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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9.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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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梦槐是从一阵黏黏糊糊的闷热感中醒过来的,她有些无力的抬起手,借着清早灰蒙蒙的亮光呆看着手掌绷带上的微微汗渍,手背大大小小的针孔像缝边线一样排在绷带四周。
一瞬间的诧异后,她的脑子里很快就回想起这个伤口的由来,虽然在别人看来她昨天的举动与疯了也没什么差别,但她觉得对自己状况还是有一定的评估能力的,疯子是不能意识到自己是疯子的,所以在潜意识的深处她觉得自己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而对于昨天她歇斯底里的自残行为她也能找到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的:面对一个想要弄死自己的人,不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又怎么能奏效。
毕竟她的亲哥哥曾想要杀死她,想到这一层时,她又安安静静地让眼眶溢出两行泪来。
她侧过头去,看了看书桌上妈妈的照片,她身上那条比火还热烈的红裙子似乎供给了这昏暗空间里唯一的光源。
为了让自己的能稍微好受些,她只能尝试将现在脑子里无法阻止的记忆回流再往前提一点。
那是九岁前,妈妈还在世的时候,由于自己一遍遍加深记忆的结果,那些开心幸福的场景她甚至能精确到每一句台词,可无论她再怎么回想,却仍旧不能发现任何一丝会导致母亲自杀的线索。
一个人的想要自我毁灭也该是有一个从积攒到喷发的过程的,总不能是就这么凭空发生了,她觉得妈妈看起来根本不是自杀,即便是,那也一定是她把自己谋杀了。
当然,这种逻辑怪圈,她一次都没跟人提起过,并不是因为怕被人取笑,而是她的父亲和哥哥似乎都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就是身边人常说的“走出来了”,哪怕还有些阴影,那也都被一些新的东西取代了。
父亲在他头发灰白的年纪又找到了爱情,再次拥有了年轻的生命力,而哥哥一路闷头朝他的事业大刀阔斧,他也得到了他年少时渴求的安稳,母亲的死,也只成了丰富他们人生简历中比较隆重的一笔,成了他们偶然失落时能催化落寞的情绪调味品。
但她却不能,只有她“走不出来”,她永远也忘不了坐在血水浴缸里妈妈苍白的面容,以及洗手台上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九个字:梦槐,青屿,妈妈爱你们。
从那之后的全部时间里,“爱”这个字总能带给她无限的困惑,因为妈妈只用生命证明了一点,爱的结果是死亡,是离别。
死亡是很直白的,足够让九岁的她在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生理性悲痛之后的漫长时间里,她在心里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为什么?”
年幼时她只是幼稚的把这归类为是不是自己平常太调皮,妈妈觉得太累了,可后来回想起她遗书上提都没提她爸,想必是怨恨使然,妈妈在暗示什么,不管是背叛或是疏忽,罪魁祸首一定是他。
可遗憾的是,曾与她在这点上达成共识的哥哥也渐渐偏离了这个想法,他成长为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人了,对于不那么有现实价值的秘密他也不会再保持好奇心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样妈妈也回不来了。”
这无可否认,但她就是这样软弱的天性,释然与谅解无法给她带来任何的排解,她非得把罪责归咎在什么东西身上才能正常活着。
于是她开始她学生时代的一些力所能及的反抗,他成为了那种字面意义上的极端叛逆的人,哪怕只是隔靴搔痒,她也要让那些安然超度的人因为自己的存在感到不痛快,她就在这种不断反复的反叛和自责中渡过了整个中学时光。
到了大学,父亲和哥哥似乎也终于厌倦了自己这些把戏,就忙不迭的把她塞到了外国留学去了,虽然他们还是依旧能手长干涉到自己在异国他乡的生活,但她以为自己自由了。
意外的是远离了那些熟悉物事的日子里,她稍稍获得一些平静,但这却是她堕入深渊之前的一点点缓冲,经由张医师的介绍,她进入了一个学术联合会,在那里认识了所谓的给她情感经历第一次痛击的男人。
他是一个暗地里捣鼓着独立音乐的白人,这种表里不一的气质是能吸引到她的,所以当他把那杯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饮料递到她面前时,她其实是有一半信任与一半怀疑的,但她还是怀着忐忑又期待心情喝了下去,至于后来发生什么,就不用说了。
再后来她又仔细想了想,自己当初可能就是为了能回来才来了这么一出的,或许她骨子里就有这种自虐精神,不知是幸运还是不信,家里只有她一个人遗传到了妈妈的脑回路。
好在回国后,她也终于累了,在经过地狱般的戒断阶段与有针对的精神治疗后,她得到了喘息,好歹自己前十来年干的糊涂事都可以赖在精神病上头了。
可当一切都在向正轨上前行时,她的哥哥却在一个月前又将局面扭回原状,那天他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为了好好庆祝她的病情得到控制,要把她接出去透透气。
虽然他们的关系也别扭了有些年,但她知道他这些年是绝对尽到了一个作为兄长的责任的,除了他留学那几年,自己这么多年大到升学留学,小到小病小痛也大多都是经由他把持的,他确实兑现了妈妈下葬那日所立下的承诺:扫清了她生活中的大部分阻碍。
比起那位前有事业后又娇妻的爸爸,他反而更像自己的父亲,也正是这份经年累月的信任让她做梦也没想到即将发生的灾难。
再仔细回想当天的细节,哥哥的神态举止就让她觉得有些异常,那天他总是若有若无的微微笑着,他平常虽不是个吝啬笑容的人,但大多是处于生意业务上的包装而已,在真正的朋友或亲人身旁,他反而不会笑得这么频繁与精确。
随后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到了那家奇怪的俱乐部,稀里糊涂跟着下了水,最后,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梦境里的红水淹没了她的视线。
但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比起身旁游着这些愤怒的大家伙们,他觉得亢奋的挥舞着拳头的哥哥才让他觉得陌生可怕,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好斗的一面。
而正在她有些发愣时,一条大鱼朝她身边撞了过了,虽然她最近是迟钝了不少,但本能还是让他察觉到了危险。
正在她后脚一蹬想要闪身躲开时,哥哥却忽然在这个时候猛然向她这边猛攻而来,他抓着她腰上的环扣,猛地一把将她向一旁推了过去。
在外人看来,他这个动作是在帮她避开危险,但事实却截然相反,在那个极短的瞬间她察觉到了在她腰环的锁扣上作用的一股巧劲。
那是一种灵活并刻意而为的动作,她能清晰感知到束缚在身上的安全锁就这么松了一环。
她错愕的去看那面朝这自己缓缓划来的面孔,恍惚中他依然微笑着,仿佛在直接告诉她:
他也清楚绝缘服脱落后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她的死,正是他的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