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上了我的身》米古月月

3、娃娃睡醒了

　　娃娃睡醒了

　　吕小飞坐在床头，呆愣片刻，使劲眨了眨眼，才确定跟前确实站了一个大活人。
　　他仔细打量这名不速之客，只见她还是一副孩童模样，穿着一件碎花裙。圆嘟嘟的脸蛋上弯着一双笑眼，白皙的食指含在嘴里，显得人畜无害极了。
　　吕小飞定了定神，拿出主人的气势，“你是人是鬼？”
　　话音刚落，小女孩就咯咯直笑。这声响又尖又细，就像被踩着尾巴的小野猫。
　　吕小飞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决定还是以静制动。二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盯着对方，谁都没有开口的架势。
　　不知道为什么，吕小飞觉得小女孩一笑挺吓人，不笑更吓人。如果不笑出声来，勉强算得上软萌可欺，一旦放声大笑，就像上了发条的尖叫鸡。可是板起脸，彻底收敛笑意，又像放在冰柜里的恐怖恶童。
　　想到这，吕小飞微微低下头，巧妙避开不速之客直视的目光。
　　两人既没有语言的沟通，又屏蔽了眼神的试探，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尴尬。
　　从这个视角出发，吕小飞只能看到来人嘴巴以下的部分。他这才发现小女孩竟然没有穿鞋，光着一双白皙的脚丫子，脚指头紧贴地面，微微微曲。
　　这熟悉的动作每每出现在他自己身上，都意味着强烈的不安和焦躁。比如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被黎眠调侃，被马路戳中心思。
　　为了验证猜想，吕小飞偷偷扬起视线，果然看到小女孩蜷缩着手指，再抬头往上，就发现她小嘴紧闭，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倔强和孤傲。
　　在旁人身上映射出自己的情绪，吕小飞不免有些得意。尽管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但戒备心已经少了大半。
　　吕小飞毫无顾忌地抬起头，直视眼前的不速之客。他的目光带着疑问、坦诚和含蓄，唯独没有最初的恐惧。
　　小女孩似乎跟着放下了戾气，眯着笑眼，像放在商店橱窗里的洋娃娃。
　　摁一摁背部的电池，它就会发出声响，和人类互动。小朋友会给娃娃穿漂亮的衣服和鞋子，甚至还会和它一起睡觉，一起唱歌。无人光顾时，它就安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在童年时期，拥有一只漂亮娃娃是每个女孩子心中的梦想，她们会学着像妈妈对待自己那样对待娃娃，给娃娃洗脸、穿衣、喂食、赞扬或责备；甚至给她洗澡，抱着入睡，可爱的娃娃们就这样承载着一个又一个女孩心中的那个公主梦，给童年岁月带来温暖的依恋。
　　吕小飞也有一个洋娃娃，是吕中良抽奖抽中的，但男孩子似乎天生对这个精致的萌物不感兴趣。从爸爸手中接过，就被他束之高阁。久而久之，娃娃就没有在他眼前出现过，当然吕小飞也并不介意。
　　“站着太累了，我可以坐会儿吗？”
　　第一次见洋娃娃开口说话，吕小飞还没有缓过神来，对方就大咧咧地坐到床上。
　　“你这又没椅子，不能怪我。”洋娃娃得寸进尺地往床头挪了挪，伸长脖子端详这间房子的主人。
　　吕小飞不自在地缩着身子，“一大早还没洗脸。”
　　“嗯，你眼角是屎吗？”
　　“眼屎。”
　　“嘴角是尿吗？”
　　“口水。”
　　“你叫什么名字？”
　　“吕小飞。”
　　“多大？”
　　“十八了。”
　　吕小飞鬼使神差地回答了对方所有的问题，好在洋娃娃没有继续追问什么。
　　“我的问题问完了，该你了。”
　　“问什么？”吕小飞彻底愣住了。
　　洋娃娃没好气地抱起胳膊，“你不是一见我就问我是人是鬼吗？”
　　吕小飞心虚地点点头，“那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都不是。”洋娃娃嘟起嘴，过了片刻才补充道，“其实我是幽灵。”
　　“幽灵？”吕小飞在脑海飞速检索这一陌生词汇，以往的知识和经验并不能给出具体的解释，“什么是幽灵？”
　　“我也不知道。”洋娃娃耸耸肩，试图安慰吕小飞，“哎，我说你如果实在理解不了我的存在，就把我当成死去的大黄吧。”
　　“大黄？你竟然知道我的狗叫大黄！”吕小飞蹭地从床上坐起来，“你到底什么来头？”
　　“已经告诉你了啦。”洋娃娃满不在乎地挑下鬓边的长发，绕在手上一遍遍摩挲，“其实，我早把你家的情况摸透了。别说一条狗，就连洗手间里有几只耗子都知道。”
　　“洗手间里有耗子？我怎么一只都没有逮到？”话说出口，吕小飞才发现话题有点跑偏，正了正脸色，“你为什么跑到我家？”
　　洋娃娃似乎早有准备，举起双手，“你放心，我既不谋财也不害命。为了下辈子的幸福，我总得来踩踩点。万一未来的家人不欢迎我，我岂不是要遭罪。”
　　吕小飞听得一头雾水，只好任由对方继续胡诌。
　　“好吧，我坦白。”洋娃娃讪讪一笑，“其实早在两年前，我就顺着地下道潜伏进你家啦。”
　　吕小飞一愣，立马蹦到柜子前，试图与眼前的怪物拉开距离。
　　“对，你怎么知道我就躲在这间衣柜里？”洋娃娃咯咯直笑，“你家的衣柜挺大，躺着也挺舒服。”
　　吕小飞险些吓尿，砰地把自己关进柜子里。
　　“喂，你怎么了？是不是踩到死耗子了？”洋娃娃敲了敲柜门，“放心，它不咬人。”
　　“我没有踩到耗子。”吕小飞梗着脖子驳斥，试图替自己挽尊，“我也不怕耗子。”
　　“那你为什么躲在柜子里？”洋娃娃作势拉了拉柜门，“该不会是怕我吧。”
　　吕小飞咽了口唾沫，故意不予答复。洋娃娃见他老半天不说话，干脆蹲坐柜门前守株待兔。
　　躲在衣柜里的吕小飞，既被黑暗蒙了眼，又听不见外面有什么声响。他吸了吸鼻子，里面的空气又潮又湿，夹杂一股樟脑丸的味道。
　　娃娃把耳朵贴近柜门，努力探听里面的动静，可除了来自人类的呼吸声，别的什么都没有。
　　娃娃站起身，重重叹口气，这再正常不过的与外界气体交换的过程，并没有被弄出丝毫的声响。
　　如果不是主动说话，仿佛没有人能通过声音感知它的存在。哪怕它故意加重动作幅度，也惊扰不到人类。
　　窗外的晨光倾泻而下，把娃娃的小脸罩在光影构成的三角形里，阴暗交界，阴晴难定。
　　身处完全密闭的空间里，吕小飞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直到尿意来临，他才陡然清醒。
　　只要一紧张，吕小飞就会想上厕所，这个坏习惯连死党马路都不知道，因为每次他都能忍过去，最长记录忍了一堂课，包括老师故意拖堂的五分钟。
　　“人还能被尿憋死。”这么想着，吕小飞又往柜门子里面靠了靠。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吕小飞感觉膀胱越来越肿，这回确实是水喝多了，不是紧张导致的生理反应。他往外挪了挪，思索着要不要走出柜门。
　　踌躇之间，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吕小飞吓得一哆嗦，才想到是火车的鸣笛声。每天如约而至的“闹铃”对此时的他顿时变得有些唐突。
　　吕小飞努力定了定神，双手才伸到柜门边缘，就听见罕见的敲门声。
　　“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吕中良破天荒早起，本想尽一尽职责父亲的职责，没想到吓得儿子差点尿裤子。
　　吕小飞生无可恋地拉开柜门，在被吓死和被憋死二者之间，后者实在太丢脸。万一被马路知道了，他会死不瞑目，搞不好还化成厉鬼，杀人灭口。
　　吕中良殷勤地推开门，刚好迎上“夺命出逃”的儿子。长时间待在黑暗的环境里，吕小飞还没能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他举起手，挡在眼前。
　　“没睡醒？”
　　不待吕小飞回应，吕中良就转身出了门。开了半边的门像一道窄窄的取景框，吕小飞看着他清瘦的背影一点一点缩小，而对方脸上的歉意，他自然是看不到的。
　　吕小飞四下望了望，房间里并没有“入侵者”留下的痕迹。他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确定会说话的娃娃并不是白日幻想。
　　吕小飞走到床头，床上的被褥和他此时的情绪一样慌乱。他搓了搓脸，一边整理被子，一边平复情绪。
　　蓦地，吕小飞从留有余温的床单里翻出一张卡片，卡片上用涂改液写着弯弯扭扭的一行字。
　　“星期五的晚上，第一次到你梦里。”吕小飞思索着读出来，又看了看卡片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连卡片正面也只不过是一张风景画。
　　吕小飞想得太入神，一抬头劈面而来的就是吕中良的大脸。
　　“你想睡就再睡会吧。”
　　“我就要好了。”吕小飞蹭地坐起来，生怕惹吕中良生气。这要是换成苏玲叫他起床，恐怕少不了呵斥。
　　“没关系，你再睡会儿。”
　　“我这就去洗脸。”
　　吕小飞脚底抹油，夺门而出。
　　“今天星期六。”
　　话音刚落，吕小飞如挨了一顿闷棍，登时愣住。
　　“所以……”吕小飞捧起凉水来洗把脸，盯着镜子，“昨天是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