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狼狈的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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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温暖不比江南，明明初从京都出发时，人们已纷纷添衣加裳，可在江南这一带，却仍旧是能着夏衫的天气。
入夜后的临安城街道与京都的相比，乍一看是无差的火光通明，同样的人潮繁荣，但只要身临其境，再略加注意地瞧上一瞧，不多时，便又能瞧出许多的不同来。
临安城内横穿着一条溪河，流水潺潺，身上担负着的，是养育城内百姓老小的重任。
都说江南的水土养人养性，如今看来果真没有说错，就连这夜市的喧杂嬉闹声，也如这溪河的潺潺流水声一般，不浮不躁的，无声流露这一种专属于这座城的诗情画意来。
在这条河的上方，又搭建着数不清的无名石桥，用作溪河两岸相互连通的桥梁，而在某座桥的底下，临江停靠着一条载客用的游览船只，船只的一端，放着一盏刚被点燃不久的河灯。
是舱里面的船客上来之前，在街边的小商贩那里猜中灯谜赢来的河灯，因觉得它新奇可爱，便没真的舍得让它顺着溪河流动的方向漂流远去。
“二位公子，”外面的船家先是在船外唤了他们一声，在得到允许后，才小小地掀开了一点帘子，接着道，“本船离岸之时会有些颠簸，二位公子在里头端坐稳妥，莫需惊慌。”
从那一点点的帘缝往里看，依稀可以看见里面坐着的两个模糊的身影，哪怕光线太暗看不太真切，也能从周身感受到其气宇的不凡。
只见白衣公子闻言微微颔首，另一位黑衣公子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放至帘口，未置一语。
船家将那个钱袋拾起，拿在手上颠了颠，咧开嘴笑着收入囊中，笑容比刚才更盛：“二位公子尽管放心，我撑的船在这临安城内，那可是数一数二的稳！”
“张老伯且慢！且慢！”
即将开船时，一个洪亮急促的人声突兀地传进了船舱，紧接着是船身的一阵剧烈摇晃，白衣公子一时没坐稳，往左边稍微一踉跄，面前摆放的陶杯倾倒，装杯的茶水尽数洒出，在桌上蔓延开来。
“公……”青黑衣公子见状连忙去扶，脱口而出的称谓，在被白衣公子瞥过一眼后，噤声改了口，“公子小心……”
不说话不知道，一开口，才晓得原来是个正值妙龄的女娇娥。
“张老伯，您这是要开船了吗？”
船外又有新的声音传入，看来烦人精还不止一个。
不一会儿，船家张老伯的声音响起，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为难之意：“是这样的，袁小公子，文小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本船已有客，只能请二位小公子到别家去问问了。”
“你这不还有一半是空着的吗？”
黑衣女子听见外面的对话，似是又有话呼之欲出，黎莞宁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垂眸，拂袖弹了弹那不慎沾上衣袍的茶渍。
外面的三人皆有意地低了声音，就算是她们想再听上一耳朵，也只能勉强听个稀碎。
又过了一会儿，船舱紧闭的小窗意料之中地被轻叩出声：“二位兄台，抱歉方才让你们受惊了，只是你们看现在人满为患的，想找出一艘有空位的船只着实有些困难，你们看这样如何，今夜的船费由我们来出，嘿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都跳上船了还假惺惺地过来说这些客套话，黎莞宁微微皱了眉头，只觉得聒噪，她沉了嗓音：“公子若是真心想来，明日可以来得更早一些。”
外面的声音默了默，不懈道：“话虽如此，但若是有幸能遇上善良君子稍加谦让，也未尝不可两全其美，再者说，这另外一半空着也是空着，物尽其用，船家也能多挣一份钱不是？”
“赶？”青衣姑娘食指沾点了茶水，在桌面写下。
黎莞宁原也有这样的念头，但转念间又有了自己的思量，终是再一次颔首，从嘴里轻吐出一个字：“允。”
青衣姑娘不情不愿地敲了敲窗木，力道重了些，发出的响声也染了怨气：“二位请便。”
外面传来几声低低的笑：“如此，便多谢二位了。”
黎莞宁不再回他的话，芷儿更是没有这般意思。
待那人的脚步声渐小，芷儿低声问黎莞宁：“公子为何突然转了心意？”
“你没听到船家方才所说吗？”黎莞宁微微弯了唇角，“他们当中，有一人姓袁。”
芷儿挑挑眉，会心一笑，手握茶壶柄，倒了桌上茶盏中的旧茶，替她重添了新的。
“唉——”
袁温弘坐在船尾垂头丧气，水流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他低头盯了一会儿，依旧又是一声惆怅。
文修彦将刚添好的茶水递给他：“你好不容易能出来这么一趟，应该高兴些才是。”
“无趣。”袁温弘捧过茶盏小饮了一口，随即放下，拢了拢衣衫，窝回在船舱的角落里，依旧没什么精神，“你说我文和武一样不占，为什么偏偏就选中我呢？”
“袁小公子，您这话问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遍了，你们袁家就你和你大哥是嫡出，而你大哥袁奉青已有家室，总不可能让公主嫁过来给人家做小吧？”
文修彦没为自己添热茶，而是靠在自己兄弟身旁的船壁，跟着也有些疲惫了：“这次为了帮你偷溜出来，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所以你可千万别给我整什么‘郁郁寡欢’这一套啊！”
袁温弘踹了他的腿一脚：“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要和老子算？”
“袁小公子您讲点道理好不？”文修彦回了他一脚，“老子要真跟你计较清楚，我保你现在赔得连开裆裤都剩不下来！”
袁温弘眼珠盯着船舱木板的纹路，指尖在上面缓缓摩擦：“那我现在把开裆裤给你，你替我来娶公主？”
文修彦忙不迭摇头，如避瘟疫般抗拒：“别了别了，这两样东西，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袁温弘的脑袋抵在了文修彦的肩头，半瞌着眼帘，嘴里接着茶水喃喃着：“我想醉春楼里的姑娘了，翠枝，竹溪，花容……穆丹……”袁温弘的声音渐小，到最后，几乎谁都听不清他在念叨的是什么。
“简直不识好歹！”在另一边，一直附耳而听得芷儿气得牙痒痒，忿忿不平道，“就他这身份地位，今生能娶到公主，说是他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都不为过！”
“他人思想，又岂是我们能够轻易左右的，”黎莞宁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放在船尾的河灯，中央不断跳动的火焰，她忽地轻笑，“不急于一时。”
话音还未落，灯芯的火焰已化成一缕细细向上的白烟，袅袅消散在寂寥的夜色之中。
黎莞宁与芷儿相互对视一瞬，手中还没来得及品尝的茶盏飞挥出去，碎片应声掉落，墙面露出一截锋利的箭头，紧紧嵌入在船壁之中。
这还不算，那一群人来势凶猛，将船的四面用利箭戳了个遍，看上去像只刺猬。
船身晃得厉害，黎莞宁拉着芷儿颠簸着起身而出，外面的乱箭飞舞，使得水面上其他船只的游客也陷入混乱，惊得四处逃窜，有些会水的，早已跳下水中，赶着上岸逃命去了。
利箭攻势渐停，应该是她这边的人有所行动了，没有半刻歇息，黎莞宁耳朵敏锐，听见船顶的一串脚步声，便紧随着轻盈一跃，顶上的黑衣人剑气毫不留情地一扫，黎莞宁往左侧身躲避，才险险免受其伤。
本以为会免不了一场正面交锋，黑衣人却不欲再纠缠，趁黎莞宁闪躲之际，施轻功离了溪河。
芷儿迟上来一步，已不见那人踪影，她看向黎莞宁，迟疑询问道：“公子……”
黎莞宁眼中快速闪过一丝阴鹜，漠声道：“捉活的。”
“是。”芷儿应下，依着黎莞宁所指的方向，迅追其而去。
不知还会不会有麻烦，为了不引人注目，黎莞宁又藏身回到那刺猬一般的船舱里，满脸厌恶地用沾湿的帕子来回擦拭自己的双手。
黎莞宁用劲过猛，搓得两手发红，她却毫不在意，正当她准备离开时，船舱内又有了新的动静。
是一声喷嚏。
她暗暗露出袖口的利刃，一双桃花眼谨慎地紧盯声音的源头。
舱内已无灯照明，那人摸索着抓到了她衣摆的一角，欣喜若狂：“果然做兄弟在心中，我还以为你把老子扔下，自己一个人跑路了呢！”
这船上除了他们，哪还有第三个人？
黎莞宁皱着眉，稍稍掀开了船帘，借着外面钻进来的光勉强看清了他容貌的一二，温润如玉，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却丝毫不显阴柔。
她匆匆瞥了一眼便偏过了头去，放下船帘，这人一看就不会武功，这都还能活下来，也算是命大。
黎莞宁在心里暗自思忖，但表面还是问道：“公子不识水性？”
他并未应答她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此地危险，不宜久待，我们还是赶先想办法离开再说吧。”
面前的男子生着一双好看的眼睛，但本应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却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毫无光亮波澜。
黎莞宁蹙起的眉头又紧了几分：“你……看不见？”
无意间，那人摸黑地碰触到了黎莞宁的手，那是一双布满茧子的手，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惊慌地收回了手：“你是谁？”他撑着胳膊往后退了两步，退到无路可退，缩在角落里。
也听不见？
为了证实这一可能，黎莞宁不顾他的挣扎，拉过他的手，在其手背上写下一句话。
——船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是谁？”他掌心被迫朝上，感受着她写字的一笔一划。
——过路人。
黎莞宁又写下。
他顿了顿，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黎莞宁笑，反问他：那你怎么还不走？
“我走不了，”那双无神的眼睛更加黯淡了，“我现在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又瞎又聋的，什么都做不了。”
黎莞宁抿了抿唇又沉默，宫里那些漂亮的场面话太假，她能学会用，反倒是这种需要真心真诚安慰他人的话术，她却是怎么也学不会。
好在眼下也用不上这些，他的眼睛已经弯了起来：“我观大侠面相，便知您是一位心地十分善良的人，不知可否帮帮忙，将我捎上？”说罢又担心她不愿意，袁温弘又道，“不敢太劳烦大侠，将我送上岸边，便已是十分的恩情了。”
一个瞎子还给人观面相，黎莞宁觉得有些好笑，只是面上仍不显，拉过他的手，又写了一句。
——不怕我是坏人？
他自信一笑，顺势与她十指相扣：“我观人面相，一向很准的。”
盲人观相，宛若瞎子听书，黎莞宁自知是当不得真的。只是眼下在黑暗中感受着另一只手掌带来的微凉，他紧紧攥住黎莞宁的手，好像真的生怕她会丢下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狼狈的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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