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忘记我的名字》且听渔火

14、第十三章

　　办公室里我正在对镜系统的运行进行例行检查，应如意趴在桌子上无聊的踢着脚丫。
　　“小宁哥你每天都会检查一遍，一检查就是几个小时，结果呢，各项指标正常，能量运行正常。就连特殊情况的紧急启动按钮都被你加了三个，有必要这么谨慎吗？”应如意有气无力的说着，“你今天不是要表白的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停下手里的工作，“石峰那个大嘴巴。”
　　“这可不关石峰什么事，您老那一句老子要跟成婧欢表白，说得那叫一个气势磅礴，差一点整栋楼都听见了。当天晚上简宁还打电话过来，问小宁要和谁表白，啊我的青春结束了。”应如意用手指缠着自己的头发。
　　“青春结束了可还行，她简宁压根就和我们不住同一栋楼好吗，你这也太夸张了。”我翻了一个白眼。
　　“那你想好怎么去表白了吗？”应如意来了兴致，支着下巴看着我。
　　“已经想好了，重点就突出在月亮上，我设计了一个小程序，只要...”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这样会不会很奇怪？”
　　“怎么？”应如意轻声问道。
　　“喜欢上一个快要结婚的女人。”
　　“安心啦小宁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应如意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这么大惊小怪，“虽然三角恋比较恶俗，但喜欢这件事没有对错，你只是碰巧喜欢上一个有男朋友的女孩罢了”
　　“而且...”，应如意顿了顿，“我早就知道成婧欢有男朋友的事了。”
　　“那你为什么...。”
　　“不告诉你是吧，其实小宁哥你真的有些迟钝，不只是我，简宁石峰他们也知道这件事。”
　　“啊！”，我有些惊讶。
　　“小宁哥你难得这么认真的喜欢一个人，如果仅仅是因为她有男朋友就要阻止你的这种感情，也太残忍了。只是我们没想到，你真的有鼓起勇气的这一天。”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只是喜欢上一个女孩而已，勇敢一点，坚定一点的去告诉她你的心意，结果什么的其实都不重要了，别给自己那么多心里负担。”
　　应如意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阳光穿过窗台的间隙，应如意沐浴在阳光里，渲染出金色。
　　“加油吧小宁哥。”应如意笑着说道。
　　“嗯。”我点点头，此时的我不再迷茫。

　　现在是晚上六点，天空已经悄悄地暗淡下来，夜幕像渲染开的墨，繁星闪烁。
　　我把车子停在成婧欢的楼下，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
　　“头发梳理整齐。”
　　“牙齿上没有残留物。”
　　“胡茬没有，黑眼圈没有。”
　　“完美。”我看着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
　　要不要把手机调成免打扰呢？万一应如意那个丫头非要在关键时刻使坏，打个电话过来，想想都恐怖。
　　等人本就是件内心焦灼的事，对我来说更是百爪挠心一样的煎熬。我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一盒抽完的烟和已经吃了一半的薄荷糖。
　　化开的薄荷糖使口腔变得凉凉的，座椅微微有些发硬，靠在上面也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面前的大楼里就有你喜欢的女孩，只要打开窗户就能呼喊她的名字，这样也挺不错的。
　　“等很久了吗？”成婧欢说。
　　“没有，我也是刚刚才到地方。”我的嘴里喊着薄荷糖。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我很快的把目光移开。
　　她总是这样，穿着部队的军服，化着简单的妆。讲话简洁明了让人猜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我以为我已经习惯的和成婧欢相处的模式，可说到底还是会觉的难过的吧。在你心里很重要的一天可能在对方看来只是朋友之间的普通聚会。
　　其实我更希望成婧欢能穿的像普通人一样穿着漂亮的衣服而不是死板严厉的军装，因为那样更像是我们在约会而不是部队里的秘密工作汇报。
　　“我们要去哪里。”成婧欢问，“天文馆吗？”
　　“不去那里，现在市里的天文馆已经堵得像是下饺子，我们去近郊的天文观测台，那里没什么人，而且有一架大口径的天文望远镜。我找了老大要来了那里的钥匙。”我得意的说。毕竟是我精心准备的约会。而且从这里开车到近郊最少需要半个小时，算上来回，成婧欢一晚上都要和我待在一起，有这么多的时间，什么话都能说的完了。
　　“看月亮好像不需要射电望远镜吧，又不是观测星星。特意跑到那么远的观测台，明明肉眼就能看见的东西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成婧欢翻白眼。
　　“。。。”我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得意了。
　　车在外环路上飞驰，公路在远端无限的延长，看不到尽头。天已经完全暗下来，路旁的灯光一闪而过，连接成线。成婧欢靠在窗户旁闭着双眼好像睡着了。
　　在这个战火硝烟四起的世界里，算不算难得的宁静。
　　应如意以前跟我说过，人在快乐的情绪里时间过的很快。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这种理论，但应如意那个丫头总能找到一个常人所不能理解的角度去解释一件事。就好像我们俩同时在吃冰淇淋，她总是很快把自己的那份吃光然后理所应当的去抢你剩下的。美其名曰，我太快乐了，在同一维度的时间线上，我的时间加快了，所以不是我贪吃，只是我的速度加快了。
　　现在这种情况我好像能理解一点应如意的意思，在这三十分钟的车程里，成婧欢可能会做一个很长的梦，但在我眼里，三十分钟短的好像只有一个瞬间，眨眼就过去了。
　　停车的那一刻，成婧欢就醒了。她伸了一个懒腰，死板的制服下也掩盖不了女孩柔软的曲线，成婧欢像一只慵懒的猫，垂着眸子。
　　“下车了。”我帮她打开车门。
　　“嗯。”她的声音细细的。
　　我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七点，距离月亮出来还有三十分钟，我和成婧欢站在近郊的天文观测台那，只有我们两个人。
　　整个天文台外形像是一个蘑菇，最上端的半圆形外壳与墙壁的连接部可以自由旋转，由控制台中心的计算机控制，而整个天文台的数据库又和希尔的主机连接，整个天文台就算没有人员也能够自动运行。
　　我和成婧欢站在屋顶的看台上，夜空闪烁，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好像正如成婧欢说的那样，躲在控制室里用天文望远镜看月亮的成像图是一件多此一举的事。明明你只要站在屋顶上，抬起头，夜空净收眼底。
　　“你记不记得我问过你，为什么喜欢看星星。”我决定找点话说。
　　“不是说了不该问的事别问。”成婧欢表情不悦。
　　“只是有些奇怪而已，你想啊，你人漂亮，做事情又很有效率，在家里应该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听话的小孩才对。这样的人很难想象会有那种一个人看星星的孤单模样。”我把手放在脑后，装出一副不怎么在乎的样子，“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
　　沉默了十秒钟左右，成婧欢长吐了一口气。
　　“有些事是宁毅你这种生长在温室里的人来说根本不会理解的事，从出生起一切就变得顺顺利利，父母疼爱，头脑聪明，不需要怎么努力就能做的比所有人都要好。对于你来说成功和赞美是理所应当的事，你有试过那种用尽一切也得不到认可的感觉吗？”
　　“我...”我想不出什么话能反驳她，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我的身份和其他人不一样，有些东西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可能我穷尽一生也不会理解成婧欢说的那种感觉。
　　“我从来没有和别人提过的我家人，我的父母都是很普通的人，妈妈怀孕的时候检查出来是双胞胎，家里人可高兴了。我和哥哥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很听话，从怀孕到生产，一切都和顺利，可在最后的一步还是出现了意外。由于医生操作的失误，哥哥出生的时候被脐带缠住了脖子，虽然最后脱离了危险，但还是造成了不可逆转的脑损伤。”成婧欢顿了顿。“宁毅你知道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吗？我从开始记事的那天起，妈妈就跟我说过，婧欢要听话一点，让着哥哥。其实我并不觉的有什么不公平的地方，父母爱着哥哥同样也爱着我，为了支付哥哥高额的治疗费，父母已经很辛苦了。那我就只能听话一点，不让他们在为了我多操一份心。”
　　“可渐渐的，我也就只剩下听话这一个优点了。我考试考了满分，拿着考卷很开心的去和爸爸妈妈炫耀，我还能记得起当时的那种表情，得意、高兴。走到哪里都想把试卷挂在胸口告诉所有人我考了满分。但那天哥哥不知道什么样的原因，脾气特别暴躁，在客厅里砸东西，整个屋子一片狼藉，爸爸妈妈围在哥哥的身边，不停的安抚他。”成婧欢双手撑在屋顶的栏杆上，把皮筋取下，长发垂在脑后。
　　“然后呢？”我问。
　　“我刚刚到家，看到这样的场景吓坏了。呆呆的站在门口。手里紧紧地攥着考卷。妈妈看到了我，她说，婧欢听话，先上楼玩一会，哥哥没事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妈妈当时的表情，现在的生活明明给她带来了那样多的痛苦，她也很无奈吧，但是在女儿面前还是要挤出一份笑容。我什么都没说，一个人跑到二楼的房间里，把考卷扔在了房间的角落。那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现在的我能对父母最大的回报，不是我变得多么优秀，而是我听话，不给他们惹出多余的麻烦。这样就够了。”
　　“这么多年你一直是这样过的吗？”成婧欢的语调永远是那样的平淡，让人琢磨不透。认识成婧欢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听她说自己过去的事，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心里柔软的那一块被针刺了一下，在隐隐作痛着。
　　“长大也是这样，我唯一学会的东西就是听话，在家听父母的话，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在同龄人眼里我应该是那种不合群的小孩，他们说成婧欢就会在老师面前装模作样。渐渐地也就没有人愿意和我陪我说话和我玩。既然没法和别人做朋友，那我就做好我自己。我成绩很好，学习也刻苦。报考志愿的时候我填了军校。因为在部队里，只要我遵守纪律，听上级的话就够了。就算心里很明白，但我也是一个女孩子，我也会感到孤独，于是我学会了和星星说话。我的房间视野很好，晚上的时候一个人跑到阳台上，正片夜空都是你的，只有在看星星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得到自由。”
　　我没有接她的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薄荷糖给她。成婧欢不爱吃糖，但这一次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你懂事的太早了。”我说。
　　“什么？”成婧欢不理解。
　　“我是意思是，在你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年纪，你选择了长大。其实如果可以任性一点，你至少还会有一个值得回忆的童年。”我抬起头，月亮已经出来了，露出半个圆弧。“人活着，还是要自在一点，什么都要替别人着想，太圣母了，而且会很累。”
　　“我可以理解为这就是你至今还没有长大原因吗？”成婧欢冷笑。
　　“长大有什么好的，如果要我选，宁愿一辈子做个小孩，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背负着的责任，你不是一个人活着，你还承载了人类的希望。”成婧欢撇过头，不想理我。
　　“如果说这是命运的话，我也不知老天抽了什么风选了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做救世主。哈，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一个节奏慢一点城市，做一个图书管理员。每天看看书和别人聊聊天，什么也不用考虑。”我叹了一口气。
　　“那也请你在拯救世界之后再去做个管理员。你以后会明白的。责任和使命，有时候是需要用命去维护的。”成婧欢很认真的说。“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想逃就能逃得掉的，在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看着成婧欢的眼睛，总感觉她刚刚话里有话。
　　“时间快到了，满月。”我结束掉刚刚的话题，顺道在手表上点了几下，光滑的表面上爬上数字，呈现出倒计时的模样。
　　“你在等待什么？”成婧欢把头凑过来，很好奇。
　　“马上你就知道了。”我故作神秘。心里在慢慢地跟着计时器倒数。
　　“3”
　　“2”
　　“1”
　　“来了！”
　　现在是晚上七点三十整，在月亮、地球和太阳完全处在一条直线的那一刻。我们头顶正上方的位置，亮起光芒，像是一个漫步在宇宙之间的孩子，将银河洒落人间。观测台的四周响起焰火轰鸣的声音。一道道流光从山林间升起，在夜空中肆意的绽放着，像是昙花在最美的那一刻舒展花蕊。寂静的夜空被点亮，紫色的荧光晕开在成婧欢的侧脸上，她呆呆的望着闪烁的星空，抓住栏杆的双手微微颤抖。
　　“这是你准备的？”她的眼眶湿润。
　　“嗯。”我点点头。
　　四周烟火的声音还在继续，成婧欢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些什么，但我没有听清。
　　其实这个时候也不需要听见什么，有些事根本就不需要你刻意的说出口。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成婧欢哭了。
　　这个威风凛凛气场甩起来凌厉刺眼的女人，又一次的在我面前卸下重负。
　　“好啦好啦，别哭了。”我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着。
　　就我二十多年的经历看，我极其不擅长处理这种场景。因为只要一看到女孩子哭了，我就会慌张。
　　“要不我现在跟她表白得了。”我在心里暗暗发狠。但这个想法还没有完全生成，就被扼杀在摇篮里。
　　成婧欢不哭了。
　　她轻轻地站起来，擦干眼泪，用皮筋重新束好头发。成婧欢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但是眼神却温柔了许多。这个世界上我不理解的事真是太多了，前一秒钟成婧欢还是个能被焰火感动到哭的普通女孩，转眼间披挂上阵在身边长满荆棘花。理解不了也没关系。
　　人生不就是这样吗？琢磨不透却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