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面》落字诀

46、第45章

　　“...什么？！”苏念城和席燕桐的表情十分一致，毕竟这两位找了许久都不见半点线索，好不容易抠出了头发丝那么点消息，还是前方一片迷茫，可到了张易渊这，庞大的排查工作一下子居然就成了三选一。

　　“你们该不会忘了，我好歹也是从本家出来的，虽然人在临海晃，本家的情报路子我还是有不少的。”张易渊笑道，“看在苏处长舍命陪君子的份上，我张某人花点力气打听消息也是应该。”

　　苏念城沉默了半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直直对上张易渊，嘴角掀起一个温和的弧度，眉眼间难得带上了温和的笑意，褪去了冷硬的线条，一张脸若阳春三月的朝阳醉人。

　　“谢谢。”

　　张易渊听见那男人轻声道，顿时一挑眉，目光开始在对方的‘色相’上逡巡，心不知不觉痒了起来，心想这种男人他真的能忍住不动手？

　　他娘的撩过了头，也绝对是这个男人太对自己胃口的错！

　　后座位顿时沉浸在一种相看两不厌的状态，前排席燕桐嘴角抽了抽。

　　她老大无以为报，怕是要肉偿了。

　　“所以张先生能给我们普及一下那三位可疑人员了吗？”

　　“这三个人在被提拔之前都非常低调，要不是那次庆功宴他们被会议纪要记录在案，他们之前的身份还真的无从下手。”张易渊说道，“两个是张家人，一个外姓。”

　　“张敏中，张南山这两个人都是情报处出身的，当年帮着大帅处理过不少灰色地带的事情，自然和□□那边有所联系，手下全是些见不得光的私兵。那个外姓的则是胡少求，是半路冒出来的，来历不明。”

　　席燕桐想到了什么，脸色黑了黑:“听说胡少求是大帅早年出去游荡的结拜大哥，关系非常好，大帅一坐上现在的位置立刻就把人拉过来做个高官，如果老大你找的人是他，那赢面会非常小。”

　　因为和大帅的兄弟作对，就等于和大帅本人作对。

　　苏念城没有对这个看起来希望十分渺茫的局面做出评论，表情依旧平静。

　　不管查出来的是什么庞然大物，他手中的利刃是不会因为对方的实力而变钝的，出刀的力度和速度一视同仁。

　　不论付出的代价。

　　回到饭店后苏念城首先确认了一下薛仕铭的状况，那个家伙并没有外出，于是他又拉着张易渊去外面吃了晚饭再回来。

　　虽然张易渊不太明白苏处长是什么毛病非得跑这么远吃饭，具体原因他也懒得问。

　　不过就在他们两个人吃一顿饭的时间，位于北京城的政府格局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傅光彦大帅最后还是没能撑得过这个月的月底，重病不治逝于家中，享年六十五。

　　卢杰奇光明正大地以绝对优势坐稳了第一把交椅，张大帅那却在机会来临之际显得很犹豫，无数的窃窃私语在漆黑如墨的北京城格局中流传开来。

　　浑水摸鱼的，见风使舵的，痛打落水狗的，人生百张面孔在这北京城的戏台上粉墨登场，内战争权，蚕食弱者的念头在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的脑中像一根刺，一次又一次地翻腾着。

　　他们按捺不动，只是为了等待一个契机，又或者说，是一个可以舞刀弄枪的借口。

　　第二天一早，苏念城依旧早起，坚持着他良好的习惯还是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看书，这两天他和张易渊忙得跟陀螺一样转个不停，派人四处调查杭州近来的小道消息，而追杀他们的人也似乎被另一群神秘人给绊住了手脚。

　　其实这两人睡一个房间的事情一开始是只有席燕桐一人知道的，但是后来驻扎时间长了，这事在苏念城的部下中也渐渐流传开来。

　　这群兵哥儿工作是打仗，除去正事儿后也就是一伙八卦之心不比妇人家少的大老爷们，私下议论起来也火热朝天。

　　一部分知道临海中发生的事情的就认为此举是为了监视目标，一部分刚跟过来杭州之行的就凭着两人的行为举止猜测是为了保护目标。

　　而在他们争论时意外路过听见的席燕桐脚步一停，眉头一挑，拨弄着自己的发尾，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

　　当然这两人睡一张床上说挤也不挤，说宽松也不宽松，偏偏这俩心知肚明却不约而同开始装傻。

　　暂且不说张少爷居心何在，苏处长有更充分的理由说服自己，那就是为了防止，不，是杜绝那个在楼下却不屈不挠过来挑拨离间的薛仕铭过来骚扰。

　　正想的入神，床上原本熟睡的张易渊猛地坐了起来，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睁大了一双失了焦距的眼睛，伴着急促的呼吸，他有些苦恼地捂住了头。

　　“你怎么了？”苏念城放下了书走到床边，看见张易渊额头上的细汗，伸手擦了擦，“你好像经常做噩梦？”

　　张易渊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勉强笑了笑：“不过是做梦，不过是...梦。”

　　不过是又梦见自己被抓回了那个实验室，每天作为一个实验体‘好好’地被照看着而已，不过是梦见自己成了个听不懂人说话的杀人凶手，将那些穿着白大褂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套上了华丽的理由的人一个个地...

　　张易渊的双手不易察觉的颤了颤，咽了一口唾沫，目光却始终不敢和苏念城对上。

　　他那种惊惧又隐隐兴奋的心情，害怕被别人所知道，更不想被苏念城知道。

　　“......你起这么早，有消息了吗？”

　　“暂时没有。”苏念城应了一声，随后问道，“关于你说的药剂的副作用，会破坏大脑神经，那你现在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张易渊准备下床的动作一顿，似乎调整好了心态，单手撑在枕头上摆了个姿势，很是欠揍地问：“唔...您现在是觉得我的智力已经开始下降了？”

　　“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但你...”苏念城也不傻，已经察觉到张易渊不经意的回避，可他对这个人多多少少有些了解，逼急了软硬不吃后，他是什么答案也不会得到，于是选择了少说两句，“还会试图招惹我就证明智力还在，起床吧。”

　　张易渊嬉皮笑脸：“没点本事怎敢找茬。”

　　苏念城看着张易渊去洗漱，自己还没来得及再翻开他的书，房门就被来者客气地敲响。

　　苏念城看向门外，一般这个时候来直接敲门找人的还真没几个，于是他整了整本就不乱的衣服过去开门，门外出现的是他没有想过的人——薛仕铭。

　　“苏先生您好，我来是找易渊的。”薛仕铭彬彬有礼地一点头，笑容和礼节都恰到好处，站得不远不近，就这么一看还真如张易渊所说那个在学校里温润君子般的人物。

　　可惜，苏念城在薛仕铭那张脸出现在他视线范围之内开始，心中升起的敌意就徘徊不去。

　　“他在洗手间，薛先生不在意的话就先进来等等吧。”苏念城好歹没有直接开口赶人，又听这姓薛叫了‘易渊’，本来是要喊的‘张先生’到了嘴边就干脆转成了‘他’。

　　尽管他不怎么乐意见薛仕铭，但作为张易渊的朋友，苏念城只能用不咸不淡的态度招呼着。

　　薛仕铭却是丝毫不在意张易渊还没出来就开口：“苏先生，对薛某人没必要这么警惕，我这次来是有线索要提供的，关于绑架了张小姐那群人。”

　　“...”苏念城闻言才抬眸看对方那张笑脸，同样是笑，张易渊的各种笑容却让他觉得十分舒坦，于是他面无表情地压低了声音，话语带着不善与威胁，“最好是，我也希望薛先生能不辜负他对你的一番信任。”

　　薛仕铭笑了笑，话里也夹着针对：“以苏先生的身份，似乎最没资格说这种话吧。”

　　苏念城一言不发，低下头继续看书，直接将对面的人带着刺的话给忽视了。

　　席燕桐今天正忙着调查关于那三个大帅部下的情报，但由于这三位都不是什么小人物，随意打听起来很容易惹麻烦上身，她用家族中的关系一点一点地去试探，那边却半天都没回一个消息过来。

　　这样下去，只能先回落脚处等等了。

　　在市里的大街上开车她还是十分控制速度的，尽管如此，这一条路明明因为行人比较多，车速都一缓再缓，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个人从胡同里突然扑出来，吼着让人听不清的话，直直撞上前面一辆车的引擎盖。

　　“救，救命！救命啊！！”一个男人拍着人家的车门叫道，可他这副遇上了亡命之徒的模样可能是吓到了车里的人，人家愣是把车门关得死死。

　　席燕桐探出头去，却看清了那个惊慌失措的男人长什么模样，顿时一惊：这不是张易渊他那个废材姐夫余庆峰吗？！
　　席燕桐刚看过去，就发现胡同里又跑出了两个人，余庆峰便疯狂地往这边跑，那两个追杀的人已经在后面拿出了枪。
　　“余先生！这边！”席燕桐已经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自己站在了车外，对着那两个人的方向稳稳开了两枪，那两人听到了枪声立刻闪到一边寻找掩护，余庆峰则像看到救星一样，飞快窜进了车里。

　　席燕桐看了余庆峰一眼，心中大喊‘得来全不费工夫’，脸上半分不显露：“坐稳了。”

　　随即一脚踩下油门，一个大转弯调头，离开了这条虫子蠕动的车队，径直往苏念城那边开去。

　　饭店里，苏念城和薛仕铭无声对峙半晌，洗手间的门一声响，张易渊从里面洗漱完毕出来了。

　　张易渊在洗漱台前用冷水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泼了一轮又一轮，才把梦中那些烦人的画面驱逐掉，精神也随着这一阵冰冷而好了起来，但他没想到擦完脸出，来一眼就看见两个气场截然不同不同的人坐在沙发两端。

　　怎么看都像是差不多打起来的样子。

　　“仕铭？一大早有什么事？”张易渊察觉到两人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只能由他来打破这莫名沉闷的氛围，同时他看了看这两人坐的位置，正好和自己站的位置呈现出一个明显的三角位。

　　苏念城看上去严肃疏离，他全过程就没怎么看过那位客人一眼。

　　薛仕铭则是笑意温和地注视着张易渊：“对于你姐被绑架的事，我这边或许有点消息。”

　　张易渊一听，立刻坐好身子往前一凑：“哦？”

　　薛仕铭：“实际上我跟随他们一路过来，发现他们和军队的人有接触，并且从那身戎装上看，很有肯能就是北京城来的‘客人’。”

　　“北京城的？”张易渊和苏念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些许怀疑和不可思议。

　　张易渊拿着药剂的事情即使是傅大帅和卢大帅也不知情，底下的人知道的，都打着独吞功劳的主意没有上报，更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地去绑架张锦玲要挟张易渊。

　　和张家人直接打上就是无稽之谈了，想动张家人，问过张大帅的意见了吗？

　　但是现在不管他们有多不相信，事情已经一一发生，并且斑鸠的尸体现在还晾在警察署里，张家人总不会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自己地盘上内斗吧。

　　这两天正逢特殊时期，万一张大帅坐上了第二把交椅，那肃清纪律，第一个逃不过的就是挑起内乱的双方。

　　薛仕铭仿佛知道他们的顾虑，无奈地补充道：“那可是北京城，我们仅凭这么一点人力怎么斗得过那两位大人物？我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是因为对方实在不好对付。”

　　张易渊的表情几乎没变，他只是往后仰去靠在了椅背上：“就算是两位大帅本人，抓了我姐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大不了这仅剩的药剂就和我同归于尽，想让我不好过，就要有一切重头再来的准备。”

　　薛仕铭观察起张易渊的脸色，那双以往总是夹着点惶恐的眸子竟然隐隐凛冽得他有些陌生，便下意识喃喃道：“易渊，我发现一些事真的很容易...改变一个人，你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

　　“谁让我以为能罩着我的你已经不在了，一个人回来面对我逃避了三年的事，总归是要拿出点勇气的。”张易渊掀起嘴角，微弯的眉眼带着当年的影子，“更何况，我回上海后交到了苏先生这个朋友，也学了不少东西。”

　　苏念城听见自己被点名，抬眸定格在张易渊那张笑脸上，眼底晃过一抹柔和，侧头冷眼看薛仕铭那边，声音清冷而更加淡然：“薛先生所说的事，我还需要想办法确认，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房门就又一次被敲响，三人的目光极为一致地移过去，来者似乎不是一般的着急，因为敲门的同时还不忘嚷嚷‘老大’的称呼。

　　苏念城愣了一下，只能前去开门，谁让外面叫的是他。

　　但是等他一脸淡定地打开门，一道身影就狼狈不堪地酿跄着被推了进来，他动作迅速地后退一步，才避免被不明物体撞上。

　　“啊，余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是我着急了些。”席燕桐在门外没有半点歉意地说，随后一步跨进来，飞快地看过这三个男人的脸：“老大，这家伙是我在街上遇见的，他正在被人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