见他就想把手伸衣服里摸，天天想，见到了就想。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上啊！先摁住亲一顿，亲晕了再上！”
束慈无奈：“……那是你，全世界也就你这样，一般人没这勇气，现在可都是法治社会。”
华宝反驳：“嘿，不好意思，这还真不可能是我……但凡我要是能摁得住你，我也不用……”说到辛酸处，说不下去了，他开始撅嘴委屈。
束慈扶额，他又开始了。
陆小辰说：“那都是熟了以后的事了，刚开始不应该先试探试探吗？就十指交扣一个动作，最有效了！”
这还是唯一一次，银河只听进去了陆小辰的话。
他很好奇，所以那究竟会试探出什么呢？
于是，陆小辰说的这个“最有效”的办法，银河下午就拿来试了。
是什么感觉呢？
银河轻轻磨蹭着右手拇指的指腹，垂头若有所思。
大概是——
是你想要保持头脑清醒，将之拦在门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门外那如同海啸般袭来的洪水猛兽带来的冲击，你会忽然很好奇，如此强大的洪水猛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又是长什么样子的呢。
是吃了一口又酸又涩的青苹果，舍不得吐出来，只得逼迫自己咽下去，却惊讶地发现唇齿间竟留有余香，甚至之后无论再尝什么都是甜的，于是你还想再咬一口那个你一开始只以为会又酸又涩的青苹果。
可能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身旁，钟子期也已经沉默良久。
他的手里已经空无一物，却还保持着拿披萨时的动作，四指微蜷，拇指张开，他看着自己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的手指尖，呆呆出神。
须臾，目光不小心又落在掌心上，钟子期转过身望向银河。
“我想了想啊，你这个愿望实在太没有难度，不能算数。这样，我帮你把许愿的机会保留了，下回再答应你一次。”
他笑了笑，轻声说：“千万不要再浪费了啊，等你真想好了，再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今天晚上别做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