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〇一三 ...
-
我推开家门：“奇奇？”
“妈妈——”吧嗒吧嗒跑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的腿。
“有没有想我呀？”我摸摸他毛绒绒的脑袋，把他抱起来摸摸他脚，“你的袜子跑到哪儿去了？光着脚凉不凉呀？”
“他才不觉得凉，一穿上他就自己给拽下来。”奇奇爸从厨房露出半个脑袋，“晚上想吃什么？”
我：“和平常一样。”
我换了衣服陪奇奇玩。
给他读绘本的时候，他坐在我怀里咿咿呀呀。
我：“你是不是该开始说话了呀？”
他抬起头看着我，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亲了亲他的额头：“好。不着急。”
吃晚饭的时候，三个人都很安静。我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人，有些恍惚。
见我筷子不动了，一大一小同时抬起头看我。
我笑了一下：“今天菜真好吃。”
奇奇爸笑眯眯道：“谢谢。”
晚饭后，我们一同出门散步。我和奇奇爸一边一个握着奇奇的手，他悬空起小腿小脚荡来荡去，乐得咯咯笑。
路边经过一只野猫，奇奇被吸引了注意力，松开我们的手，跑过去蹲在小猫旁边咿咿呀呀。
我看着他圆圆的后脑勺：“奇奇是不是该说话了？”
奇奇爸摇头：“还差四五天。”
我突然有点烦躁：“其实——不用那么精确的。”
奇奇爸沉默了几秒：“那你希望他早点说话吗？”
我怔了一下，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好奇，他对我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会是什么。”
奇奇爸：“你希望他说什么？”
我真的认真想了这个问题几秒钟，可突然又释怀了：“其实说什么都行。”
回家后，我拿出笔记本准备整理些工作资料，屏幕亮起，桌面是一张照片，我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奇奇，小小一只，蜷在我胸口。这张照片是他爸爸拍的，拍得真好，唯一可惜的是当时没拍一张三人合照。
一个小时后，房间门被敲了敲。
我：“请进。”
奇奇爸抱着奇奇：“今天的睡前故事是你讲还是我讲？”
“我来吧。”我接过孩子。
奇奇温热的小脚搭在我的大腿上，整个人安稳地躺在我的臂弯里。睡前故事讲着讲着，我开始盯着他头顶的旋儿发呆。
“妈妈？”他抬起头。
“嗯？”我回过神，“抱歉。嗯——你困了没有呀？”
他点点头：“我困了呀。”
我正准备亲亲他说晚安，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你困了。”
他点点头，眨了眨眼睛。
我眼眶发烫，想哭又想笑：“哇，你的第一句话真的好随机。”
奇奇抱着我，脑袋在我胸口蹭了蹭，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晚安。”我给他盖好被子，亲了亲他的额头，退出房间。
回到卧室。
奇奇爸指了指收起来的电脑：“我帮你把PDF上传了。”
我开心地与他分享：“奇奇刚才说完整句子了！你猜他说的什么？”
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说的什么？”
我看着他的脸，心里的喜悦慢慢淡下去，最后一片平静：“说他困了。”没再说话，径直去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我吹干头发躺进被窝。
奇奇爸放下手里的书，从椅子上站起来：“早点休息。”
我“嗯”了一声。
他走过来，弯下腰。
我偏开头。
“我以为你今天心情很好，可能会想要一个晚安吻。”他直起腰。
我没有说话。
奇奇爸：“晚安。”
我：“晚安。”抬手关了灯。
黑暗中，他在我身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到墙角。
伴随着很轻的一声“滴——”，他的呼吸声慢慢消失了。
墙角是一个专用插座，专门为仿真智能机器人充电。
奇奇的房间里，也有一个。
此时此刻，这个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一年前，我们所在城市的核电站反应堆发生了爆炸事故。核泄漏发生在夜里，当时我的丈夫正抱着我们五个多月的孩子沉睡，而我在千里之外出差。
等我赶回来的时候，整座城市已经被封锁。
我再没能见到我的孩子。
查到丈夫的住院信息，一路艰难地辗转到另一座城市，在重症病房，我见到了他。
我穿着防辐射服，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他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的心脏像被挖了一样，跪倒在他的床边，心里那根弦断了，气力就没了。
等我从昏迷中醒来，留给我的只有两份死亡证明。
我的家没了，住在临时安置房中，浑浑噩噩。
直到一个月后，一组工作人员敲开了我的房门。
对方提出了两个补偿方案：高额赔偿金，或者还原逝者外貌的仿真智能机器人。
我一个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
我选了后者。
对方：“智能机器人外貌的还原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其他，我们会根据您的描述和生前资料尽量复原，但是毕竟——”
我点点头：“我知道。”外貌可以复制，记忆可以填充，但是灵魂复制不了。
对方：“性格可以慢慢通过计算不断调整优化，你也可以通过后台直接进行修正。这只是一个新的尝试，也是个有风险的试验。你想清楚了？”
我点点头。
一个月后，我在新的城市有了新的家。
一周后，“奇奇爸”抱着“奇奇”敲开了家门。
他们看起来如此真实和自然，左邻右舍从来没人怀疑过。
我没有刻意修正他们的性格，完全由着他们通过观察我来不断调整他们的性格曲线。
如今的他们，其实更像一面镜子，反射出现在的我：活得安静、规律、没有起伏，也像个机器人一样。
黑暗中，我轻声：“嗨。”
很快，房间里多了一道呼吸声，随即是熟悉的声音：“睡不着？”
我：“028，明天，你带着029回去吧。”
它沉默了几秒：“还没有到维护期，不——”
我：“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陪伴。回去你就汇报说：试验失败了。”
它问：“那你呢？”
我：“我想我先生了。我要去找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〇一三
