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安万骨树》杨一叹

2、第一章 惊梦

　　殷灵发现自己垂着头跪在地上，眼前黑色的砖瓦上有几道暗金色的花纹。他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你抬起头来。”殷灵闻言慢慢抬头，却也不是他自愿。入眼一座黑色的大殿，黑色的漆柱上雕着黑色的龙，黑色的台阶顶上也是黑色的王座，王座旁的皇幡也是黑色布料，纹着金色的边。而殷灵则跪在大殿中央。
　　“真是有病！”殷灵暗暗吐槽“这么喜欢黑色该不是个黑人吧？”
　　“你可知你罪孽深重？”坐在王座上的人问道。殷灵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听声音也只知道是一个中年男性，殷灵咬着牙不做声。
　　“你可知你罪孽深重？！”那人又问了一遍，明显提高了语调，宽阔的大殿没有将他的声音散开，反而更加集中，此时殷灵感觉有一架战鼓在耳边轰鸣。
　　殷灵依旧不说话，但是王座上那人似乎完全无视殷灵，稍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既然如此，本王看在你认罪态度不错的份上从轻处罚，就罚你来世再造一万生灵。去吧。”
　　那人话音刚落，刚才殷灵膝下跪着的青黑砖瓦霎时消失不见，殷灵没了落脚的地方，一下就落入了万丈深渊。
　　“啊啊啊啊啊！！！！”殷灵惊叫着从床上翻身坐起，左右看看熟悉的房间才知道刚才是个梦。“大爷的...”殷灵一边抹着额头的汗一边咒骂。
　　被吓醒之后殷灵也没有睡回笼觉的打算，从床上翻身下来，走到窗边打开雕花的窗子，探头看了眼天色脸色就又难看了几分。
　　殷灵抚着额头走到桌前，顺起桌上的茶杯就灌了一口“呸，隔夜茶。”看着手中的茶杯殷灵却想起梦里王座上的人提出的惩罚，“一万生灵？当我是种马吗？”
　　正当殷灵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与殷灵差不多大，一身武者打扮的人推门而入，也不见行礼就说：“殷少爷，您醒了。”来人说话之间也没有敬意，‘殷少爷’在殷灵听起来也只是嘲讽罢了。
　　殷灵也不看来人，抿着‘隔夜茶’看着窗外未开放的杏花说道“老庄，早课的时间早就过了吧？”
　　庄原卫撇撇嘴，“你还记得早课呢？要不是今日将军心情好，你又免不了一顿责罚。”“那也就是说我不会被罚了？”“谁说的？我就是来传令的，听好了。”庄原卫清清嗓子，“灵儿今日早饭就不要吃了，侍弄完花就来找我。”
　　殷灵有点惊讶，以前不是没逃过早课，处罚也权当锻炼身体了，只是因为睡过头而错过早课倒是头一次，殷灵还以为会有什么更重的处罚，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混过去了。殷灵想起他老爹的惩罚就头疼，没别的，就是打，还美名其曰‘比划’。每次都是殷灵和他老爹一人一根竹剑，每次也都是殷灵被打的丢盔弃甲。最近也就三天前，殷灵和戚国公冯骁的二儿子一起出去喝了点花酒，刚回家就看见老爹提着两把竹剑向自己走来，南华山的君子竹一向以极好的韧性出名。殷灵身上现在还有几处淤青。
　　“想什么呢？赶紧换了衣服去南圃，迟到了咱俩就完了。”庄原卫一句话把殷灵唤回来。“好嘞，你先出去等我。”
　　不一会，殷灵出来了，穿着一身白色的僧衣，头发倒是很仔细地梳到脑后。“走吧。”
　　两人从殷灵的卧房出发，殷灵走在前面，庄原卫落后殷灵半步，走在他的左后方。两人穿过一个又一个月亮门，殷灵不禁吐糟这登州总督府之大。
　　殷灵和庄原卫都将近成年，在去南浦的路上，二人交换了成年之后能否做官的意见，庄原卫认为以两人的才能，寻个官做不是问题。殷灵则有异议，“自从先帝驾崩之后，老爷子就再也没做过官，一心礼佛。要不是这次陛下执意要求，你以为他会接这个登州总督的官？而且你看这偌大的总督府礼就我们父子两个人穿着僧衣，见客也不换，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我们父子不打算再接官职吗？”庄原卫被这么一说也有些犹豫，但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好闭了嘴。
　　一个十步长五步宽的花田里种着来自东大陆玄奇国的蓝海细浪，还没到花开的时节，花苞呈现由蓝到白的渐变，春风拂过时花也轻轻摇动，一花田的花此时更像玄奇国蓝海边的细浪。花娘一身褐色华服站在花田边看着含苞的蓝海细浪，早年间也享过荣华富贵，忍过战乱离别，现在过的安定，还能种种自己喜欢的花，这样的生活以前想都不敢想，还多亏了将军。
　　花娘正想着，殷灵和庄原卫走进南浦，二人走上前行礼惊动了花娘，“殷少爷，庄护院，妾身刚才走神了，二位是来打扫的吗？”
　　“是的，顺便帮父亲看看他的南苑兰长得如何了。”
　　花娘笑笑，“将军心急了些，这南苑兰不过刚种下月余，花苞才冒出一点，等开花还早呢。”殷灵看花娘穿着像是要外出，便问了句，花娘答道“妾身听闻登州有一种在深秋盛开，花色火红的奇花，打算去购买一些花种。”
　　殷灵心想这事八成是老爷子吩咐的，也懒得多干预，笑着说道：“那我吩咐管家给您准备辆马车，再带上两三个护卫。”花娘掩着嘴笑笑“殷少爷有心了，奴家谢过殷少爷。”
　　“花娘，将军吩咐家里人无论事务大小，今日一律不允许出府。”殷灵和花娘有点惊讶地看着突然开口的庄原卫，将军向来不会限制家里人的出行，今日有些反常。花娘蹙着眉头问道：“将军有说原因吗？”“没有，只是让属下通知家里人今日不许外出，其他的就不知了。”
　　“如此只能改日再去了。今日不出门的话，这侍弄花草的活就交给妾身吧。”花娘笑着行礼送客，她侍弄花草的时候除了将军，谁在边上都不行。
　　二人显然也了解她这脾气，行了礼就走出了南浦。“喂喂，你还瞒着我什么事？今天老爷子怎么还不让出门了？出什么事了吗？”殷灵耐不住性子问道。
　　“说了不知道我还骗你吗？”“你肯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快说！”说话间殷灵绕到庄原卫背后双臂环绕勒住他的脖子，庄原卫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打闹，扯着殷灵的手臂拉出一个可以呼吸的空间，背着殷灵就往前走。
　　走了几步庄原卫就把殷灵赶了下来“自己不会走路一样，累死我了。”“呸，能背本少爷那是你的荣幸，别人想背我我还不乐意呢，你看你……”庄原卫知道自己说不过殷灵，就闭嘴任凭殷灵叭叭，完全不理他。
　　正当殷灵说到那天和冯子骥出去喝花酒的时候看见的舞娘如何如何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见殷灵二人走来就拱手行礼。
　　殷灵二人赶忙也拱手，“钱老，父亲不是说过，您不用给家里的小辈行礼吗？要是让父亲知道，怕是又要责罚我。”钱五捏着胡子笑道“哈哈哈，老奴倒是把这事忘了，不过老爷要是因为这事罚你，老奴还可以为你求求情。”
　　“那小子就拜托钱老了。”殷灵嘻嘻哈哈地耍赖，钱老却别有深意地笑着，从背后取出两把竹剑，分别递给二人，“打招呼的事老奴可以替少爷求情，其他事就不行了，老爷让二位去府南边平时堆放杂物的小院子找他。”
　　殷灵二人不情不愿地接过竹剑，钱老接着说道:“老爷还安排老奴去核对总督府所有的账簿，就先走了。” 说完就要给殷灵行礼，庄原卫上前一步扶住钱五，和殷灵一起向钱五行礼。钱五乐呵呵的看着二人，临走时眯着眼看了下庄原卫。
　　殷灵庄原卫二人把竹剑别在左腰，苦着脸往南边的小院走，相较之下，殷灵脸色更加难看，因为他知道，总督府的账簿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