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于北南》温南渡

32、第三十一章 无尽深渊

　　/无尽深渊

　　闹腾了一夜的城市在早晨迎来第一缕晨曦之时又沸腾起来。

　　凌晨一点多纪栾才和季脩梵一道从外面回来。

　　满打满算地睡了五个小时，纪栾终于被闯入房间的周远给闹起来了。

　　“小叔早上好呀！”纪栾含着牙刷，嘴角还挂着白生生的泡沫。

　　季脩梵一顿，眯眼看着她，再看看外边，奇怪道：“怎么来这个洗浴室了？”

　　二楼有一个公共洗浴室，纪栾房间和冉思他们房间有一个独立洗浴室，按理说纪栾不该出现在这个这里。

　　“啊，周远大早上的跑我房间来上厕所，我没地方洗漱才过来的。”

　　周远本来是奔这边的洗浴室来的，刚好这边有人，他又忍不住了，只好闯了纪栾的房间，要知道他进来的时候纪栾还在呼呼大睡。

　　他倒是丝毫没有觉得见外。

　　“那混小子闯你房间？”季脩梵拿牙刷的手一顿，真是好小子，什么都没学会，倒学会闯小姑娘房间了。

　　纪栾突然意识到什么，脸发烫，摆手：“我……他敲门了的，只是我……”声音渐弱，纪栾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我睡太死了，没、听到。”

　　“下次他要是还敢闯你房间，别给他开门。”

　　“……”纪栾把牙刷放好，“他要进来我也拦不住啊。”

　　“告诉我，我替你揍他。”

　　刚从那边过来的周远听到：“……小舅你就偏袒阿栾吧！”

　　说实话，周远真心觉得他现在就和过街老鼠一样谁都可以踩一脚……

　　人生太过卑微……但是他忍了。

　　纪栾被逗笑，对着周远做了一个鬼脸，“就偏袒，你能咋样？”

　　“……”

　　***

　　大年初十，纪栾从纪城那边回来，下午便被季脩梵接去吃饭了。

　　季子澜初二带着纪栾和冉思去了一趟纪城那边，小住了两天之后，初七便回了部队。

　　倒是纪城舍不得纪栾回大院，留着小姑娘在那边住了一段时间。

　　下午的聚餐是肖槿组的，难得大家都还闲着没复工，肖槿也就趁此机会在南羕小馆定了一个大包厢把大家聚一块儿吃顿饭。

　　纪栾和季脩梵到的时候，除了方桓有事儿来不了，沈苏还在路上，人也差不多到齐了。

　　刚进包厢，穆琯竹就拉着纪栾坐一块儿，俩小姑娘好久没见面了，凑一块儿就有不少说不完的话题。

　　“我听说……”穆琯竹欲言又止。

　　“什么？”纪栾问。

　　穆琯竹神色不太自然，抬手欲盖弥彰地拢拢眉眼，余光却忍不住瞥向那头的季脩梵，“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别卖关子。”

　　“我回来那天从机场出来的时候看到方桓和一个女人举止亲密地上了车……”

　　也就是瞥到一眼，也没来得及细看车子便汇入车流，等她拨开人群追上去的时候也已经瞧不见了，“后来我给他打电话，我听见那头有个女人说话，旁边还有方桓的朋友喊着嫂子……后来我从他朋友那里旁敲侧听才知道，他好像交了新女朋友，似乎还是认真的，”穆琯竹敛敛眉眼，“他……是不是真的对别人上心了？”

　　纪栾沉默，说句实话，在知道穆琯竹对方桓的感情和见到方桓的那一刻的时候，她便已经觉得他们这段感情是注定没结果的，即使有结果也不会是好结果。

　　到底两人中间夹杂着太多的不可避免的冲突。

　　“琯竹，”纪栾握住她的手，小声道：“劝你放下这种话太过苍白，但是我真的想对你说一句，趁着现在还早，尽早抽身，对你对他都好。”

　　“可是……”

　　穆琯竹正要说话，包厢的门边打开，一身黑色羽绒服，戴着墨镜和口罩的沈苏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身黑色大衣的纪信。

　　“抱歉，来迟了。”沈苏摘下口罩和墨镜，精致的面孔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立体，肖槿起身，接过沈苏的包，“可算是来了，让人好等。”

　　话落她越过沈苏看向沈苏背后正在关门的纪信，挑眉，啧了一声：“怎么纪总这么爱不请自来？”

　　上次肖槿和沈苏一起逛街的时候，纪信便想牛皮糖一样黏着，她们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纪信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很是好脾气的答道：“大家都是朋友不是吗？聚餐怎么能少了我？”

　　沈苏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刚要抬手挂衣服，纪信就很是体贴的接过手替她挂好了，沈苏也懒得和他计较，拉着肖槿在纪栾旁边的空位上坐下，“别管他，有人乐意来买单咱也不能拒绝是吧？”

　　坐在一边的季脩梵拉开的旁边的空位示意纪信坐过去。

　　“什么情况？你小舅和沈苏？”穆琯竹在两人中间看来看去，满脸疑惑。

　　纪栾摇摇头，“我小舅就是比较……”纪栾组织了一下语言，“要想抱得媳妇儿归，脸面什么的不要也罢。”

　　“……”穆琯竹一阵沉默。

　　*

　　吃到中途，纪栾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刚要往包厢那头走的时候，纪栾脚步一顿，目光落到那头的小亭。

　　扒墙根这种事情纪栾向来是不屑做的，但是架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一颗心，脚步便不受控制地往那头去了。

　　南羕小馆是典型的的仿古建筑，吃饭的楼宇是全木构造，后院休息的地方也是仿造的江南的亭台轩榭。

　　距离纪栾在的轩榭不远的六角凉亭下，是前一刻还在饭桌上吃着饭的季脩梵和沈苏。

　　纪栾放轻脚步过去，挑了一处暗处的角落站定，放平呼吸，不让亭内的两人发现她的存在。

　　“有的事情不需要我说第二遍的。”季脩梵神色间微微不耐。

　　沈苏上前一步，拉住季脩梵的袖口，“阿梵……我知道当初是我做得不对，但是你该知道的，我对你到底……”

　　“那年分手的时候我就说过，你要是出了那道门，这辈子我都不会回头的。”季脩梵拨开她的手，戳了戳眉眼，“这么些年了，你也该明白，我这人向来说到做到，当初是你选择的，今天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纪栾心底泛凉，原来穆琯竹口中冷心冷情的季脩梵是这样子的……

　　原来她一直以为的那份温柔之下还藏着她曾经不以为然的薄凉。

　　所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是对她温柔的那个他？还是面对沈苏的时候毫不掩饰薄凉冷情的那个他？

　　他转身，在要离开六角凉亭的时候顿了顿，“纪信对你如何你该是明白的，我也知道你对他无意，但是有句话说得好——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沈苏，执着往事无用，不如看看身边爱你的人。”

　　季脩梵和纪信已经认识了有很多年，冉思嫁到季家之后他便已经知道了纪信这个人，但由于那时候他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公司，最多的还是在国外上课，所以一直和纪信关系一般。

　　真正熟稔起来是在结束美国的学业回国之后。

　　大抵是因为两人都是在影视这方面发展，很多时候会有业务上的合作，倒是渐渐熟起来了。
　　季脩梵至今还记得纪信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沈苏时候的样子，那时他便知道，纪信这儿大抵是真的完了。

　　有时候真的就是一个眼神就能确定一生。

　　纪信对沈苏的感情很纯粹，就只是因为喜欢。

　　为了沈苏，他真的做了太多出个的事情了。

　　先不谈季脩梵和沈苏压根儿就没任何可能再次走到一起，就是碍着纪信这方，他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沈苏摇头，追上去，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出身书香世家，骨子里带着不同于旁人的骄傲，过去二十多年里顺风顺水，家里爸爸妈妈宠着，族里亲戚衬着，她可谓是掌上明珠一般的存在。

　　可偏偏这辈子她最不甘心的就是季脩梵。

　　她深知纪信对她如何，可是她舍不下对季脩梵的执念……

　　大抵她也不是真的很爱季脩梵，只是爱的太久了，就已经成了习惯。

　　习惯了去爱他，也习惯了追着他的步伐向前奔跑。

　　——

　　纪栾在角落里站了很久，久到腿都站得发麻了，她才回过神来。

　　明明遭受拒绝的是沈苏，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这么难受？

　　感觉一整颗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得一整张脸都发白。

　　回到包厢的时候沈苏已经离开，大抵是觉得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一同离开的还有纪信。

　　纪栾脑袋一片空白，后半场一直木着脑袋，不怎么说话就埋头吃着东西。

　　穆琯竹几次和她说话都见她心不在焉，问她怎么回事也不回答，就摇头，说没事儿。

　　“怎么就不开心了？”季脩梵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揉揉她的脑袋，“去的时候不还挺高兴？”

　　纪栾神色迷茫，抬头看着他，水润的眼像是含着一汪池水，“小叔？”

　　“嗯，是小叔。”季脩梵被她喊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傻了？”

　　他的眼底像是蕴了层层远山薄雾，隔着雾气，她竟然看不到他眼底的自己，纪栾心里有点急，又觉得钝钝的疼，见过他冷漠决绝的样子，才觉得曾经的自己到底有多愚蠢。

　　所有的美好之下掩藏的是无尽深渊，那才是他最本质的面目。

　　她扯出一个笑容，“有点吃撑了，胃里难受。”

　　“吃撑了？”季脩梵一顿，半信半疑：“也没见你吃多少啊？”

　　“啊……今晚的菜有点辣，太久没吃这么辣的，胃有点扛不住……”

　　季脩梵也没再追究纪栾的话到底真不真，从扶手箱里拿出一瓶乳酸菌递给她，“喝点这个，消化一下，要是还难受就去趟医院。”

　　回了大院纪栾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冉思叫她下去吃宵夜也没下去。

　　临睡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纪栾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季脩梵，一怔：“小叔有事吗？”

　　“胃还难受？”

　　“……”纪栾抿唇，不大自然，“不太难受了。”

　　季脩梵把手上的腰递给她，“胃药，还难受就吃两颗，会好些。”

　　纪栾垂眸，看着他手指勾着的透明塑料袋，半晌才伸手接住，“谢谢小叔。”

　　隔壁传来关门声，纪栾这才提着药回到床前，不过是她随口胡诌的一个谎话，倒是不曾想到他还会给她买了胃药送来。

　　纪栾看了看手里的药，抬手扔进了角落里的垃圾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