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中缘》轻人一语

8、世界一： 厂房5

　　苜蓿大致理清了事件。
　　钱孙向觇北抵押贷款二十万元，苜建当了担保人，但是钱孙跑了，按照合同，苜建需要担负十万还款。
　　苜建积蓄只有五万块钱，于是又贷款五万，还清了觇北的负债。
　　但是上个月又拖欠了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于是苜建铤而走险，拿下这个盈利十万的衣服。
　　如今算上要还钱的总计十一万，这件衣服盈利十万，如此算来现在确实所欠不多。
　　可算上这个月将要支付的六万工资着实前途渺茫，更何况衣服不能按时提交。
　　周围的厂主也都知道苜建贷款一事，不可能帮助，如此一来，收入新羽员工确实是唯一的法子。
　　这法子虽然有些不稳当，十几个员工半个月的工资也有一万五，增加了些许困难。
　　只是恐怕以苜建的暴脾气，对新羽的员工恐怕有着膈应，不会答应。
　　苜蓿这担忧有点多余了，第二天，她便见着自家厂里新来的十几个新羽员工。
　　紧接着，厂内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月底即至，大家几乎越到最后越是劳累，接连几天加班到十点以后。
　　连向来是乖宝贝的苜蓿竟也跟着付梓去后道干到深夜。
　　幸亏多了十几人，不然拼死所有人都老命也赶不上工期。
　　就在这关键时刻，不知哪个大嘴巴子掉了链子。
　　苜建贷款的事情不到半天就沸沸扬扬，赶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闹得厂里人人自危，唯恐拿不到工资，以致于些许人心不在焉，暗中议论。
　　更是有人明里暗里刺探，苜建夫妇好不容易平稳的心也乱成一锅粥。
　　他们沉不住气的紧张还是传递给了厂房里的工人们。
　　工人们本身就有些不安，如此一来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军心乱，大局定。

　　本应在意料之内完成的工期也还是违背期限了。
　　这下子连闹事罢工的工人也傻了，工人干不完，货也交不了，那么谁给他们钱？
　　他们后悔了半天，转而开始疯狂和苜建夫妇吵架，逼问着工资几时发。
　　现在厂里谁不知道苜建没了存款，还拖欠着上个月的工资，如今这批货的钱也无法全拿到手了，谁不对自家的钱宝贝，于是皆来逼债。
　　在这个时候也暴露了人性的丑陋。
　　他们能多要点就坚决不让给他人，恶鬼般蚕食苜建夫妇的皮肉，挤出血，咬出肉，不把骨头啃干净、骨髓吸干了，绝不罢休！
　　糙人负责动粗，婆娘负责骂街，学生们呢？则负责败坏名气！
　　只一人除外，显得格外显眼，那就是付梓。
　　大概付梓真是大少爷，不知道这半个月的一千五究竟是多少的数额，他光顾着苜蓿，别的竟一概都忘了！
　　苜蓿对于即将压死的骆驼感到乏味：所以这辛辛苦苦的半个月，白忙活了？
　　她有些疑惑不解了，自己来这里究竟是作甚？
　　凭先前付梓的话来说，绝不是为了他；而这个工厂已经危在旦夕却也不见自己出了何事。
　　该何去何从呢？
　　听到底楼办公室传来的辱骂声，苜蓿的心情更糟糕了。
　　这些工人农民出生，多是妇女。
　　她们别的不会，论骂街的能力却堪当一绝，搁在现世，一定是水军的一把手！

　　“呵，大老板，你有钱~住楼房，把这栋房子卖了！拿来抵我们工资啊~”
　　“你想偏袒自己亲人，做梦！”
　　“我们~辛辛苦苦，你倒赚钱，该不会要拿钱跑了吧！我告诉你，你妻子女儿还在这儿！”
　　“我还要这钱养活一家老小啊，算是可怜可怜我们吧，大老板！”
　　“拿不出钱我就让你别走了！”
　　……

　　苜建火气蹭的上来，可还有人比他更火。
　　“早说了不要交什么狐朋狗友不要交什么狐朋狗友！可你听进去过吗？现在闹成这个样子，你要害死你老婆孩子啊！”
　　王彩凤大吼，眼眶都泛红了大片。
　　“一个娘们懂什么啊！别添乱！”苜建也是急疯了，红着眼睛吼回去。
　　“你个杀千刀的，都怪你啊！”王彩凤抹着泪，怨道，“若不是你信了那小子，我们能这样吗！”
　　“都说了别说了别说了，你烦不烦人啊！”
　　……
　　内忧外患，厂子里一片混乱。
　　苜蓿对此无能为力，有些劳累地靠在付梓肩膀上：“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努力了，还是成这样了呢？”
　　付梓暗自僵硬着肩膀，轻声说着，“没事，也许……还有转机呢？”
　　“希望如此吧……”苜蓿劳累了几天几夜，渐渐困倦地合上了眼，呼呼地进入梦乡。
　　付梓感觉到苜蓿的呼吸声逐渐安稳平和，才扶着她的肩膀讲她抱到床上，拉着被子盖在苜蓿的身上，掩了掩被子，伸手掏出手机。
　　“喂……爸……”
　　事情的转机果然出现在第二天，觇北愿意借出二十万，为期一年。
　　苜蓿虽然对觇北突然的善意之举感到诧异，但还是呼了一口气，至少短期内是把问题解决了。
　　“付梓……你知道觇北吗……”苜蓿神色复杂，盯着付梓。
　　“嗯。”
　　“是你干的？”苜蓿无头无尾地说了一句，可付梓却也奇异地听懂了。
　　“是我。”
　　苜蓿确定了心中的疑问，反而内心暗自涌起一阵安全感，脸上却仍然一副认真计较的模样，“这件事情还是先告诉我爸妈好了，不然他们会对觇北的馈赠不安的。”
　　付梓看着她，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交给我吧。”
　　苜蓿嗯地一声，全身放松下来，一把跳起抱住付梓，“谢谢啊，这次真的差点吓死我……”
　　付梓浅笑着抚摸着苜蓿的小脑袋。
　　而后也不知道付梓和父母二人说了些什么，总而言之，一切暂时告一段落。
　　苜蓿又回到了吃吃喝喝咸鱼的生活。付梓也继续自己的历练生活。
　　厂里的一切暂时风平浪静，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如今老板身负重担，各种生活开销都缩水了不少。
　　最先受不了的居然既不是那些心有怨言的员工，也非一直被娇宠长大的苜蓿。
　　“你看看我们宝贝苜蓿，多久没吃上肉了？苜建你对得起咱的宝贝女儿嘛！若不是你信了孙钱的鬼话……”王彩凤停筷，怜惜地扫过苜蓿，咬着下唇委屈地看着苜建。
　　“够了！你一天说三四遍烦不烦啊！”苜建摔门而去。
　　付梓在一旁煞有其事地认同似的点头。
　　苜蓿目瞪口呆。
　　这……都什么事啊！！！
　　这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莫名其妙成为导火线的苜蓿被一脸你瘦了的付梓拉出去开小灶。
　　苜蓿和付梓蹲在马路边上嘴中叼着筷子（事实上只有苜蓿）。
　　苜蓿还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付梓从她嘴中抽出被咬了一圈牙印的一次性筷子，夹着一根土豆丝进行投喂。
　　苜蓿眨巴眨巴双眼下意识咀嚼吞咽，继续陷入无法避免的深思。
　　“我该怎么让他们相信……我一点也不委屈的？”苜蓿抬头看着直立的付梓，嘴中含糊不清地询问着。
　　付梓默默伸出手拍了拍苜蓿的小脑袋：“别委屈自己。”
　　你究竟哪一点看出我受委屈了啊！！！苜蓿绝望地咽下付梓的投喂的一口蛋挞，继续陷入沉思。
　　平时她也确实……娇了点？
　　时不时地买零食什么的……不怎么喜欢吃饭什么的……绝望地表示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喵？
　　难怪最近自己老实了几天就成了苜建夫妇的导火线什么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吗？
　　苜蓿有些欲哭无泪，她只是想帮忙省点钱啊。
　　“苜蓿……”
　　“嗯？”苜蓿转头疑惑地看着付梓。
　　“这里……不适合你。”付梓目光中有着异样的波涌。
　　“嗯。”苜蓿微笑着。
　　确实，这里和她格格不入，白领的她一朝入了这种地方，一时不太习惯。
　　可别忘了，她也仅仅只是一介孤儿出生的啊。
　　“其实，蛮好的。”
　　有爹有妈，还有付梓在身旁，苜蓿觉得，真的蛮好的。
　　“你这大少爷都受得了，为什么我不行呢？”苜蓿柔和地笑了笑，“真的别把我惯坏啊。”
　　不要付出什么去惯她。
　　她本没有这么多东西，如果失去了什么东西也不能去怨恨任何人，如今她有了那么多东西，但是她始终觉得，她还什么都没有。
　　她攥了攥手心，的确，她还什么都没有。
　　付梓没有继续说话，他静静地跟着苜蓿。“和我走吧。”这句话哽咽在嘴中，无法说，没有立场去说，不够强大去说。
　　更重要的是，付梓本人并不知道这句话的确切意义。
　　为什么想要带她走呢……
　　他的心里有不安的预感，不安地让他下意识地想去拉住前面的苜蓿，把她抱在怀里，圈住她，护着她。
　　“我带你走”熟悉地仿佛说过了千万次……可是什么时候说过的呢？他的记忆中从未说过这句话……
　　前面的厂越来越近了，隐藏在黑暗里，像张巨大的血口，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夕阳的余光。
　　付梓低头，不安促使他上前一步握住苜蓿的手。
　　“干嘛？”苜蓿转头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
　　“等我，我会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