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不得语》黎丽

24、第 24 章

　　水祟频繁的那片水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碧红，水碧荷红。这名是一位商贾之家的读书人取的，取自诚斋先生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很多年前的碧红边上，常有三个身影伫立，一个是明凰，另两个便是许义和风宣辞。明凰站着，许义和风宣辞就陪她站着，三人各自都不说话，也不动作，就静静站着，是可以和碧红融合在一起的静。

　　而如今的碧红边上，站着许多蓝家弟子，心中怀着的都是要把湖中水祟除个干净的想法，少年的意气风发从来最无畏也最伤人。

　　魏无羡和温情到的时候，蓝家弟子正准备乘船，蓝景仪眼尖，看到了远处来的两抹红，转头朝蓝思追喊道：“思追，魏前辈旁边的人不是温大夫嘛，他们怎么会一起来？”

　　那边蓝思追看去，魏无羡正朝着温情笑，一只手给温情的手腕上系上个什么东西，他是看不太清，却突然想起那天魏无羡塞给他的两个烧饼，努了努嘴角，便道：“魏前辈的性子，他们能一起来不奇怪。”

　　蓝景仪听了觉得有道理，也就没多问，可蓝思追却又是想了许多，想得他脑仁有点疼。

　　走得近了，魏无羡就揽着温情的腰，跳上了一条空船，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人，笑着问，“你们的含光君呢？”

　　蓝景仪头都没抬，回道：“含光君探路去了，让我们跟随其后。”

　　魏无羡闻罢侧头看温情，温情正皱着眉头，她也看着他，“去找他。”

　　魏无羡嗯一声，开始驱动修为驱船前进，朝着后边的蓝家弟子喊，“我们也探路去，你们随后来！”

　　船走得没多久魏无羡就看见了白雾迷蒙间若隐若现的白衣身影，他认出了那是蓝忘机，便对着他喊，“蓝湛！蓝湛！”

　　可那边身影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回他一句。

　　温情拦住想要跳船的魏无羡，道：“那不是含光君。”

　　魏无羡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许义死前念着的是他们三人相约白首的执念，怀着执念而死的人，化为鬼魅最擅长的便是制造幻境。”

　　魏无羡有些许奇怪，“温情，你从前不爱这些。”

　　他说的是鬼道之事，温情垂着眸子笑了一声，道：“你不在的十六年，闲时我便总爱翻那些书看。”

　　魏无羡突然一阵心疼，看了温情一眼，再往回看去的时候，那白衣的身影忽悠已经消失不见。

　　他下意识的，去捉住身边温情的手，在这白雾迷蒙的湖中心，温情的手有些凉，他便捉得更紧了些。同时间，他感觉温情也一样的捉紧了他的手。两只手，握在一起，都是死死地不愿意松开。

　　他忽的就笑了，那笑是不同往日的，那是只有对着温情才会有的。

　　魏无羡从容的将不久之前温情给他的小瓶子中的东西倒出来，鲜红的血液连续不断注入湖水之中，湖水便有意识似的，渐渐绕着那血液来来回回，等过得久了些，湖面上的白雾开始消散，他和温情的眼前慢慢出现一个亭子的轮廓。

　　亭子里边有个公子，也是白衣，正抚着琴，弹的曲子是《山水》。

　　魏无羡和温情还没来得及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就被一股力量带到了亭子里边，但亭子中的人依旧自顾的弹着曲子，没有半点要理他们的意思。

　　一曲终了，白衣公子终于抬起头，轻笑着问道：“二位觉得，许某这曲子如何？”

　　这白衣公子便是许义。

　　许义端的是温润如玉，温情却不知为何觉得一阵心凉，“许义？”

　　许义依然在笑，“不曾想还有人记得许某的名字，却不知姑娘芳名，公子大名？”

　　魏无羡也笑了一声，却是相当直接了当，“少废话，我只问一句，这水祟是不是你搞的鬼？！”

　　许义摇摇头，“明凰和阿辞都是善良之人，我不会违背他们的心意。”

　　温情问道：“公子可知其中缘由？”

　　许义站起身来，背对他们，负手而立，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口气，“是崔禾，却也有我的一份。”

　　魏无羡和温情对视一眼，同时道：“崔禾？！”

　　温情猛然想起她在无方世界中的事。

　　那夜她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决定去院子里边走一走，于是她披了外衣，踏出门没走几步路，却看见石阶上坐着个人，借着月光她依稀辨认得出，那是崔迎。

　　崔迎穿着亵衣，边上是几个酒坛子，是从梦中醒来心中迷乱的模样。

　　她没敢上前，就看着崔迎一坛接着一坛的喝酒，久了她也终于有些倦了，才要回房，却见风翎走了出来。

　　风翎坐在崔迎旁边，安静着没说话，崔迎却笑了笑，将头靠在她肩上，诺诺道：“阿翎，我又梦见阿姐了，阿姐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裳，头上一支玫瑰簪子，漂漂亮亮的，说是要陪我玩，可我却看见她越走越远。”

　　温情知道，崔迎说的是崔禾。她那时候想，其实崔迎也是很爱崔禾的，只是他接受不了那些事情，便将自己的爱埋葬起来，不见天上阳，不见明月光。

　　思及此，她试探着问：“崔禾，她，她的执念？”

　　许义回头，“没错，她的执念，同我一般的执念。”

　　魏无羡从来机智敏锐，此时也猜得出一二，便问：“她的执念是什么？”

　　许义道：“她的弟弟，她最开始希望她弟弟长命百岁，儿孙满堂，现在她希望她的侄女平安长大成人。”

　　魏无羡默了默，又看了温情一眼，温情犹豫了下，还是点了头，两人便向着许义行了个礼，魏无羡语气真诚，“公子可否将个中关系细细道来？”

　　许义笑了笑，挥一挥衣袖，亭子周围顿时白雾环绕。

　　………

　　大概七八年前，在这片水域，在这碧红中守了多年的许义察觉出有了新的力量的出现，他顺着力量源头去，却见一个粉色衣服的姑娘，正在努力的镇压住四处游走的鬼魂，姑娘闭着眼，神情痛苦，额角满是汗水。

　　他便出手帮了她。

　　姑娘说她叫崔禾，跟他一样，也是只有执念的鬼，不一样的是她罪孽深重，他坦坦荡荡。

　　崔禾说，她的弟弟死了，但她还有一个侄女，她希望她的侄女平安长大，但她的侄女要想平安长大实属不易，她的侄女被怨灵追杀，无方世界的怨灵。

　　无方世界毁灭，怨灵四散，而怨灵因着含冤而死，又不能转生，多少是恨着无方世界的主人的，且连同他的血脉一并憎恨。

　　崔禾说，她要镇压那些怨灵。

　　他便问她，为何说自己罪孽深重？她摇头苦笑，只说了两个字，□□。

　　………

　　魏无羡从许义的话里将重要信息提炼出来，一点一点分析着，“崔禾死后执念不散，成了支撑无方世界的魂，后来无方世界崩塌，怨灵四散，崔禾便想以一己之力镇压怨灵，可她能力不足，你便帮着她，后来怨灵吸食的怨气越来越多，你们便有些撑不住，所以，才有了水祟伤人的事情发生。”

　　他含笑看了温情一眼，才转头问许义，“我说的，可对？”

　　许义拍拍手，是赞许的意思，可说话的却是另外一个人，“魏公子聪颖不输当年。”

　　声音从后方传来，魏无羡和温情一齐转过身，见白雾中粉衣姑娘踏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