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影传》汐愔

31、梦明月

　　春桃回来时，余珍已经将她手上的斗篷绣好了。

　　“春桃，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样了？”余珍问。

　　“小姐，三小姐那件的确是绣完了，虽然她的绣功比从前是差了些，但那幅图选得太好了，尤其那上面的孔雀，特别大气，看上去还挺美的。”春桃忽然对上余珍的目光，那是一种仇恨的、可怖的目光，她立即住了口。

　　“然后呢？”余珍冷冷的问，“你说我和她，谁能赢？”

　　“当然，当然是四小姐，三小姐对你已经毫无威胁了。”春桃回头往门口的方向瞧了瞧，见门是开着的，立刻跑过去关上门，这才凑过来低声说道：“我过去的时候，三小姐还没有回来，我就和丝竹打听了一些老家的事。我多年没有回过家乡，她也是知道的，就对我说了说这两年家乡的变化。”

　　“我正琢磨着怎么问她斗篷的事，正巧她说这几日天气凉，三小姐怕冷，她在厨房里煮了红枣姜茶，”春桃接着说道：“于是我就趁她出去的时候，去翻了翻柜子，那斗篷果然就在柜子里，我打开一看，三小姐绣得还真是挺好看的，所以我就用剪刀在斗篷上面剪了一个小洞。”

　　“哈哈，你没被发现吧？”余珍脸色明显好转。

　　“没有，我剪完就将它放回去了。丝竹回来后，我又和她聊了一会儿，这才回来。”

　　“哼！”余珍偷笑道：“算你聪明！”

　　“小姐，这下三小姐输定了，只是，搞不好会因为弄坏了斗篷被大夫人责罚。”

　　“春桃，责不责罚可不是咱们管得了的事，”余珍淡淡的看向窗外，“我只希望她知道，我余珍绝不会输给她！”

　　再有两日，余夫人斗篷上的刺绣，就到了指定完工的期限。

　　因为有一场赌约，大夫人很是期待，于是她决定举办一场绣评赛，还特意邀请了教过小姐们女工的蓝阿婆，以及绣坊中颇有名气的两位绣娘，来为二位姑娘做裁判。

　　时间就定在两日后，地点设在余府的花园中，那里光线好，场地大，环境佳。

　　余夫人差身边的侍女翠萍前来通知两位姑娘，提醒她们做好准备。

　　余鸿影听到这个消息，就叫丝竹将斗篷拿出来在院子里晾晒一下，这不拿还好，一拿出来，丝竹便被吓了一跳。

　　“啊！”丝竹大叫道。

　　“怎么了？”余鸿影走到门口，望着院子里正在晾晒斗篷的丝竹，见对方正一脸惊慌的看着自已，于是问道：“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

　　“小姐，”丝竹几乎快哭出来了，声音沙哑道：“这斗篷……”

　　“这斗篷怎么了？”余鸿影连忙跑过去一看究竟。

　　暗紫色的斗篷悬挂在晾衣绳上，整幅花开富贵图清晰的展现在眼前，余鸿影自然知道，自已的水平有限，这充其量算是中规中矩，无功无过的水平。庆幸的是她一针一线都很用心，到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余鸿影看着牡丹的花瓣和枝叶，又瞧着孔雀的周身及尾羽，不解的问：“有什么问题吗？”

　　“小姐，你看这里！”丝竹的手指跳过牡丹，越过孔雀，然后落在孔雀头顶右上方的一个地方。在那里，有一个手指般大小的洞，因为斗篷是双层的，有内里那层暗紫色的布遮着光，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这个窟窿。

　　“这……怎么可能！”余鸿影回想着，“那天绣完的时候，明明是好好的！难道是进了耗子？”

　　“小姐，我们房里从来没有闹过耗子啊！”

　　二人立即跑进屋子打开柜门，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里面其他的东西都完好无损，也没有耗子以及可疑的痕迹存在。

　　“不像是耗子干的！”余鸿影道：“而且，那破洞的边缘非常整齐，耗子啃过的东西怎么会像剪刀剪过的一样呢？”

　　“小姐说得是，”丝竹跟着分析道：“而且，若有耗子，它也应该是对食物感兴趣吧，为何要去啃那斗篷？”

　　“丝竹，最近可有什么人来过？”余鸿影问道。

　　“昨天大夫人身边的翠萍姐姐来过，就通知了一声评选赛的事就离开了。”

　　“应该不会是她，你再仔细想想，还有谁来过？”

　　“那就没有什么人来过了。”丝竹说道，紧接着，她忽然想起了春桃，一下子瞪圆了双眼，“对了，那天春桃来过。”

　　“春桃？是珍儿身边的那个丫头吗？”余鸿影问道。

　　“对，就是她，除了她，再无其他人进来过！”丝竹十分肯定的说。

　　“她来找你做什么？当时，你可有离开过？你再仔细的想一想，千万不能错怪了人！”

　　“小姐，我和春桃的老家在一个地方，只隔着一个村子，那天她找我来就是唠唠家常，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当时我在厨房里煮着红枣姜茶，中间出去过一次，她等我回来又继续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

　　丝竹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她很少主动来找我说话，那天怎么变得那么和蔼可亲，原来她是别有用心！”

　　“如此说来，事情就清晰了！”余鸿影恍然大悟，“余珍，她就那么怕我赢！”

　　“小姐，这可怎么办？”丝竹问道。

　　“她想多了，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赢的！现在正好，输得十拿九稳了！其实，不就是三个月的月钱吗？我不要了便罢！”

　　“小姐，输了到也没什么，你给我的银子我都没有动过，我们平时也算是节省的，这些难不倒我们。只是，大夫人的斗篷破了洞，这件事要是被发现了，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啊！”余鸿影一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

　　“小姐，你可得想想办法啊！若是大夫人责罚下来，小姐恐怕又要受苦了！”丝竹脸上明显掠过一丝不安与焦虑的神情。

　　“丝竹，大夫人以前经常责罚我吗？”余鸿影很是好奇，“她都是如何责罚我的？”

　　“嗯，以前大夫人经常找茬，小姐又不爱解释，动不动还要为四小姐背黑锅，被罚打手板，在祠堂里罚跪，一连三天不许吃饭，那都是常有的事，所以小姐身子才这么弱。”

　　“没想到三小姐……我，竟然这般可怜！”余鸿影感叹道，不由得心疼起来，不知是心疼三小姐，还是心疼着另一个自已，总之就是很难过，以至于她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

　　“小姐，你失忆了，你是忘记了大夫人的恶毒！”丝竹说道：“四小姐成天惹祸，也没见大夫人怎么责罚她，还不是在老爷面前假装教训几句就不了了之了，真是太不公平了！”

　　“唉，丝竹，我懂，亲生与非亲生的待遇怎么可能一样！所以，这件事我就算是去告诉大夫人，她也不会相信是余珍做的。”

　　“嗯嗯，”丝竹连连点头，“毫无疑问！”

　　“那……我们还是赶快想个补救的办法吧！”余鸿影觉得自已一个头两个大，她可不想挨板子，跪祠堂，饿肚子。她坐下来，镇定的说：“丝竹，把斗篷拿进来给我。”

　　丝竹把斗篷抱进来，放在桌上。

　　余鸿影盯着斗篷上的那个破洞仔细的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若是直接缝上肯定会不平整，若是补上实在也难找到同样的面料，况且两种方法都会留下痕迹。她看着那个布面上的小洞，直到把它看成一个漩涡，余鸿影感到眼皮发沉，困意来袭。

　　她伏案眯了两分钟，仅仅两分钟，竟做了一个梦。

　　梦里。

　　晴朗发来了一条信息，“晨曦，你好吗？我好想你！”

　　她回了一条：“晴朗，我也好想你，可是我一点也不好，我真的不想挨板子，跪祠堂，饿肚子。”

　　晴朗说，“你一定要坚强，好好保重自已，惟愿：明月千里寄相思，天涯海角两相知。”

　　“晴朗！”余鸿影呼唤出声，忽然惊醒，发现手里还抓着大夫人那件斗篷。

　　“明月千里寄相思，天涯海角两相知。”这是中秋节时晴朗曾经写给她的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这个。

　　“明月千里寄相思，”她重复着这句话，眼光正好对上了大夫人斗篷上的那个窟窿，“明月……”

　　余鸿影的眼睛忽然闪亮起来。

　　不多时，孔雀右上方那个破洞渐渐消失，一轮明月应运而生，从皎洁的边缘往内里渐渐过度延伸，变成淡淡的黄色，到圆心处收线完成。这是一轮诗意的明月，看上去既有玉色的温润，又有通透的质感。

　　有了月亮，画中景物仿佛一下子融入了夜色之中，余鸿影又用白色丝线在每朵牡丹花上点缀了一颗露珠，露珠是透明的，所以丝线用了勾边的手法，只需在镂空的露珠中间加上一个细小的线段，制造出反光的效果来，简单又美观。

　　丝竹在一旁看着余鸿影一针一线的将破洞补救成明月，看着她在花瓣上点缀露珠，眼里的神情从担心到放下心来，最后她终于激动起来，一个劲的拍手叫绝。

　　“小姐，您这是把糟粕变成精华，将腐朽化为神奇了。”丝竹赞叹道。

　　“现在高兴了？”余鸿影脸上到是平静而淡然，“记得，以后对春桃那丫头要提防着些！”

　　“嗯！”丝竹果断答应道：“以后啊我一定躲她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