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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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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理智的的爱,无疑比情感的爱更清醒;这种爱,只有片刻的狂热,因为太了解自身,不断在审查自我,因为是观念的产物,所以不会目夺神摇。
——司汤达《红与黑》
“明天你要来吗?
思敬的葬礼。”
周正然刚过了安检,还没收进包里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不久前刚分手的徐宁又冒出来,仍旧是惯用的先询问再解释的语气。
周正然一边走一边面无表情盯着这两行字,片刻后才想起来今天是江思敬出殡的日子。
明明小江去世就是上周的事,怎么这么快就忘掉了?
他兀自想到,有点责怪自己。
“我今天走了,去不了。你把地址给我,我送个花圈。”他回复徐宁,讲的很清楚,像是在赎罪。
很快徐宁把公墓的具体地址发过来,他说了谢谢后又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不好意思”。对方只不痛不痒地发来两个字“没事”。像是看出他的歉意,又假装不在意地安慰。
果然是太了解彼此,才会如此迅速地读出对方话里的隐喻又熟稔地完成对话。周正然和徐宁在一起三年多,期间自己也向她坦白过自己是双性恋,甚至更喜欢男人,但她也都轻描淡写地接受,又辅以恰到好处的惊讶。如果说让他们的关系维持三年是感情的话应该非常牵强,只是彼此相处起来让自己感到轻松而已,是完全处于舒适区。让他们分手再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无疑是要跨越舒适区,而人类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但是在上周,他们分了手。
是周正然跨越了舒适区。尽管他们的朋友们、已经见过面的家长,甚至周正然自己都认为,徐宁是个非常不错的结婚对象。
但合适不代表就喜爱。
道理周正然以前也懂,现在却是笃定。
大件的行李在换登机牌的时候就办了托运,现在在候机厅里只有身上背着的一个包。周正然给微信里加的一个花店账号转了帐说明花圈的类型和送往的地址后,就打开包将手机放进隔层,又看见包里有一包拆过的万宝路。正好附近的吸烟室人不多,他便把香烟拿出来放进口袋里走进吸烟室。
周正然其实不常抽烟,也没有烟瘾。都是以前在大学宿里沾染上的,当时就跟着抽,后来也没刻意去戒,到现在抽的断断续续。
向旁边的人借了火点上咬开爆珠,深吸一口,甜腻的草莓气味弥漫了整个口腔。这时周正然才发现这是一盒草莓爆珠,拿出烟盒端详了一会,又不习惯地咂了咂嘴——他几乎不抽这样的香烟,自认为这样的口味略显花哨。而现在抽的这一根味道已经因为受了潮而不纯正,估计剩下的都是受了潮的,应该是放久了的缘故。这是他常背的一个包,却在今天才发现这半包烟。
周正然一边试图回忆起这包烟的来历,一边心不在焉地朝烟灰缸里弹烟灰,目光下移,自然而然地看见右手手背上比肤色略深的凸起的疤痕,因为痊愈没多久,看起来仍旧有些狰狞。
哦,是丁驰。
周正然一看见伤疤就立刻想起了香烟的来历。是他在江思敬生前所住的医院外追上丁驰时,对方塞给他的。
在放烟灰缸的茶几面前坐下来,周正然把手搭在交叠的双腿的膝盖上,把右手中夹着的烟换到左手,然后盯着深红色的疤痕看。
刚受伤去医院缝针时医生就皱着眉一边处理周正然被玻璃割地掀起的皮肉一边说:“我给你用最细的线缝了,但是可能会留疤。”现在看来医生的话的确没错。但当时他看着自己被麻醉掉的血肉模糊的右手,医生用尖锐的针头扎进去却毫无感觉,仿佛所有的感官都被一同麻醉掉了,只是躺在病床上用累的快要睡着的软绵绵的语气说:“实在不好意思啊,耽误您下班了。”
时至今日周正然已经很难想起当时被空酒瓶砸伤是什么感觉,哪怕只过去了几个月,也许医生将麻药注射进他的血管时他就已经忘掉了。抬手抚摸过去,除了与平滑的皮肤所不同的触感外,它与身体别的任何一处都没有区别。
左手夹着的烟放到嘴边浅尝辄止地抽了一口后就拧灭在烟灰缸里,想到这是丁驰的烟就突然没了抽下去的兴致。
周正然厌恶丁驰。没人会对用空酒瓶砸伤自己的人有好感,他又不是抖M。
并且周正然一直把江思敬死去的很大部分责任归咎于丁驰,尽管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这是不理智的。
江思敬就像是一枚成熟得过了头的软烂的猕猴桃,丁驰只是刚好恶意地把它剥开了展示在众人面前而已。猕猴桃因为腐烂而被丢弃的结局不会改变,不管有没有被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