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璇双姝》雪归客

1、降生

　　当世有西岚、东凌两国国力最为强盛，互相争斗长达百年之久。

　　两国边境，有南北走向的长云山脉，在北方一代将两国相隔。长云山主峰灵台峰风景秀美，其北侧又有望璋崖，极为险峻。峰上有一支江湖门派虚灵阁，阁主遆星罗，精通占卜、医药、武功，在江湖上颇有名望。

　　山脉以南地势渐缓，南方边境虽是水陆交通便利，但两国均派重兵把守，固若金汤，经商者难以通行，只得与周边小国通商。

　　西岚黎大将军黎知年，从晟帝时起便奉命镇守边城，年纪轻轻便立下战功无数。如今晟帝崩逝，新帝继位，黎知年三十出头，膝下已有一子，名玉琅，正值齿龀之年;夫人郑氏身怀六甲，将要生产。而天下风云骤变，便从此胎降生开始。

　　大将军府，

　　“夫人如何了？”黎知年一身戎装还未来得及换下，便大步流星地奔入内院，拉住一个端着一盆血水的丫鬟问道。

　　“将军，夫人一直喊疼，可就是不见胎儿出来，稳婆一直忙活着，热水都换了好几盆……”那丫鬟慌慌张张地说道。

　　“青荣，别胡说，你先下去吧。”一老妇人从房中走出，黎知年一看见她，急忙松开手，走上前去问道：“张妈，雪音她……”

　　张妈勉强笑了笑，道：“没事儿的，稳婆说夫人这回怀的是双胎，不易生产也实属正常。将军先去换身衣服吧，这里有老身看着，定不会有事的。”

　　黎知年皱紧了眉头，撩起衣襟转身坐在了庭院中的石桌旁，扶额道：“不必了，我就在这守着。雪音……你一定要好好的！ ”

　　张妈看到他这副样子，也不忍再劝。她叹了口气，进入了房中。

　　眼下初冬时节，天气逐渐转凉，屋外时阴时晴。但南方天气较暖，在边境各城中仍可看见雀儿树上嬉戏。若在平时，这悦耳的鸟鸣声足以让这位大将军生出些许柔肠。只是今日，院中下人们忙前忙后的嘈杂声，以及屋内时有时无的叫喊声已经让黎知年心烦意乱，耳旁的鸟鸣声更是让他烦躁无比。

　　这时，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黎知年侧目一看，原来是玉琅在玩耍。黎知年看了他几眼，突然站起身抬腿走了过去，弯腰夺走了玉琅手中的弹弓，孩子气地朝树上打了两发，惊走了树上的鸟儿。

　　黎玉琅愣愣地坐在草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手拿弹弓，一手发射的父亲，仿佛见到了世间最古怪的场景。

　　等到黎知年反应过来时，正对上自家儿子纯净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玉琅，今日为父教你的，可看清了？”

　　原来父亲在教自己怎么使用弹弓？父亲果然严厉，不让自己放过一丝学习的机会。

　　玉琅这样想着，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奶声奶气道：“孩儿明白，孩儿一定勤加练习，他日一定手持弹弓，上阵杀敌！”

　　嗯，孺子可教也！黎知年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道：“去吧去吧！”

　　看着一溜小跑的黎玉琅，黎知年挠了挠头：嗯？好像有什么不对吧？算了算了，雪音要紧！

　　说来也奇怪，这将军夫人生个孩子竟从清晨日出生到了黄昏日落。全府的人都在为夫人生产不停地忙活着，大街小巷里的人们也在议论纷纷。

　　“这将军夫人肚子里的莫不是什么妖怪？”

　　“我看倒像是祥瑞之兆呢，呐，你没发现今天东方有几颗星格外亮吗？”

　　“非也非也，你们可知那是可什么星宿？”一道长打扮的人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什么星？”

　　“是商星！商星升，参星落，永不相见，若是单胎也就罢了，可若是双胎，二人只能存一啊！”

　　“啊，这……”众人一听皆惊，议论得更是起劲了。

　　望璋崖上，万籁俱寂；夜幕初降，一长一少正在观星。

　　清风吹过，牵动年轻阁主墨色的发梢，他摇了摇手中的羽扇，轻轻叹了口气。

　　“师父因何叹气？”那小童问道。

　　遆星罗微微皱眉，轻声道：“恒儿可知这东方最亮的星是何星宿？”

　　“如今西方白虎七星中的参星刚落，今夜又起东风，恐不日有雨；师父说过‘亢宿大风起沙石，氐房心尾风雨声’，因此徒儿斗胆猜测，那应是东方青龙七星中的心宿。”小童答道。

　　“不错，‘暳彼小星，三五在东’，说的正是心宿。心宿多凶，且心宿又称商星，参商二宿此出彼没，象征亲友隔绝，永不相见。”遆星罗抚了抚小童的头，转眼观星，突然脸色大变：“那、那是……”

　　“是荧惑！”小童抢先道，“咦，师父你看，好巧哦，它和另外两颗星星连成一条线了呢！”

　　不，这不是巧合！荧惑，镇星与心宿三连成一线，这分明是荧惑守心之象！

　　遆星罗大惊失色，连忙用铜钱演卦，布下文阙九州阵。小童在一旁惊讶万分：师父的文阙九州阵天下闻名，如今自己能亲眼得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一卦结束，铜钱霎时碎成了粉末。遆星罗呆愣地注视着碎裂一地的铜钱。

　　八十年前，同样是荧惑守心，同样的卦象，难不成……还会有同样的劫难……

　　小童疑惑地看着破碎的铜钱和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师父，不知道他最后一卦究竟算出了什么。

　　将军府中，一声啼哭，终于让黎知年悬着的心落了地。

　　“将军，夫人终于生了！”名叫红盈的丫鬟跑出来，喜极而泣道。

　　“雪音可还好？”黎知年连忙问道。

　　“夫人累了，暂时睡下了，”红盈抹了把眼泪，转头高声喊道，“青荣，还不快把孩子们抱出来给将军看看！”

　　黎知年连忙摆手道：“天凉，别冻着孩子，我进去看。”

　　一进房中，他便看见爱妻气息平稳地睡着。稳婆一见将军来了，连忙迎上前去，道：“恭喜将军，夫人生了两位千金！”

　　黎知年惊喜万分，俯身去看襁褓中的婴孩。只见她们一个一直不吭不响地紧闭着双眼，另一个手脚不停地乱动。

　　黎知年忍不住轻笑一声，伸手想要去抱孩子，却又在手指碰到被褥后缩了回去。

　　“将军怎么不抱抱孩子，莫不是嫌弃女娃娃？”稳婆见他如此，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没有，我怕穿着这个抱孩子，会硌到，我……我先去换身衣服！”黎知年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说完便飞奔出了院子。

　　“咯咯，将军当年可是穿着甲胄抱的小少爷，把小少爷硌得哇哇直哭，哪像现在这么‘怜香惜玉’！”青荣捏着帕子捂着嘴笑，身旁的红盈也不禁笑弯了腰。

　　那天以后，将军府一片欢声笑语。传闻将军大人一高兴，重赏全府上下，还免了儿子的“上学之苦”，准备亲自教他认字。

　　不过，高兴归高兴，将军府里所有人都仿佛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将军大人不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