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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九死一生 ...

  •   *
      陈欺霜跌坐在地上,手拄着“傲雪”大口大口喘息。他打着寒颤,狼狈的擦了下顺着脸颊流到下颌的汗水,爬起来,直接翻出了这两人的食物与水袋。

      先是谨慎的闻了闻,没有闻出任何药物的气息。但仍是不放心的去挑这两个人曾饮过的那只水袋,举高了,哆哆嗦嗦的往唇边送。

      没敢多喝,只匆匆浅饮,含在口中,就立刻将这点宝贵无比的水资源妥帖的收进了怀中。

      仿佛从这一口水中汲取到了某些力量。他重新打起精神站了起来,再次手抓脚蹬,回到了刚才跳下来的位置。

      那里有一团凸起的树瘤。下方的隐蔽角落,是一个巴掌大的、外表完好、中间早已经蛀成空洞的树凹。陈欺霜从深凹处掏出一颗用层层树叶裹好的人头。

      人头曾经浸过冷泉水、受过山风风干、经过太阳暴晒。此时摊开在陈欺霜的面前,低眉顺眼的任由一行蚂蚁从脸上爬过。它的七窍内淌下尸水,黏答答地沾了陈欺霜一手,并散发出阵阵难闻的属于尸腐的臭气。

      陈欺霜盯着手中的头颅,后背与周身琐碎的伤口一起滚烫着灼烧了起来。他身上忽冷忽热,脑袋里如同进了水般的轰轰作响。

      与外在的焚身之势正相反,心里却似缺了什么地方,空荡荡的,正呼呼地往里面灌着冷风。

      “不将他的人头带回来,你也就不必再回来了。”

      以往波澜不惊、甚至慵懒味十足的声音,那一刻却带了慑人的冷意。

      哒哒的手指叩击声甚是急促。

      临末,又轻捏着眉间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呵。总该留些什么才能显得出我的‘诚挚敬意’。不如就写‘杀人者魔教陈欺霜’好了。——你,走吧。”

      ——对不起。

      陈欺霜不知是对着面前的这颗人头,还是其他的什么,默默的在心底道歉。

      他用刚剥下来的蓝白色上衫,重新包裹好人头,系在了背上。

      微风拂过,林海波动。他又听见树林间响起了熟悉的脆笛传讯声。

      有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不知在对谁说话:“我看见他就在这个方向。”

      话音一落,立刻又八名以上的高手,分别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向陈欺霜所在的位置收拢了丈余,包抄住了他的全部退路。

      俨然是一副事先已有所准备的姿态。

      陈欺霜抬步再逃。

      却突然眼前一花,脚下一软,一跟头直接摔在了地上。

      呼哨声一响,前方莫名的蹿出了许多人。那两名因偷懒而落队的青城弟子,被其中的两人负在了背上。

      大意了。

      药果然是下在了水里。

      陈欺霜撑着“傲雪”剑踉跄着爬了起来。先是拔出“傲雪”,剑身斜指地面,后又咬脱“灭影”,匕首扣在手底。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口蒙汗药并不会将他怎样,反倒更加的激发出了他的凶性。

      他不动声色的扫视了全场一周,立刻就抓住了其中的某一个人,猛然向着目标扑过去,凶悍得如同刚闻到血腥味的饥饿狼崽。

      一片血光,几声哀嚎。

      不等他故技重施破出一条突破口,正道的高手们便同时默契的退后了几步,相互配合着组成了剑阵。

      没有人打算正撄陈欺霜这只野兽的锋芒,只内外两层、互相轮换着夹击陈欺霜。

      目的很明确:打算靠人海战术,消磨陈欺霜的意志,耗光他的全部体力。

      “□□妖人,认罪伏诛!”

      陈欺霜的左右两侧同时响起了暴喝声!

      高手们心照不宣的抢先制住了陈欺霜的两手武器。即刻便有明镖暗器,密密麻麻,见缝插针,破风没体。

      陈欺霜撒开武器,就地一滚,双手交错将武器一接。

      谁料,同时牵动了后背与双腿的伤口。他闷哼一声,手上动作一滞,腿上又是一软。

      一名弓箭手觑得真切,借着刀光与暗器的掩护,一箭大力穿透了陈欺霜的左腹。

      陈欺霜身体重重的撞击在地面上,弹起来,又被腹部的剧痛拉扯着再次跌回了地面。

      他呛咳了一声,呸出一口鲜血,谨慎的伸手抓紧了胸口处包裹的系带。

      不容他喘息,又是一箭,射中了他的右肩,连同他背后的人头,一齐震了出去。

      陈欺霜被死死的钉在了地面上,却仍挣扎着,用尚能动的左手去够那颗人头。

      人头骨碌碌的滚远了。它滚出了包裹,沾了无数的草屑与尘土,滚停在了一只雪白的布靴的前面。依旧流淌着尸水、散发出恶臭。

      白靴的主人及他身边的其他人,当场捏住鼻子,跳着退开了数步。厌恶与嫌弃的姿态,溢于言表。

      一个谁都没有料到的变数——青城少年中那名喊声最嘹亮的“大嗓门”,突然冲了出来,将这颗腐烂到令人作呕的人头紧紧的抱进了怀里,倏地红了眼圈。

      他转头对陈欺霜怒目而视:“杀人恶魔!还我师兄命来!”

      在所有人都还未来得及阻拦的时候,他突然拔出了近在眼前的白靴子的佩刀,尖叫着向陈欺霜扑了过去:“我要杀了你!”

      出于本能,仍能动的左手果断的抓住刀锋,夹折前端,并反击。

      少年连惨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就已经竖直着分成两半,一左一右的倒了下去。

      汹涌的鲜血混着破碎的脏腑,喷了陈欺霜一头一脸。

      鲜红的液体溅射进眼睛、染红了嘴唇,顺着陈欺霜的下颌,滴答滴答,落在了地上。

      像是没能弄明白刚才发生过了什么般,他眨着眼睛,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自己沾满了鲜血的左手。

      一种巨大的、澎湃的欣喜之情,自内心深处升起。好似渴望乳汁的幼儿终于抱住了乳桶般,欲求、饥渴……已经说不出什么的需求和感受,在体内疯狂的乱蹿着、欢腾着、爆裂开。

      渴望鲜血。想要低头痛饮。

      重新抬起头的陈欺霜,明澈的眼眸内爬上了几缕细如蛛丝般的妖异艳红。他在众人惊惶不安的视线的注目下,伸出舌头,缓缓地舔净了手指上的鲜血。

      干燥到起皮的嘴唇得到了滋润,他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

      但是,还不够!

      仍感到空虚!还渴望更多!!!

      陈欺霜饥渴的滚动着喉结,“桀桀”狂笑着,冷眼旁观着身前的一干敌人。

      敌人们倒吸了一口冷气,顶着能将人融化了烈日,不受控制的齐齐打了个寒颤。

      也许是连日以来“魔教青龙使”抱头鼠窜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他们早已将面前的这名十八岁的平凡青年,与那个脚踩万人鲜血、拱卫血盟教教主白元奉坐稳魔教魔尊宝座的“噬血修罗”形象割裂了开来。

      现在,“青龙使”又开始杀人了。他们在这一瞬间,如同恢复了往日的记忆般的胆怯了起来。

      突如其来声音打断了他们退却的脚步。

      “你不是人!你应该去死!”又是一名青城少年冲了过来。

      那道曾经怯懦着哭喊的声音,如今也变成了刺耳的指责。“懦弱”少年抓起沾了“大嗓门”鲜血的半截残刀,闭着眼,像“大嗓门”一样,高喊着“为师兄报仇”,对着陈欺霜挥砍了下来。

      陈欺霜嗫嚅着,嘴角拉扯变幻着哭与笑的两种表情:“我不能死。我答应过他。”

      他迷失了心智似的亲眼看着钝刀劈砍在左肩,又在一瞬间,突然冷静了下来。

      时间,如同凝滞一般,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

      陈欺霜拗断腹部与肩头的箭杆,无视汹涌着向外喷涌的鲜血,没有痛觉似的向着刀端刺入的方向逼近了两步。

      他对准“懦弱”的少年,麻木的挥下了雪亮的长剑。

      眼前不再有光寒交叠的刀光剑影。耳中也听不见蜂拥而至的喊打喊杀。陈欺霜舔着流至嘴角的血泪,满面空白。

      “对不起。我只是想活着。”

      那声音很低,似轻喃,又似浅语,恍若一阵微风,又更像是濒死之人的最后幻听。

      一点若流星的寒光垂落,“懦弱”少年突然觉得寒彻肺腑。

      热气急速从四肢百骸抽离,涌向眼前腥热的血海。有什么溅落在腮边,却感觉不出疼痛。

      他很想问问那个流着眼泪杀人的恶魔:你想要活着,就要逼我们去死么?

      但他却连张开口的气力都使不出,就已经直直地向后跌落,坠进了两处不同的彼岸。

      到处是血的汪洋。一只不世出的凶兽,对着他面前存在的所有人,露出了疯狂撕扯的狰狞凶容。

      滂沱的血雨从他的身前身后倾瀑淋下,他却只木然的挥舞着手中的剑,反反复复的念着一句话:“我答应过他,不能死。我只想活着。”

      “不能死?你、该、死!且非死不可!”猛然一声厉喝,如晴空里炸下一道霹雳。

      青城掌门已赶到。青城掌门怒火中烧。青城掌门亲自出剑了!

      一出手就是青城剑招的极致“化影逐星”。

      大片连绵的暗芒中,剑光似星子乱跳,阵列十二点。又如彗星长尾过空,虚影挽紫薇克天狼,令人目不暇接。

      陈欺霜勉力强撑着接了十几招,终于在汹涌浩瀚如星空般的威压下,双手撑住傲雪,半跪了下去。

      他喷出了一口血沫。

      即使剑架在他的颈边,他也已经没有力气再逃了。

      青城掌门望着陈欺霜肖似少年李铭世的单薄身形,和那双也曾有过心如死灰般绝望神情的双眼,不忍再看。

      忽然心生悲悯,归剑收招,命令手下道:“将人绑了,押进地牢。”

      却未曾料想,陈欺霜突然暴起。

      他硬拖着深可见骨、足以致残的重创,凶悍的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扼住了上前来抓他的青城弟子的喉骨。

      以人质作盾,率先抢到了李铭世的人头,却又慌不择路的正好跳进了早就为他精心准备好的死牢。

      *

      四下寂寂无风,空气中有种异样的躁动。

      青城后山背阴处的一侧,有条既幽深且宽阔的沟渠。沟渠年久失水,被青草层层覆盖着,孤立成了一座有进无出的“荒岛”,并一路伸展,戛然止于断崖直壁。

      那里,有一棵孤零零的大榕树。合抱之围的树身上系了松散的几道围绳,上面层层叠叠的绑满了新旧不一的许愿用的红布。大榕树似是一棵许愿树。

      许愿树静默的站着,面对沧海桑田,不知伫立着遥望过几百年,又见证过多少对痴男怨女。

      现在,这棵榕树耸劲的根须外,正涌上滚滚的浓烟。

      青城掌门已经下令放火烧掉这处“荒岛”,并在沟渠的四周,布上了层层陷阱。

      刀尖向上的陷坑、细线连接的暗器、连环射出的□□,都淬满了一触即死的墨绿色液体。

      面前是千仞绝壁的边缘,身后有熊熊逼命的火焰。

      火焰之后,影影绰绰的,是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复仇者。

      陈欺霜背靠大榕树,又连续呕出数口血沫。

      他擦着嘴角,低下头,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握着“傲雪”,一下一下的掘着土。

      似乎是正向某人无力的辩解着什么:“……我是真的尽力了。但这次也真的是死定了。你看,就别算我食言了,好不好?”

      黑白分明的眸光中,泛出些从未浮现过的温柔缱绻。

      他放在腿上的那把黑色的匕首,无声的摆荡了一下新穿的“红衣”——自许愿树上扯下来的许愿红布——似在回应着他的问话。

      簇新红布的最末端,留下蝇头小楷写就的字。

      “同心至终老。”

      ——跟怀中那方石砚,李铭世书桌上那方石砚的刻字内容,一模一样。

      *

      大火燃烧了一天一夜方尽。众人也跟着不眠不休的守了一天一夜。

      直至烧焦的断木被山风全部吹散,焦土燎烧过的荒地中,也依旧找不到任何碳化后的尸体。

      青城弟子指着绝壁外、裸石上一道长长的、垂直向下、中途戛然而止的血痕,汇报道:“掌门。魔教妖人走投无路下选择了徒手攀缘山石,却又一招不慎……我们会到悬崖下面去寻找他的尸体。”

      断崖之上,是久久的沉默。

  • 作者有话要说:  许久未动手,再捉笔,发现自己脑袋闲(咸)出一碗甜豆花来了。
    也算是走了一次“可盐可甜”的特色小路了吧。
    现在略有些纠结:到底是该保持日更榨干自己再创辉煌呢,还是隔日更稳妥发展不留遗憾咧——嗯,看我的个人发挥吧。
    ——要是实在挤不出什么好东西来,索性不如不更的说。
    就先这样吧。为我的非酋血统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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