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影传》汐愔

30、路人甲

　　忽然冒出个未婚夫，余鸿影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一夜无眠，脑子里不停的琢磨着那桩婚事。

　　早上给父母大人请安回来，她便一直坐在窗前发呆。

　　“小姐，”丝竹按照余鸿影平日里的习惯，将那件尚未绣完的斗篷递到她的面前，说道：“这孔雀再坚持几日就可以完工了。”

　　“今天不绣了！”

　　“小姐这是怎么了？”丝竹感觉到小姐的异常。

　　“没心情！”

　　“这……”丝竹抱着大夫人的斗篷，不知该说些什么，没想到一向隐忍的三小姐也有了任性的时候。

　　余鸿影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顺手拿起了挂在衣架上的白披风。

　　“小姐，你要去哪？”

　　“我去花园走走，”余鸿影说，“你不用陪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余鸿影边走边想，老天，这是多么可悲的命运！原本恐婚，连深爱着的人都不敢靠近，如今却沦落到要嫁给陌生人的地步！她陷入悲伤，任凭思绪翻涌。

　　深秋的早晨，空气冷冷的，尽管如此，却没有影响花园里的一草一木，它们犹自蓬勃的生长，小鸟站在树梢啾啾的鸣叫，将余鸿影飘荡的思绪拉回到现实里。

　　现实残酷，余鸿影，你更应像树木般充满向上的力量，勇敢面对一切，而不是自哀自怜！她意识到这一点，努力让自已回到理性中来。

　　余鸿影走到池塘边，盯着水中的金鱼看了好一会儿，金鱼也只顾自由徜徉，不理会她。她走上石桥，走进水中央的亭子，一个人独坐在亭中，此刻，她内心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宁。我应该学鱼儿活在当下，她如是想。

　　余鸿影随手从旁边的盆栽里折了一枝绿叶，将叶子一片片撕下来，抛入水中，占卜着自已的命运。

　　“嫁，不嫁，嫁，不嫁……”每一片叶子，都像是一次赌注。

　　“不嫁！”她摘下最后一片叶子，扔到水里。

　　她对这结果感到有些满意，侧过头看水中飘零的叶子如一只只小船，缓缓顺水而行。

　　余鸿影想起两个人来，令她费解的两个人，一个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一个是忽远忽近的路人甲。她又折下一枝绿叶。

　　“幕承安，杨少清，幕承安，杨少清……”

　　“杨少清！”她摘下最后一片叶子，握在掌心。

　　“杨少清，你到底是什么人呢？”这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谜。

　　余鸿影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余曦，他迎面而来，一脸严肃，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三妹！”见到余鸿影，余曦立即展开了笑容，亲切的嘱咐道：“天气渐冷，要多添些衣服才是，可别着了凉！”

　　“多谢大哥关心。”余鸿影礼貌回应。

　　“有些事，总要慢慢来，你不要太心重了！”余曦没有直接提及鸿影的婚事，只是暗示她别为此事烦恼，“总有一天，你会感到晴空万里，豁然开朗。”

　　“大哥！”余鸿影看了一眼手中的叶子，然后抬起头直视着余曦，“我有个疑问，不知是否当讲？”

　　“三妹但说无妨。”余曦应允道。

　　“杨少清是何人？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是丝竹对你说了什么吗？”余曦内心疑惑着，“还是……你记起了什么？”

　　“丝竹说不认识杨少清，后来在我的逼问下，她说是大哥叮嘱她，为了不增加我的负担，所以不在我前面提起此人，大哥，我想请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丝竹那个笨丫头！余曦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哦！这事说来话长。”余曦侧过脸庞看向远处，回答道：“我们余杨两家本是世交，早些年关系很好，你和杨少清自然是认识的，但后来两家不怎么来往了，这个杨少清后来离开临安许多年，关系自然也就疏远了。”

　　余曦想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的确嘱咐过丝竹，为了不增加你的负担，没必要提起的人就不要提了，大概丝竹也认为杨家的人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就没有和你说吧。”

　　“所以，我和他真的认识！”余鸿影早就想到了，只是需要求证一下。

　　“三妹，既然说到这儿，大哥想嘱咐你一句。”余曦表情严肃，语气中带有警告的意味，“这个杨少清，你最好离他远一点，他是个危险人物，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哦？为什么？”

　　“那是我们两家的背景，哎，”余曦叹了口气，说道：“人心叵测，凭我对他的了解，我只怕他会利用你，甚至会伤害你。”

　　“他究竟做过什么事，令大哥如此警戒？”

　　“鸿影，你不必多问，过去那些事，你完全没有必要费心去了解。”余曦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听大哥的话便是，大哥是不会害你的！”

　　“嗯，我懂了，多谢大哥。”余鸿影答道。

　　这段谈话，解惑了余鸿影和杨少清原本相识的真相，却又让余鸿影产生了新的疑惑。那个有时疯狂，有些冷漠，忽近忽远，却又令她觉得真诚的人，真的会是大哥口中所说的危险人物吗？他真的会伤害她吗？

　　余鸿影自然是相信大哥的，但她又很难说服自己推翻内心的直觉。

　　郡王府中，经过一段时间的静养，赵玮的伤势已大为好转，最近，他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却始终没有答案。

　　人就是如此奇怪的动物，身体的伤口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愈合，心灵的伤口却总是在时间的积淀中历久弥新。

　　这天，史浩来看赵玮，谈起当下的局势，赵玮的眼光忽然暗淡了。

　　“先生，作为一个有热血，有担当的男儿，我应该在战场上抛洒热血，而不是与自己的手足争夺权势，所以，我……”

　　“怎么，你想要退缩了吗？”史浩眼中的担心大过惊讶。

　　“不是退缩，而是放弃，”赵玮觉得自己的心很疲惫，他急于卸下这沉重的负累，“无论谁做皇帝，还不是都姓赵，更何况，我并无私心和贪念，又何必与他对立成为敌人 。”

　　“你以为这样做就是大公无私吗？”史浩表情严肃，用略带激动的口吻说道：“你口口声声说并无私心，但如果你为了自己的安宁而置国家兴亡于不顾，便是极大的自私与不负责任。”

　　“先生，我……”赵玮正欲解释，却见史浩朝他轻轻摆了一下手。

　　“我了解你的想法，实事上都是那个人在处心积虑的对付你，而你从未对他做什么，你只不过认真的做自己而已，所以，你感到了委屈？”

　　史浩心平气和下来，徐徐劝慰道：“你不必因此纠结，你应该站在更高的角度去看。难道你忘记了你的理想和抱负吗？大宋现在内忧外患，若想守住赵家的江山，必定需要一位有勇有谋深明大义的明君，你真心觉得他比你更适合吗？”

　　“先生，您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每当我想到，与我血脉相连的兄弟视我为仇敌，想要将我除之而后快时，我就万分心痛。”

　　“自古皇家多无情，”史浩感慨道，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身在帝王家，你必需要有这个心理准备，即便不是他，也会有其他人站出来与你为敌。关键是你如何抉择，你是只看重自己的感受，还是把黎民百姓和国家的命运放在第一。”

　　“当然是百姓和国家第一。”说这话的时候，赵玮眼里闪烁出无限光芒，这光芒被史浩尽收眼底。然后，赵玮迟疑了一下，问道：“但，为什么不能是他？”

　　“现在不是太平盛世，大宋所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安享荣华富贵与至高皇权的帝王，而是一位能够忍辱负重，深谋远虑的明君。”史浩注视着赵玮，话语意味深长，“这是一份巨大的责任与重担。”

　　“先生，是我太狭隘了。”赵玮感到惭愧，“国难当头，金人虎视眈眈随时欲犯我疆土，若官家予以重任，我定义不容辞。”

　　余鸿影凭借着一股韧劲，仍旧每天坚持绣孔雀，终于赶在规定期限内提前完工了。

　　“三姐，你今天怎么主动邀我来花园练笛子？”小宝拿着手中的笛子在袖管上擦拭了两下，脸上有欣然的笑意，“不用躲在房里绣花了么？”

　　“那个啊！已经绣完了。”余鸿影淡淡的说，“我终于轻松了，所以从现在起，我的任务就是盯着你练笛子。”

　　“三姐，我可没有偷懒喔，我每日都有练习，不信我吹一段给你听听。”

　　姐弟俩坐在亭子里，秋风和着笛音，有悠扬起舞的韵律。

　　此情此景，令正巧经过的四小姐余珍听到，她脸色一沉，撅着小嘴一路折回自已的房间，春桃在后边跟着，心里面打起了鼓。

　　“怎么办？春桃！”余珍一下坐到椅子上。

　　“小姐，你说什么，什么怎么办？”春桃小心翼翼问道。

　　“你没听见？那斗篷，她都绣完了！”余珍说道：“我那件呢，快给我拿来。”

　　“是。”

　　春桃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墨绿色的斗篷来，递到余珍面前，“小姐，在这儿呢！”

　　余珍抓过斗篷，翻开看了看，大叫道：“我，我怎么还差一点没有绣完？”

　　“小姐，你之前说不用着急，三小姐失踪了那么久，而且又失忆，这个赌她输定了，所以……所以你就把这件事放下来了。”

　　“对呀！她失忆了，她能绣出那么复杂的图案吗？”余珍眼睛一转，说道：“春桃，你找个借口到她那边去一趟，看看她绣得到底怎么样。”

　　“哦，好，我去看看。”春桃转身要走。

　　“等等！”余珍叫住了她，递给她一把小剪刀，“拿着这个！”

　　“小姐……”春桃看见那剪刀，心慌乱起来，“这是要做什么？”

　　“这还不明白，你要做的，就是让她必输无疑。”

　　“是，小姐。”春桃接过剪刀，将它藏在袖管中，转身离去。

　　余珍手中的斗篷，只差最大那条锦鲤的一小部分收尾，她一面配上橙红色的丝线，一面心中暗想，余鸿影，从今往后，任何事情，我都会自已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