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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轻叶镖去势既疾,正是精准地破窗而出,这一去又似石沉大海,未曾引起丝毫异响,赫连徽墨推门观望,门外依旧是院中几株幼小青松在风里头沙沙作摆,而宫女们正在别院厢房准备再次就寝。
      一抹淡淡灯火从里间移了出来,幽兰举灯随后,昏昏火光下,更显得院子,台阶,青墙每一处寂静非常。
      “王爷,您是发觉了有人在此听去了方才的话?”幽兰望赫连徽墨的面色似有隐忧,也知若是今日所言被人洞悉,莫说她的性命难保,怕是连王爷也有性命之虞。倒是赫连徽墨尚不太介怀,“无妨,便是知晓了,要想得到证据也怕是不容易呢。”说罢,将手中那块鎏金点翠的令牌抛向了青松下那口深井。
      两人依旧回去房中,赫连徽墨又问道,“那你为何一直没有相告实情?”幽兰放下琉璃灯,转身回道,“当日婉皇后嘱咐照料王爷之时是吩咐过尽量不告诉您,怕的该是您思虑过甚,不过,王爷您难道没发现,您从小学武之事竟是异常顺利?”幽兰话至此,赫连徽墨记起小时每逢夜深与师父学武之时,总未曾有人发觉,原以为是师父身手超群,避得过众多耳目,却不料身边竟是有人大行方便之门。因此倒也恍然一笑,“竟是你一番心思,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幽兰款款福身,“王爷,这本是幽兰职责所至,婉皇后之事唯有数人知悉,今日既当幽兰为亲信,幽兰必得倾力而为。”赫连徽墨并不接话,只轻抚胸口,咳嗽起来,幽兰忙上前伺候,又倒来清露茶以顺气止咳。见她忙着倒茶,赫连徽墨声色未动,仍是加重了喘息,又说道,“不必费事,不过是捱了过去便罢了。”
      “王爷身子金贵,怎可说出这样的话来?”幽兰正沏出一碗茶,挑了银勺探进茶中,赫连徽墨知她如此既为试温又兼试毒,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便摆手推去了,“我虽习武,总是底子不扎实,难以成气候,终是病病捱捱的模样。”
      幽兰柔声劝道,“王爷,身子调养为重,且不说现下是个什么模样,您且和前两年比,倒真真好了不少,只是您动武必耗力,幽兰多嘴,劝您不到万不得已仍是保养着为好。”一番话说来婉转真切,赫连徽墨也不免动容,因而微露笑意,“正是呢,幽兰姑姑说的,徽墨又如何敢不听?”两人言笑一阵,幽兰依旧伺候了赫连徽墨就寝,熄去灯火退出了房门。
      赫连徽墨此刻气息也便安稳下来,素来在人前必得微有闭气以做虚弱之状,更甚者须得震伤心脉,诡秘宫斗中,唯有如此才能保全,便是幽兰为母后亲信,也须得留着后路,孰能预料今日之盟未必不是他日之敌?
      窗外寒风啸过,撞在窗栓上,“哐当”声中天色已明,赫连徽墨起身,只披了灰鼠斗篷便出了门。院中粗使宫女见赫连徽墨竟独自出了房,慌忙见礼,又有宫女已跑去知会幽兰。
      赫连徽墨面露笑意,踏着还未铲尽的雪走到院子中间,慌得宫女不晓得该不该上前服侍,皇宫自有等级之分,便同是宫女,因着划分的伺责不同,也是万万不可越俎代庖的。
      可这十一王爷千金贵体偏又是纸糊的一般,怕的是稍不留意便伤了。
      赫连徽墨留意看着这些宫女,因六如轩多年不曾更换宫女,这些也都是在此多年的老人儿了,虽不能叫出姓甚名谁,倒也都是熟的,“你们只管做手上活计,不必行礼了。”听他这般说道,宫女们方惶惶继续方才的工作,铲雪,洗衣,料理庭院。
      “唉呦。”忽而一个扫除的宫女抚着手臂呼痛,赫连徽墨望去,却是一个容貌姣好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边儿上另一宫女正问着,“霓儿,你怎么了?”那叫霓儿的宫女也不说话,只管抚那手臂。赫连徽墨沉吟片刻,走了上前,问道,“霓儿?”
      霓儿忙跪下,垂首不敢抬起,“王爷,奴婢不敢偷懒了,请王爷不要怪责奴婢!”原是以为赫连徽墨见她停了活计要怪责于她。赫连徽墨倒伸手,一只手搭在了她手腕上,轻轻拉起她,那霓儿顺势望了赫连徽墨一眼。也并非不知十一王爷俊俏无匹,只是如此亲近如此笑意盈盈的十一王爷却是今日头回见到,顿时也就红了脸,“王爷。”
      赫连徽墨柔声道,“霓儿怎么了?受伤了?”一句话如沐春风,霓儿怔怔答道,“昨夜着急起身,不留神撞在了门栏上。”
      “哦?那下回可得留意,不要再伤到了,今儿你便休养吧,待会儿我会叫幽兰给你记上的。”赫连徽墨缓缓放开她,扭头望去,却是幽兰与晴儿小眉匆匆过来。晴儿脾气急躁,早已嚷开,“王爷,您怎么这么清早只披件斗篷便出来了?还与这小蹄子——”下面的话大约也觉不宜说出,面上微微红起,只管蹙了眉朝那霓儿道,“王爷准了你的假,怎么还不回去歇着?”竟是将未尽之怒朝霓儿撒了去,霓儿不敢驳嘴,慌忙离了这边。
      幽兰倒才缓缓开口,“晴儿,你也是愈大愈没规矩了么?见了王爷也不见礼,只管发疯!”晴儿哼了一声,两手虚搭,随随便便行了礼来。赫连徽墨知她脾性急躁,也不见怪,只笑道,“晴儿姑娘好大的脾气,这一清早的,是谁惹了你?本王替你教训他去。”晴儿也知赫连徽墨在逗她一笑,只得别扭笑了出来,“王爷,您就知道拿咱们奴婢玩笑,倒全不顾自己的身子,若您又着了风受了寒如何是好?”
      一边小眉已经将更换的衣裳备好,来请更衣。赫连徽墨应着回房,却听幽兰对晴儿说道,“今儿你也歇着吧,昨夜不是伤了胳膊么?伺候王爷的事情,我与小眉也还应付得来。”
      赫连徽墨止了步子,缓缓转身,犹疑着,“晴儿?你也伤了吗?”
      他微微侧身,一双眸子却是含着几丝关切恁般望去。晴儿见赫连徽墨有此一问,不免脸色微有晕红,却是依旧伶俐地笑道,“回王爷,昨儿皇上遇刺,咱们六如轩这边便是头一个搜查的地方,奴婢因未曾见过这般阵仗,不免手忙脚乱的,偏那些侍卫个个粗野,倒推推搡搡的,奴婢便是那时候被弄伤了。”
      幽兰此刻也接口道,“正是呢,皇上来之前已经搜查过一番,只未敢惊扰王爷您。”话里也正是说清了昨夜他不在时的诸般事宜,又将晴儿轻拍,“去吧,好生休养,再过几日便是皇上进围场狩猎的日子,届时你是要随着王爷去的。”
      天瑞王朝素来便有三九严寒之时入围狩猎以示丰年的传统,名为“岁狩”。狩猎时皇帝会带领兄弟子女亲信大臣一众人等往都城最北的京华山围场去。围场根据地形和禽兽的分布,划分为十二围。狩猎初始大臣便奏请皇上首射,皇子、皇孙随射,之后便是其他王公贵族骑射,最后是大规模的围射。狩猎虽为新年祈福行动,却已然在岁月更替中渐渐现出了权欲争斗的端倪,强者弱者许在那一刻便会有天翻地覆的回转。
      故此,晴儿听闻狩猎之说不免讶异,“怎么这次王爷也要去狩猎?”十一王爷体弱多病姑且不论,单论得宠与否却也没有随驾狩猎的资格,怎么偏这会儿倒要去了?
      知道她心有疑虑,又因赫连徽墨尚不知晓这个消息,幽兰便道,“昨儿送皇上出门的时候,皇上倒是特意提到了此番要王爷也一同去围场,这其中的缘故皇上并未说明。”顿了顿又朝赫连徽墨道,“因也不曾有物华宫的正式旨意,幽兰便不曾回王爷。”
      赫连徽墨心思一动,倒也不细究此事,只着意望了望晴儿,说道,“晴儿快歇着去吧,到时若没有你跟着,倒真是该忙乱了。”说罢也自转身回房,由着幽兰小眉整装,因见小眉取来的是一袭银灰掐金的锦袍,便道,“一会儿想出去走走,还是寻件素净的便罢了。”幽兰闻言只管先寻了件松香色的宫缎袍衣,边替他系上边问道,“王爷想去哪里走走?”穿了这般素净衣裳,怕也不是去皇上太后那边请安。
      “只是随意走走,今日倒不觉冷,多走动走动怕也是对身子有裨益的。”赫连徽墨兀自微笑,一时倒也瞧不出他的心意来,幽兰也不多问,接了小眉递来的青花瓷小碗,“这是小厨房新做的珠玉二宝粥,最是滋养肺脾的。”赫连徽墨接了舀了一勺,入口倒微甜清糯,便也多吃了几口。一边幽兰见他竟喜欢便柔柔笑道,“这粥是用山药,薏米和柿霜饼熬成,您这几日饮食懒进、虚劳咳嗽,吃这个恰是最好。”
      赫连徽墨放下小碗,接了小眉递来的帕子拭了,“这小厨房的人跟了我,倒都成了药膳大师了,你替我打赏下去吧。”幽兰应着,叫小眉撤了碗碟去,又想起前次送点心去司药监的事情,便道,“王爷,前次您吩咐给司药监的暮莲姑娘送了几色点心,暮莲姑娘倒是客气,又送了一瓶子‘凝香清’来,说是若王爷觉得心内燥热难安,可以打开闻一下,便可去燥平喘了。”
      “暮莲送了东西来怎不早说?”一句话倒颇有抢白之势,幽兰怔了怔,望着赫连徽墨微有嗔意的面色略有无措,“这……因一直有事儿发生,便忘了回。”许是觉得自己有些失仪,赫连徽墨别开脸,朝屋外望了一眼,又轻声道,“我只是问问罢了。”
      幽兰便也不作声,转身出去,片刻便推门进来,手中托着个小小的白瓷瓶子,交到赫连徽墨手中,“这便是暮莲姑娘送来的。”赫连徽墨打开盖子,原来是一瓶子无色药水,嗅了嗅,倒与之前暮莲送的香囊味道有些相近。
      将瓶子重又搁在了桌子上,赫连徽墨看幽兰面色黯淡,便知适才自己焦急之态竟是大大的不妥,因而柔声道,“幽兰,我方才急躁了,本也是无谓之事偏又惹得你伤心了。”除了早年孩童时期略有淘气,十岁后便不曾有过任性妄为的时刻,幽兰照顾他这么多年,他却是从未有过一声责怪,今日忽然有此一说,莫说幽兰难以承受便是他自己也懊悔不已。
      见他懊恼的模样,倒是幽兰笑了出来,“哪有一个王爷要给奴婢们赔不是的,此番确是幽兰有所遗漏,正想请王爷降罪呢。”一番话说得赫连徽墨面色一红,不及说话,小眉已经走了进来,回道,“王爷,您是此刻便出去吗?奴婢已经打点好出行的物事了。”
      赫连徽墨点了头道,“你们都不用跟着了,我不过在这周围走走。”随即挥手让小眉退下,又对幽兰道,“你找机会瞧瞧咱们这边人还有哪个也受了伤,尤其要留意着晴儿和霓儿的伤势,不晓得会是什么样的伤呢,若是重了,正该找大夫给看看,不要就这么着撑着才好。”
      “是,王爷。”幽兰听罢,倒也猜出了他一番心思。昨夜王爷明明出手去袭那屋外偷听之人,之后却横竖找不着飞出的那支镖,想来也是刺进了贼人身上,难怪今儿一早王爷便寻那受伤之人。只是,连晴儿也要怀疑?
      看出她的顾虑,赫连徽墨淡淡道,“凡事小心一点儿怕是更为妥当,你是这宫里的老人儿了,也该知道这个理儿才是。”幽兰替他套上羊羔毛领的对襟外罩,“王爷说的是,幽兰自会留神此事。”两个正说着话,忽而听闻外边有物华宫掌事公公相海的声音。赫连徽墨倒也自若,推门走了出去,正看见相海缓缓行近。
      “见过十一王爷。”相海倒是恭敬作揖,这个物华宫掌事虽权位颇高,又是皇帝身边第一亲近的人,却偏偏是尤为谦逊守礼的,任是对着谁皆是一副谨言慎行的模样。
      赫连徽墨忙上前两步去扶他,“公公不必多礼。”那相海依旧是恭敬带笑,“王爷,皇上有旨,此番‘岁狩’您要随驾一同前去。”停了一会儿,见赫连徽墨形容不动,又道,“因王爷身子虚弱,皇上特令司药监执事严正舒随行照料,您不必过于担心了。”
      赫连徽墨笑道,“多谢皇上思虑周全,也烦劳公公走这一遭了。”心下却疑惑怎得随行太医不是太医院的人而偏偏寻了司药监的严正舒,却也不便相询,见相海欲离开,便也伴着走了去送行。正走到六如轩大门前,女子凄厉的叫声却自别院传来。
      众人不及细想,皆是急急赶去,幽兰走在头里,才踏进别院的门,却清清楚楚看到,一个着青绿宫装的女子颈上赫然一个手掌大小的豁口,汩汩冒出的血染得满身满地都是,再看那张惨白透青的脸,正是——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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