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二五一时

21、第 21 章

　　告别了李默然的小姨之后，我来了图书馆。走在那条洒满阳光的路上，我的脑子在努力搜寻着关于图书馆的记忆。一些被尘封的回忆碎片终于被重新拾起，李默然的模样竟然和我记忆中的某个女孩的样子重合了。三年前，图书馆，温暖的阳光，那个受惊的女孩，是她，我遇见的人就是李默然啊！
　　我停下脚步，在一棵大树下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我要静下心来把李国良的案件再重组一次。所有的证据、线索、细节，每一次问话，每一个回答，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脑中再重新回放了一遍。
　　在整个事件当中，有一个人，她看似与谋杀案无关，可她这个角色却是不可或缺的，为什么？如果我的假设没有错，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之前让我感到疑惑的点也都解开了。可我还是感到悲哀——为人性的丑陋，为人贪婪的欲望，为私欲，为仇恨，为不公不正不道德，为弱者，为我对罪恶发生的无力感，我感到了不可遏制的悲伤与无奈。
　　我起身，慢慢地走进图书馆，我上了二楼，在那个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我对身旁的女孩说：“三年了，你竟然还是选择同一个位置，这算是一种病态的偏执吗？”
　　那个女孩惊讶地抬头看着我，是的，她是李默然，我对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说：“陪我到楼下走走吧，图书馆里可不适合聊天。”
　　我与李默然并肩走在图书馆外的水泥路上，阳光在我们的肩膀上一闪一闪，干枯掉落的树叶被我们踩得沙沙作响。这本是美丽的午后，而我们却要述说悲伤的事情。
　　李默然先开口了：“我爸妈的案件已经结束了，你还要找我聊什么呢？”
　　我笑了笑，道：“聊你啊。”
　　“我？我没什么好聊的。”
　　“全部都是你主导的吧？你一步一步地把他们引来，然后，杀掉你爸爸。”
　　“这太荒谬了。”
　　“可却是真的，对吗？”
　　“不对。”
　　“也许，希望他能死掉的这个想法已经在你心里面存在很久了，让你的精神几乎都崩溃了。你就想着，无论谁都好，来把他杀掉吧。”
　　李默然一言不发，似笑非笑，静静地听着。
　　我继续说道：“后来，你无意中在你爸爸的手机上看到了陆文一和张慧亲吻的照片，你觉得机会来了。因为陆文一矢口否认照片上的人是他，所以，你故意接近张慧，跟她成为朋友，然后把她带到你家里来，让你爸爸再次看见她。果然，你爸爸认出了张慧，并以此来逼迫陆文一借钱给他。案发前的某一天，马青青告诉你她父母周末要去旅游，并向你表示她夜晚害怕独自在家，你便来个顺水推舟，主动说你要去她家陪伴她，并且周六晚不回家。接着，你还特意告诉了张慧，让她知道你那一晚不会在家，你觉得只要张慧知道了，陆文一就会知道。案发当天中午，有一条特别的短信从你爸爸的手机发送到了陆文一的手机上，短信内容是威胁陆文一要给你爸爸一万元，否则第二天就告发他。这一条无论是风格还是口吻都与之前的短信有较大差别的短信，其实你发出的，也是你回复的。你了解你老师的性格，他是不会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他的，所以，你给了他一个期限，让他必须在周六晚就作出抉择。然后你再把短信删除。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了。”
　　李默然眼睛看着远方，眼神忧郁迷离，她先是沉默，然后语气平和地说：“你凭什么说我是带着企图跟张慧做朋友的呢？你又有什么理由认为我去陪伴马青青不是真心的呢？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短信是我发的呢？没有吧？也先不说的你推测是否正确，最后，陆老师并没有杀掉爸爸，不是吗？”
　　“是，他是没有。实施谋杀的是有着更直接的利益的你的母亲。”
　　“我很抱歉。”
　　“你想她吗？”
　　“谁？母亲？”
　　“是。”
　　“想吧。”
　　“那你恨她吗？”
　　“恨她什么？”
　　“她丢下了你，所以，你记恨她吗？”
　　“恨不恨已经不重要了。”
　　“她是你母亲，可你却诱导她杀掉了你父亲啊。”
　　“我诱导？”
　　“难道不是吗？你在家找到了你父亲买的那份意外险，你看到受益人是你的母亲。后来，你与你母亲重逢，你知道她需要钱，一个可怕的想法就在你的脑子里萌生了。你把意外险交给了她，你告诉她你要在某个星期六去同学家过夜，你也一定知道她居住的那个小区曾经发生过煤气泄漏事件，所以你让她知道你爸爸几乎天天喝酒，酒后会睡得很沉，而且也一定提及过他曾经粗心大意忘掉关煤气炉开关。你让她觉得自己有机可乘，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你父亲死于意外，然后顺利地拿到那笔保险金。到了周六那天，你出门之前，故意先把你家里的饮用水都倒掉，然后再特意去帮你父亲买啤酒回来，增大他喝酒的可能性。让那些周六晚来找他的人能更顺利地做他们的事情。”
　　“真可怕，你作出这样毫无根据的推测，来污蔑受害者的女儿，你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我的双亲，我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别说我不会，即使我真做了，我对整件事情能有多大的推进作用呢？我认为所有的犯罪者以及他们的犯罪行为，都是他们心中贪婪的欲望所致，如果他们内心没有贪念，他们有足够的自控能力，他们能时刻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那么，无论如何天时地利人和，任凭别人如何怂恿诱惑，他们都不会去干坏事。我随便说几句话，就能轻易地让一个人去杀掉另一个人，你觉得有可能吗？”
　　“一百次的尝试，总有一次是成功的。事实证明，你做到了。”
　　“我完全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你有，你有！”我用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李默然的双眼，我想要透过她的双眼，看穿她的灵魂。她没有闪躲，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我说：“因为你的那个养父曾经强X过你。”
　　听完这句话之后，李默然的表情才第一次发生了变化，她的眼睛稍稍睁大，嘴巴微微抽动了一下。
　　虽然这很残忍，可我还是继续说下去了：“那时候你应该还在读高一，也许那天你父亲喝醉了，也许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他太爱你母亲了，而你跟你母亲长得太像了。也许，他甚至想要把你当作是你母亲而留在他的身边。你那时很害怕，非常害怕，你父亲太强壮了，你没有办法反抗。之后你逃离了那个家，你不知道去哪，你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你最后去了图书馆，坐在了你刚才坐的那个位置，你选择坐在一个让你感到安全的女人身边。后来，图书馆关门了，你不得不离开，一个男人撞到了你，他让你想到了你的父亲，你当时非常恐惧。最后，你去找你的小姨，小姨是你信任的人，你希望她保护你。可是，她却让你的父亲把你带走了。你有强迫症，你有严重的洁癖，你极爱干净，容忍不了肮脏邋遢，也容忍不了肮脏邋遢的行为。错乱的关系与污秽的身体几乎让你崩溃。你不得不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你家里的安定片是属于你的，而不是你父亲的。你恨你父亲，虽然他养育了你，可他对你做的事，让你的内心变得忧郁又疯狂，悲伤又愤怒，你想要让他在你的人生中消失，就像抹掉一块污迹一样。所以，你想着，谁都好，来杀掉他吧。”
　　李默然沉默了，过了许久，她才开口：“很精彩，但那只是故事，内容都不是真实的。”
　　“其实我想告诉你，让我感到最遗憾的是，当时我没能帮助你。”
　　李默然突然停在一棵树下，她伸手摘下了一朵花放在胸前，然后低头闻了闻花香。
　　她说：“你看，刚被摘下的花依然美艳如初，可当它离开树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便知道，它终将逃不过迅速枯萎死亡的命运。既然没有及时阻止它的掉落，既然掉落后就没法挽救它了，那就让它静静地枯死掉吧。”说完，李默然把花递给我，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她静静地走在那条铺满阳光的路上，离我越来越远，李默然，即使被阳光包裹，你也感觉不到温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