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不喝酒》顾念a小北

1、第一章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阴雨天。
　　天上布满了阴云，没有一丝光亮。我平日里最喜欢这样的天气，和娘亲躺在床上裹得严严实实，听娘亲讲故事，是一件特别享受的事情。可是今天老天爷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爹一早就回来了，和娘亲在房里聊些什么，我只好在自己房间里郁闷地发着呆，却没想到姐姐夺门而入，拉着我就走，一句解释都没有，无论我问什么，她都没有回应。
　　“阿弥陀佛，上苍保佑，”她低着头不停地默念着，脚步匆匆走在我的前面，拉着我的手力气很大，我只能尽力小跑跟上她的步子，天色阴暗，我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已经被她这副样子吓到了，一点声音也不敢出，心里慌张得直打鼓。
　　走了很长时间，她突然停下了，许久没有动，我抬起头，看向四周，这里是出村子必经的路，我经常来这里打水，因为即将要下雨的缘故，并没有人路过。姐姐转过身，抬起头一眼不眨地看着我，眼睛里满是血丝，胸口剧烈起伏着。
　　“姐？”我小声问道，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的表情很惊恐，似乎知道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你快跑，越快越好，以后再也不要回来！”姐姐语速极快，她平日里说话就比别人快一些，此刻更是如此，我差点没有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但饶是我听清了，也没有听懂。
　　“为什么？”许是被她感染了，我的语速也快了起来。
　　姐姐四处看了看，凑近我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我听见爹娘说要把你嫁给张家南岭的楚王，你快跑吧。”
　　我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张家？哪个张家？”
　　“还能有哪个张家？”我姐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若是平日里，她一定一巴掌就拍我头上了。
　　“狼族？”我有些不敢相信。
　　“不然呢？”姐姐一边说着，一巴掌还是拍了过来。
　　我呆呆地看着姐姐，她的眉头紧锁，十分紧迫的样子。
　　“快跑啊，愣着做什么？”姐姐大声喊道，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不敢直视姐姐的眼睛，只能低下头看着胸前的长命锁。
　　许久没有声音，我知道姐姐也被我的话吓到了，于是我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嫁给张家也没什么不好。”
　　“什么？”姐姐显然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回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一下子冷了起来。
　　我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一样，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能明白，姐姐和我们不一样，从小就不一样，她是我们溪水田里最勇敢，最无畏的兔子，可我不是，我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兔子，被狼族统治着，不敢有丝毫违背。从小我就知道，如果不想被狼族吃掉，唯一的办法就是嫁给他们。所以我愿意嫁给他们，不论是狼族的哪一个妖怪。
　　姐姐叹了口气，柔了声音说道：“你还小，不懂这些，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让你特别心动的男生，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抬起头，看着她突然很想哭。我从来没想过，我的姐姐为了我，会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虽然平日里她总是打我，嫌弃我，但是此时此刻，我就想抱抱她。
　　“你这是什么表情？”很显然我姐姐并不喜欢我这样，她露出了我习以为常的嫌弃表情，伸出手把我推的远了一些，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我可告诉你，我没什么耐心，你快跑，别让我再在这里看到你。”
　　我立马摇了摇头，我如果跑了，狼族一定会很生气的，虽然并没有先例能看出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我还是不敢首当其冲。
　　“你怕什么？”我的姐姐又一次看透了我心里想的，“这次你要嫁的是南岭楚王，反正也无权无势，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我看着姐姐，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为了安慰我还是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再怎么说，张家也是狼族的首领，统治妖界上千年了，楚王虽不得宠，也是妖王之子，哪是我们这些白药山的小兔精招惹得起的。
　　“为什么要我嫁给他？”我岔开话题，转而问道。
　　“我怎么知道？”姐姐又一次抬高了音量，“你快走吧，我还能害你不成？”
　　我轻轻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一步。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违抗她，据她自己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专门和她作对，可是我自己全无印象，记忆中反而和她说的恰恰相反，每次她只要看着我不说话，我身上的绒毛就会一根根战栗起来。
　　“你难道真的想嫁给一个陌生人，还是狼族的？”姐姐严厉质问道。
　　我看着胸前的长命锁，那是我从小带到大的，背后刻着小小的甘姝儿三个字，那是我的名字。
　　“我想，”我鼓起勇气说道，为了证明这莫须有的勇气真的存在，我甚至抬起头用坚定地眼神和姐姐对视，并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嫁给他。”
　　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就是娘亲故事里舍生取义的勇士，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不顾自己的生死，伟大又壮烈。可是我姐显然没有给我这次机会，她眯起了眼睛，仿佛看透了我的自我感动。
　　“给我一个理由。”姐姐言简意赅地说道。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表现得这么冷淡和坦然，顿时有些慌张，但还是强稳住身体，不想弱了气势。
　　“我喜欢他。”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说得像真的一样。
　　“啊？”姐姐听到我这个回答笑出了声，似乎不敢相信我说了什么，又问了一遍，“你喜欢他？”
　　我清了清嗓子，想要表示肯定，却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你见过他吗？”
　　“见过，”我低下头，肯定地回答，心里却没什么谱。每年过年的时候，狼族张家的人会举办盛典，成年的妖怪不论品级修为都要去上供，我只去过一次，因为害怕闯祸，什么都没敢看，更别说张家人了。
　　“一见钟情，”反正已经说了谎了，我也索性豁出去了，闭着眼睛一用力，继续说道，“我早就想要嫁给他了。”
　　虽然低着头，但是我能感觉到姐姐的目光正灼灼地盯着我，却没有说一句话，这样的氛围让我浑身都不自在。
　　“既然如此，那为夫就恭候娘子了。”
　　突然，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从天上传来，将我和姐姐吓了一跳，我立马缩成一团躲在姐姐身后，浑身的绒毛都炸了起来，牙齿不住地打颤。
　　“参见楚王。”我听见姐姐颤抖的声音传来，她虽然若无其事地行叩拜礼，但我还是察觉到了她的战栗。听到姐姐的话，我的心沉入了底谷，不愧是狼族的人，修为就是不一样，我们竟没有丝毫察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又听到我和姐姐说了些什么。
　　“快点行礼。”姐姐小声提醒我，我慌慌张张舒展开身子，趴下行礼。
　　“参……参见楚王。”我的声音不止颤抖而且带了哭腔，听起来十分难听。
　　“甘姝儿？”那声音再次响起，并没有什么波澜，听不出什么感情。
　　“是。”我深吸了一口气，害怕自己因为心跳过快而晕过去。
　　头上再次没有了声音，我侧过头看向我的姐姐，她虽然面无表情，但是脸色煞白，嘴唇发紫，轻微抖动着。看到她这副样子，我的眼泪立马就出来了，我那么高傲勇敢的姐姐，在张家人面前也不过是一颗尘埃，更何况是我，我又怎么能让她身处险境。
　　“你当真愿意嫁给我？”楚王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语气异常温柔，让我的紧张顿时缓解了不少。
　　“我愿意。”我鼓起勇气说道，下意识地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而抬头直视他的目光，一眼，我就瞬间低下了头，害怕地将指甲扣进泥土里。
　　他坐在村口的槐树枝上，两条腿直直地垂了下来，天色阴沉，他的脸更加阴沉。一双眼睛在阴天里发着绿光，半眯着盯着我们。他的皮肤很白，棱角分明，身材消瘦，骨骼分明，虽然相隔很远，我还是一眼看到了他的喉结。
　　我的本能告诉我，他绝对是个危险的人，声音的温和只是错觉。
　　天空突然下了雨，有几滴落到了我们身上，我偷偷抬起头，发现他还是静静地打量着我们，没有说一句话。
　　“七天后见。”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是一种救赎，让我和姐姐松了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槐树上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我愣在原地，许久没有缓过来，大脑一片空白。
　　“你确定你见过他？”姐姐问道，她的呼吸也不平稳，不停地喘着粗气。
　　我没有继续伪装下去，撇了撇嘴巴，抱着姐姐轻声哭起来。
　　我的心里一遍遍地说着：“我害怕。”可是我的嘴巴紧闭，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姐姐叹了口气，一遍遍拍着我的后背，这是她少有的温柔体贴，让我十分受用。
　　过了很久，我已经精疲力竭了，只能趴在姐姐怀里抽噎着。
　　“其实，楚王，”姐姐犹豫着，手仍然抚摸着我的后背，我静静等着她的话，没想到她继续说道，“还挺好看的。”
　　我愣住了，眼泪戛然而止，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
　　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第一次，她回避了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