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如歌》钻石星辰

6、风乍起

　　卧房里，烛光无力的跳动着，映在斜签着坐在床上的人的脸上，忽明忽暗，像极了此时的心情。
　　再次伸手拭去依旧昏迷不醒的人脸上的薄薄水汽，明烨叹了一口气，正欲开口说话，转念一想，又噤了声。

　　回想刚才的场景，自己越是急切地想唤醒他，反而适得其反，让夜洛越发的痛苦。
　　身上的衣服都都被汗浸透了呢，肯定不舒服吧，不如帮他脱下来算了，顺便擦擦身上的汗。
　　下楼吩咐小二烧热水上来，明烨回房替夜洛脱去衣物。
　　光玥的衣服不同于晔憬的束身，宽大的好像能塞进好几个人去，若不是因为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想必一解衣结就会自然滑落了吧。
　　看着一点点裸露出来的皮肤，明烨不禁出神。在边关好像晒黑了呢，记得当初夜洛的肤色，总让自己联想到晔憬冬天的皑皑白雪，不知道晒不到的地方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
　　迅速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一点羞耻感，毕竟在边关那种行为豪放的地方，不能见光的部位好像也寥寥无几吧。
　　不过一旦有了想法，再做什么都觉得不太自然，手抖了半天愣是没有解开夜洛裤子上的结，深吸几口气，用力一扯，却不料因为手劲儿太大的原因直接撕破了。
　　呃，这下尴尬了。明烨有些无力的想到，怎么把这件事遮盖得天衣无缝好呢。
　　床上的人，又开始浮现一脸痛苦的表情，让明烨一下揪紧了心。

　　进入半昏迷的夜洛脑海中以是一片混乱。
　　来飞虎营传召年过半百伛偻干瘪的老太监和一身黑袍神秘莫测的黑衣人。突然又化身为顶尖的剑客打得不可开交。自己与白虹贯日的交战一遍一遍的冲击着自己的大脑，剑走偏锋，真正的白虹出鞘，划开前襟……
　　药瓶破碎的声音，古银珠饰间互相撞击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夜洛的呼吸慢慢变得粗重凌乱。
　　化身成白虹贯日的老太监的眼神，那种空灵的感觉，淡淡的流情，就像当年的……
　　当年的谁？到底是谁？忘却由来已久，而当日的欢声笑语隔着数年的时光排山倒海而来，我又看到你，但却记不起你是谁。
　　画面飞速的转换，夜洛眼前天旋地转，如同一树燃烧的春熙梨花的笑容，隔着世俗坎坷的光影，慢慢浮出水面……

　　再有片刻清明时，眼前的白虹贯日已是明烨的脸，看不出他一张一合的薄唇想吐出什么音节。
　　夜洛又是一阵眩晕，想狠狠推开眼前的人，有些愤怒的说道“你走开！”
　　只可惜夜洛此时的身体已经近乎虚脱，所以这两件事的实际效果并不怎样，明烨只是觉得被一只软弱无力的手碰了一下，顺便加一句底气不足又含混不清的话。
　　看到夜洛醒来的明烨有几分高兴，但夜洛毫无血色的脸让他更加害怕，“你说什么？要喝水么？”
　　“你走！”这次不仅声音大了一些，动作也更加剧烈，夜洛竟是突然蜷起身子撞了过来。
　　明烨被夜洛猝不及防的动作撞下了床，呆坐在地上一脸愕然又略带委屈的盯着重重的摔在地上的人，却又不敢盲目的伸手去扶。

　　夜洛看着眼前人的表情，仿佛和一个瘦小的脸庞重影。
　　童稚的声音从脑海的深处传来，“哥哥……哥哥……”瘦小的人小碎步的跟在自己的身后。一回头便是一张可怜兮兮的脸，不由得心软，回身去拉起他的手，“好啦，不会丢下你。”
　　繁华的夜市里自己拖着小人走街串巷，看着他吃着甜甜的红豆冰露出满足的笑容，看着他因为吃麻辣的肉串而被呛得脸红，看着他对自己死缠烂打要放灯许愿……

　　明烨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人痛苦的挣扎着，慢慢的眼中的神采渐渐散去，失去了焦距的眼睛渴望的看着自己，仿佛拼尽全力向自己伸出的一只手抬起一半又无力的垂了下去，房间里再次归为一片死寂。

　　良久，明烨小心的过去抱起地上的人，用力的扣进自己的怀里，“哥哥……”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客官，您的水好了，现在送进来么。”
　　明烨一下收了心，用力抱起地上的人，却不料险些向后仰了过去，没想到看上去颀长结实的夜洛居然是这般的轻，不禁有些心疼。
　　小心地把夜洛安置到床上，唤进了送热水的小二，知道自己没戴面具，为了避免起疑，故意望向窗外。
　　这倒方便了小二偷偷的观察两人，一个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一个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再加上一地的衣服，让人很难不往特殊的地方联想。
　　察觉出来人的视线在自己与夜洛的身上来回扫荡，明烨冷冷发话：“不关自己的事就不要多管。”听不出多大的情绪却充满了威慑的意思，让小二慌张的在浴桶里装满水，匆匆的逃了出去。
　　最恨的就是这些只会八卦和嚼舌根的小人，明烨老大不高兴，但脸上却看不出半分端倪。轻手轻脚地走回床边，小心翼翼的抱起床上的人。经过刚才的风云突变，夜洛本就已经被脱得七七八八的衣服也全部褪下了，这倒省了自己的麻烦，算是因祸得福？
　　叹了一口气，小心地将夜洛放到浴桶里，帮他清洗着身体。
　　想来真的是因为什么隐情夜洛才会忘了自己，但是，既然已经忘了，为什么还要带着自己当年分别时送他的项链呢。
　　心里失望与伤心的情绪一丝一丝的漫了出来，堵得自己有些喘不动气。
　　过去你曾变着法儿的想骗我叫你哥哥，然而现在，你还愿意再听一次么？

　　唉，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明烨回了神，撩起水，小心地擦着夜洛的身子。
　　真没想到当年胖胖软软的人，有朝一日居然会如此的精瘦结实。
　　明烨的视线随着自己手指的动向在夜洛身上游走，慢慢的注意到夜洛好像受过不少的伤。
　　最显眼的莫过于锁骨与腹部的伤口，而且这明显的两道却不像是最近留下的，想来当初是伤的极重才会留下这明显的伤疤。
　　至于其他的地方，除却在最近的战役中留下的几道结痂的小伤口之外，大多数已经淡的看不出来了。
　　想来是体质的原因，不容易留疤，，明烨暗自感叹，不过当时也一定很痛吧。依稀记得当日的夜洛，可是既怕苦又怕痛的，这些年到底让自己变得多么不了解他？

　　从开始的警戒到最后的依赖，当年的事情还都历历在目。明烨再次长叹一声，捞起水中的人小心的抱回床上。
　　闭着双眼替夜洛擦着身上的水，浓密的睫毛仍然忍不住不停的颤动。的确太刺激了，毕竟是自己想了七年的人，虽然过去是什么都不懂得小孩子，但是现在可今时不同于往日了，要说没有感觉，那肯定是骗人的。

　　悄悄的睁开一条缝，看着床上的人完全没有醒的意思，明烨不禁心中窃喜，那么做点什么他也肯定不知道喽。
　　小心的把身子贴了上去抱了抱昏迷不醒的人，暗自感慨一句感觉没有以前舒服了，明烨惬意的回想当年两人相处的情景，像团棉花似的夜洛最讨厌的就是听到胖，矮，冬瓜，土豆之类的词汇，而且总是逼着自己说他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之类的，不过当时的自己还真没发现他帅在哪里，不过现在……
　　抬起头看看夜洛安静的睡颜，七年了，居然变化这么大，变得自己都认不出他了，要不是看到项链，实在是难以把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与七年前的小胖墩儿联系起来。

　　惬意的舒了一口气，再次躺倒夜洛的胸口，清晰的心跳声透过温凉的皮肤传出来，让明烨忍不住勾起嘴角。
　　“你要干什么？”无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嗳？”突然听到夜洛的声音，让明烨像触电一样的坐了起来，一下心跳加速，血液上头。
　　呆呆的望着眼前同样一脸迷茫半眯着眼睛的看着自己的夜洛，下意识的利用了夜洛曾用过的劣质无比的理由，“我走错了。”手忙脚乱的逃出了屋子。
　　站在门口稳了一下情绪，还是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心情突然间变得好了起来。

　　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里，看着铜镜里红透了脸，暗暗祈祷等夜洛醒来，千万不要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下一步该怎么办？毕竟不同于当年的无忧无虑，以两人现在的身份相处，心无芥蒂根本就是迷惑人的假象。
　　暗下决心的明烨从荷包里摸出一只刻有栀子花的讯号发出，安静的坐在房里，等待柳公子的到来。

　　虽然不想这样，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命令异常简单，却不易执行——“查凌夜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