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不得语》黎丽

4、第 4 章

　　蓝忘机回了云深不知处之后将温情同他说的话好好捋了一遍，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

　　夷陵老祖、魔道祖师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一个地方魂魄的增减，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一个执着的新魂？

　　温情专习的是医术，不是功法，终究是算错了一步。

　　他叹了一口气，后开始入眠。

　　温情发现最近自己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比如她总是忘记自己前天晚上写的药方放哪里了，比如她总是找不到温苑到底去哪了，又比如她总是找不到自己采的药材去哪了。这么过了几天之后，她终于是忍不了了，自己给自己诊起脉来。

　　倒是正常的，没什么不对。于是她就使劲的记使劲的记，但是每天早上还是找不到前天晚上写的药方，每天还是找不到躲去哪里玩耍的温苑，每天还是这里缺一味药材那里缺一味药材。又许久不见蓝忘机来夜猎了，心上焦急又多了几分。

　　她于是转头，却看到魏无羡没心没肺开心大笑的样子，又感到十分的温暖。

　　于是这两种情感就绕着她的日日夜夜，缠着她从日出到日落。

　　然后那一个夜晚就到了。

　　那是让温情彻底打消用自己的性命去换族人余生安稳，去换魏无羡余生光明的念头的一个夜晚，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那晚魏无羡吃了晚饭之后就带着她在乱葬岗上乱跑，美其名曰是要勘察地形，好多种些吃的或者别的什么，好补填家用。

　　“晚上勘察地形？白天魏公子干什么去了？”

　　魏无羡自有理由，“种地啊！”

　　温情扯了边上的狗尾巴草，抓在手里玩，讥笑道：“你当我没去过地里吗？魏公子哼着小调在树荫底下可别提多舒心了。”

　　“停停停。”

　　温情听了也就停了下来，却见魏无羡正有模有样的作法，就皱了下眉头，但也不说话。半晌，温情就感觉哪里有一股冷气传来，还有断断续续的幽怨的声音。她动了动，向魏无羡靠近了几步。魏无羡察觉到就笑了。

　　“怎么，怕啊？”

　　温情便剜他一眼，“你到底干嘛？”

　　“招魂啊。”

　　这瘆人的事他答得理所当然，温情就偏了头去，不看他。

　　“你不是老想着土豆能不能种好吗？我们就问问这里过去的人家咯。”

　　温情就奇怪了，“这里除了我们还会有人住？”

　　魏无羡道：“我是说山脚下，那里原来是有人家的，只是因为我们上山就搬走了一些，现在还剩几户。”

　　温情就摇头，“真是罪过。”

　　“罪过什么，人家不住这里还有别的地方住，我们就不一样……”

　　温情却打断了他的话，是挺大声的一声。

　　“魏无羡！”

　　魏无羡回过神来，循着温情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有一个佝偻的老婆婆。老婆婆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拄着根拐杖，面容却是十分慈祥的，只不过此刻这满山的浓雾将她笼罩着，不免多了几分阴森恐怖。

　　他定了定神，问，“老婆婆，您从前可是这山脚下的居民？”

　　老婆婆便点头，“是。”

　　他又问，“我想在山脚下种些东西，不知什么东西比较容易成活？土豆容易成活吗？”

　　老婆婆便笑，“年轻人，这哪里的地不一样？只要用心种，种什么都能种活。”

　　魏无羡就说，“这山上可种不活。”

　　老婆婆又说，“怨灵盘踞的地方怎么可能有活物？年轻人，你们两个是刚搬到山脚下的吧？你们能叫我出来，肯定都是是厉害的人物，能不能帮我给山脚下河边那户姓华的人家捎句话？”

　　魏无羡看了温情一眼，温情对他点点头，他于是就笑着应了，“婆婆但说无妨。”

　　“就说，老婆子我不怨他们，让他们别每天都给我烧纸钱了，我够用了。”

　　魏无羡才想问为什么却被温情制止，“婆婆放心，我们必当传达。”

　　老婆婆便满意的笑，又说，“你们若真想种些东西，便种些果树吧，我们这地别的不说，倒是把果树养得很好。”才要往回走，想起什么似的的，又道，“我们这里土豆可不容易成活，倒是萝卜挺容易成活的。”

　　温情就笑，“谢谢婆婆！”

　　而后又捶了一下魏无羡的背，“你听见没，土豆不易成活！”

　　魏无羡边笑边装模作样的摸摸自己的背，“疼啊！”

　　温情就白他一眼，“疼？原来你也知道疼。”

　　魏无羡就很乖的点头，“我怎么不知道，我当然知道啊。”

　　她那晚回来之后想了很久，终于觉得这办法是行不通的。

　　魏无羡能招魂，这是她那时候没想到的。

　　她死了要是一不小心被魏无羡招了回来怎么办？

　　难道要说她带族人去了别的地方之后，在采药的时候一不小心掉悬崖了，然后就死了？

　　这理由太牵强，何况她的武功还不至于那么差，这一点魏无羡也是清楚的。

　　她闭了眼，想想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她要好好想想日后的生活了。

　　第二日她还未醒，就听见外边魏无羡叽叽喳喳的声音，跟打了鸡血似的。

　　“我们种些果树吧，能结果，结果了能卖，而且还能卖个好价钱。”

　　他才说完，就见在坐的大伯婶婶们都疑惑的看着他。他摸着下巴看了一圈，觉得确实没什么问题，就问，“有什么问题吗？”

　　一位稍稍年轻的大娘就说，“情姑娘同意了吗？”

　　魏无羡便道：“能种活就行，要她同意干嘛。”

　　那大娘瞧着魏无羡身后，心中有了盘算，又说，“那，情姑娘生气怎么办？”

　　魏无羡道：“她敢生气？！”

　　这话说得跟真的一样，温情觉得自己再不出声就真对不起自己了，于是乎她慢步上前，停在魏无羡的身后两步的地方，“哟，魏公子这大清早的，好生勤快啊。”

　　然后温家众人就见证了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夷陵老祖的一秒怂。

　　“哪里哪里。”

　　魏无羡看见方才同自己说话的那大娘掩着嘴在笑。他就恶狠狠看了那大娘一眼，那大娘竟也没甚感觉，还是在笑。

　　他就又想，其实时间有时候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他才带他们上乱葬岗那会儿，他们虽然对他是感恩的，但其实是极怕他的。只是因着温情和他的打打骂骂，因着温情对他的下手不留情，他们偶尔才会觉得他也不可怕，偶尔才鼓起勇气同他说几句话。

　　现在却是不见得有多怕他了。他走在路上会有人同他打招呼，轻快的，仿佛他就是一普通人，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他惹他们不开心了，他们也会骂两句，像长辈对小辈的教诲一般。

　　他就讨好似的去到温情身边，斜着头看着她，“我不是怕你累着吗？昨晚……”

　　这话一出可不得了，本来温家众人对魏无羡和温情之间的关系心中就是默契的，如今魏无羡这样说自然惹得一些人向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

　　温情见了心下有些尴尬，急忙打断着，却面不改色，“也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勘察地形不好非要晚上勘察？！”

　　那些个目光就收了回去，她松了口气，一巴掌就打到魏无羡的头上，不轻不重的。

　　“桃树、梨树、李树、枣树，能种的都种，可都是钱啊。”

　　她说完了就往回走，魏无羡就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抬着下巴朝那大娘骄傲的笑，却又听得温情说，“还有枇杷，阿宁爱吃。”

　　他就笑得更开心。

　　他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仿佛看见那年彩衣镇上的少年，那少年半躺着在小舟之上，手边是一箩筐的枇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