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盘根错节名利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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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祝小祝，我真想扒开你的脑子看看，”华宝一屁股坐在祝玉书的床上，咣咣擂床，“你到底是怎么想到拿语文课本上的内容当歌词的啊？”
钟子期一行人跟在后面进屋，闻言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
“这事儿真是神了！”
银河说着，搂了下祝玉书的脖子，祝玉书最后那段即兴rap，用到的课文内容就是他最近一直在背的，从鸿门宴到雨巷，再到再别康桥，都是他在钟子期的威压之下被迫熟悉的。当时自然是不情愿，现在想到自己似乎也为这场意外的顺利过关出了一份力，微妙的同志感让他对祝玉书产生了巨大的亲近欲望。
他个儿高，大约比祝玉书高小半头，祝玉书在他的手臂下微微垂着头像只小鹌鹑，可能是回宿舍的一路被夸得羞赧，此时抿起的嘴唇都被他咬得发白，这模样看上去跟几小时前在舞台上引起炸裂欢呼的rapper小哥哥截然不同。
“子期，我们见识少，你见过的多，你来说说，小祝这临场发挥怎么样？”
言下之意，咱们让现役偶像、小组队长钟子期同志再来夸几句。
钟子期接到邀请，也不含糊，果断道：“偶像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完全没有沟通和商量的情况下跟着完全崭新的节奏freestyle，并且几秒内创作出的歌词与原曲没有一丁点违和感，非常非常非常难得，小祝你得出道，等着看吧，你稳了。”
“不过我一直以为rapper们的开场永远是yo yo check now呢，原来不是啊？”华宝看看正在脱外套的钟子期，再看看被队长表扬后疯狂捏被他一直放在床头的那个矿泉水瓶的祝玉书，有疑惑就问，“所以你俩是怎么配合到一起的？”
“是队长，队长厉害。”祝玉书说。
“你们都厉害！”金乐咏把他珍藏在枕头底下的零食拿出来两包，颤颤巍巍地分给了祝玉书和钟子期，因为激动而有些面色泛红，“都厉害！”
有很多话金乐咏当着太多人的面是说不出口的，他不懂中文表达应该如何说才地道，所以不敢开口。再加上他一直都尽量克制向外人展示自己的独特腔调，希望以此来减轻作为外国人可能给观众带来的排斥感（这是他自己认为的，其实观众有很多人正因为他是外国人所以才关注到他）。
只有在知道比赛结果时那忘情欢呼的几秒里才听到他喊出了他的母语，可能是“天呐”或者“牛逼”之类的话，虽然大多数人听不懂，节目也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选择给他消音处理，但大家都知道那份喜悦的心情总归是一样的。
“一票，就差一票，”华宝也觉得难以置信，“毫厘之差，赢了！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哪怕是有那么一个观众动摇了……”
“不管怎么说也是咱们赢了，”钟子期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戏剧化的结局甚至带来一种久违了的刺激感，他嘿嘿一乐，“福利票十万，全员安全区肯定没问题。”
“没问题，小河639票全场最高分，如果观众投票一样的比率，出道组也可以。”金乐咏笑道。
“你这话说的就偏心了啊，”华宝一仰头，顺手就搂上了祝玉书的肩，箍得紧紧的，挣都挣不开，距离近到祝玉书都能嗅到华宝身上散发的来自小仙男的幽幽香气，“小祝才是我心中的MVP！没有他我们的舞台绝对完球！你是不知道，我当时站你们后面吓得腿差点就软了，躲着摄像机，不过还好镜头应该是没看到我，不然肯定能看见走路的时候我都是顺拐！”
“所以为什么咱们的伴奏出问题了？排练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过了大半个晚上，终于有人想起问这个问题。
仔细一想，的确事出蹊跷。如果是一场简单的舞台事故也就算了，偏偏是被调换了伴奏带，而且一听就是精心修改过的。
总共三分半的伴奏音乐，前两分钟安然无恙，甚至连祝玉书的部分都没有任何异样，偏偏在最后的收尾处替换为一段新旋律，还是从三文鱼乐队的发行版本里原封不动割下来的、钟子期最为熟悉的内容。
而这段旋律出现后，甚至还有一个八拍的留白。
既保证了他们五个人的出镜率一个不少，又全盘打乱他们后半段的表演计划，还给足了他们临场反应的缓冲时间。
如果是助攻，意外本不该发生，如果是敌人，又何必费尽心机留给他们可以顺利完成表演的机会？
这样逻辑不通，令人想不明白。
“因为我们实在太优秀，”钟子期攀在爬梯上，正在伸手够他丢在床头的睡衣，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对不对？”
“嗐，有文化的人果然不一样。”华宝听着之乎者也那些东西，脑袋就开始隐隐作痛，他忽而扭起身子暴风撒娇，“但我确实饿了～金葛格～还有薯片没……”
因为钟子期的漫不经心，又或许是因为刚触摸到的头绪被华宝的撒娇打断，再或许是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反正唱也唱了赢也赢了。
这个问题就这样搁浅了，谁也没再提。
*
远在几十公里外的平京市内，电视台的某间办公室依旧亮着灯。
在整个寂静的楼内，这盏孤灯孑然一身，闪烁着悲壮凄凉的光芒。
“蒋先生，对不起，是我们的是我们的，这事儿纯粹是我们做得不周，我给您赔个不是，”纪良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歉意，他把挂在脖子上的写着“总导演”的牌子摘下，单手撑住桌子，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在几小时前用尽了，唯一能够支撑他身体的力量就只有这一条手臂。
他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思索片刻，苦笑从嘴角泛起，继续说道，“那蒋先生，您看，和喜街的合约……”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有礼貌，但隔着电波与各种各样的介质从听筒里传过来，就显得疏离且冷淡。
“没关系的，您不需要道歉，一次比赛的结果说明不了什么，就算给了他这样的优待也还是赢不了，那是晗白自己的实力不够，我会多督促他训练的。至于合约，不是我与您签，而是喜街文化与平京电视台签，我们之间只打过这一通电话，对不起，恕我无法说太多，请您谅解。”
那你还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接什么电话啊！你就不应该接！所以我才最讨厌打电话啊！纪良内心咆哮。
但他无法将咆哮直接传达到听筒的那边，他只是笑了几声，说：“理解理解，全都理解，我今天就是来跟您表达歉意，其实这个比赛结果对于我们来说也很意外，一票胜负，一票之差，不是令郎表现不好，令郎表现非常棒，实在是观众……”他顿一下，有些难以启齿，仰脸望天，叹道，“这届观众不好带啊……”
电流滋滋作响，听筒那边沉默良久，蒋正青的表情愈发复杂，最后说：“……晗白不是我的儿子。”
“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纪良认错亲，尴尬至极，拼了命找补，“您的声音和晗白有一点像，听起来都是出身那种温文尔雅的书香世家，您还对他那么上心，是吧，您可真是位为人民服务的好领导啊，我这儿也没见过有哪家公司对练习生这么上心的，我这脑子笨，眼还拙，不小心把您们看成是一家人了嘛！”
那头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柔软几分，甚至多了一点笑意：“那没错的，我们是一家人，只不过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我的弟弟。”
“哦哦哦哦哦哦——”纪良恍然，跟出了一长串感叹词，怪不得这人为了关晗白肯屈尊亲自接他打的电话，不是父子情，原来是兄弟情。
他见多了娱乐圈里的妖魔鬼怪，如今只要看到一点苗头，他就不自觉地往那方面想。
霸道总裁哥哥和励志职员弟弟的戏码啊……
“天色已晚，您也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蒋正青礼貌道，“也请您继续关照晗白，他是一个很理想主义的人，总是以为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到最好的位置，他是很有天赋没错啦，但也很天真……不过这份天真其实很难得，在这样的社会里，不是吗？”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有些飘渺。
纪良听着听着，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牙酸，他忍住龇牙咧嘴的冲动，嗯嗯两声：“对，很难得，您说的不错！”
直到通话结束，他才终于放松紧绷的表情，任由五官扭曲在一起，他抬手搓一把脸，深深叹一口气。
这口气夹杂着浑浊的哀重，缓慢地呼出体外。
今年的职称，大概又与他无缘了。
近年来，文化产业在重重障碍下开始有了进入寒冬期的征兆，娱乐怪象层出不穷，几乎行业里能叫得出名字的大佬都是黑白两道通吃，他们轻轻松松就把娱乐圈的水搅浑了，搞得圈内其他人战战兢兢，却敢怒不敢言。如今，就连平京电视台这种事业单位的内部都出现了好几派，分庭抗礼，争执不断。
纪良这样的人，在优柔寡断和犹豫不决中被拉拢者残忍抛弃，从此只好在浑水里夹缝求生。
今年是他入职第五年，吃灵感的行业，拼手速的职业，他没剩多少年时间出头立功了。于是他找了关系，连哭带求，好不容易说通领导，只要下一个节目做好，他就能从中级职称升为副高级。
这是他从三级导演向二级导演迈进的唯一道路！
领导给他的条件是，办一场规模型选秀类竞赛，签至少三家有潜力有威望有实力的公司，为平京电视台做出一份实打实的绩效来。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先不说来参加节目的公司青黄不接，好些个都是在比赛开始招募前几天才刚刚成立，单提开播以来的内忧外患，处理起来就要了他的命。
看吧，光是安排一场比赛的输赢，就那么多人出来挡路了！
他自诩是老狐狸，可身边这些人能混到现在的，有几个不是老狐狸？就连参加比赛的那个钟子期，都他妈的精得不行。
纪良一想起他就来气，要不是因为他，今天这比赛结果铁定就按照他的剧本来了！
既然提起这茬，纪良又多琢磨了一下，扭头就去给肖衡打了个电话。
把伴奏带调换，就是音乐总监肖衡的主意。
本来，纪良作为节目总导演，想要伪造一场小小的舞台事故是易如反掌的事，就是这个肖衡，非说什么非自然舞台事故如果被查出来会对导演的前途不利，还说观众如果看到练习生的舞台被破坏得太明显，一定也会群起攻之。
最后肖衡直接一拍胸脯，大义凛然说：“我来弄，我知道他们的伴奏是怎么修改的，我再偷偷给他们改回来就行。”
有人背锅自然是再好不过，纪良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他。
结果，无心栽柳柳成荫，绊脚石成了垫脚石。
纪良痛心疾首。
看那微博，还能看吗？
惨不忍睹！
就一个小屁孩笑场的动图还能轮这么久，轮轮轮轮尼玛啊轮，就是寒假作业布置少了，一群人闲的蛋疼！
肖衡的电话没打通，现在是凌晨两点，普通人既不需要像他一样熬夜爆肝剪视频，也不会像蒋正青那样日理万机，肯定都睡了。
纪良一想到自己既没有总裁的地位还没有正常人的睡眠，更加心气不顺，他砰地把手机摔进办公室的沙发里，恍惚中看到飞出个什么部件，又赶紧猫着腰乖乖把手机捧起来，所幸只是甩飞了手机壳里头夹着的一张名片。
那还是一两年前某次媒体交流会上拿到的一个不知名小公司经纪总监的名片，那晚大咖太多，他套近乎都忙不过来呢，于是这张名片就被他随手塞进手机壳里，很快抛在脑后。
名片上还是华丽奢华的烫金花体字，浮夸透顶，看着特辣眼睛。
纪良捏着小卡片，觑着眼，忍着刺目的金光，念道：“谁啊这是？童……童上水，啧，怪里怪气的名字。”
*
平京市城郊区的某一处高级公寓内，落地窗外月光如水，流淌进光滑整洁的木地板上，泛起波光粼粼。
“朱老弟啊，哥就帮到这儿了，我这回可是为了你两头不做人……”
“肖大哥，你放心！你的‘造神计划’里头一定缺不了钟名粲大制作人的名字！我就是偷人也给你偷来！”
肖衡从听筒里发出牙疼的声音：“嘶，我现在就是很怀疑哈，老子是不是又被你给忽悠了，你说你这是帮了好朋友的前同事的忙？还是个前同事？都离职了没关系了你凑这热闹干嘛？而且就那么巧，你那位好朋友的爱人还是钟名粲……”
“如假包换，兄弟，如假包换！”朱赞仰躺在沙发，得意洋洋，“还真就这么巧！钟名粲是我朋友这点你不用怀疑，不信等之后你们那个节目请他去的时候问咯！我掺和这事儿呢，就是在给自己积德行善，你不用多心哈哈哈。”
“扯皮！”那头肖衡不屑的声音传来，“电视台谁不知道你跟纪良不对付，我不是你们电视台的人我都知道！你，你这就是公报私仇呢！”
“你才扯皮！我是那种人吗？”
肖衡沉默许久，久到朱赞怀疑是信号出了问题，对着手机敲敲打打，“喂”了好几声，肖衡的声音才终于传来，低沉又严肃：“朱老弟啊，你变了。”
“……别问，问就是爱过？”
肖衡没搭理他的抖机灵，继续道：“自从你跟姓黄的那家人混在一起，你就变了，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我啥样啊？”朱赞还是懒洋洋的。
肖衡其实也说不好，他为人处事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一开始与朱赞相识时也是直觉能聊得来才日益亲近，而现在和这个人说话时内心里攒动的不安却同样愈发清晰。
他没法解释这种直觉，无能为力，只好重复着一句干巴巴的话：“就是……变了……”
“行了行了，”朱赞对这个走向矫情的话题有些不耐烦，他打断肖衡的杞人忧天，说，“谢谢你帮我的忙。当然了，我也不应该谢你，要不是那几个小孩自己聪明，就你下的这个套也不一定能躲开。总之呢，调换伴奏带还是比纪良玩的什么升降台失控、聚光灯失灵、钢琴断腿、地板涂蜡、烟花喷脸温柔太多，谢谢兄弟！下次见面请你吃饭！”
肖衡：“……”
朱赞一口气说了一堆，肖衡都不知道舞台事故还能玩出这么多骚操作。这明里暗里对纪良浓浓的恶意，说他俩不对付还真没白说。
挂了电话，肖衡准备洗洗睡了，哗哗水流声中，他脑海里突然蹦出今天舞台上那近两米高的升降台，后背霎时沁出冷汗。
这盘根错节的名利场上，一步错，步步皆失。
他在心里卑微地比划了一个十指合掌的手势，对今天的结局庆幸不已。所有因果皆有定数，只是在尘埃落定之前，人们总会因为某些猜想的可能性而惶惶不可终日。
倘若没有朱赞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叫他看紧一个名叫钟子期的孩子。
倘若他没有灵机一动把制造舞台事故的活儿揽下，倘若纪良真的如朱赞口嗨的那样罔顾练习生性命用卑劣的手段制造舞台混乱。
那此刻，挂在微博热搜上的，一定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盘根错节名利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